第 84 章 做好準備(1 / 1)

陽春三月,回到洛陽的皇帝一頭紮進了朝廷政務,沒有再去巡遊,李衝的驟然離世,打斷他的許多謀劃,他全身心撲在其中。

蕭君澤則繼續在學堂、工坊裡來來回回,偶爾處理崔曜送過來的書信。

崔曜這些日子忙得回家的時間都沒有,一開始時,各地鄉豪對崔曜那“代理一地之商”的提議,十分謹慎,但大家都是聰明人,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好處。

尤其是一牛可拉的鐵犁,那真的是誰用誰知道,無論是開荒抑或是耕田,都是大大的利器。

而讓蕭君澤驚訝的是,賣得最好,爭搶最激烈的東西,既不是軸承,也不是鐵犁,而是那長長的,堅固的鐵製車軸。

如今是馬車還是板車,車軸都是一根長長的木頭,能裝載的東西有限,且容易損壞,十分麻煩,而且車輪易換,車軸換了,基本上整個馬車都報廢了。

鐵軸不一樣,更堅固且沉穩,不但可拉更多貨物——還能將車包上鐵皮,加強安全防護,後者才是最受歡迎的原因所在。

不止如此,蕭君澤還發現,在他將鹽務上繳後,洛陽城的鹽幣便少見了許多,但又有一種新的“鐵錢”出現。

這鐵錢就是一個個不規則鐵料,可以按重量來換糧換帛,普通農人會把這些鐵料敲打磨製一番,做成小刀、勾鐮等物,也可以多積攢一些,去鐵匠鋪子裡換一個厚實的柴刀、釘耙。

甚至還有稍微富裕一些的,多存些鐵料,換成一口大鍋。

他們用自己的一點小心機,小心翼翼地活著。

……

清河郡,位於黃河以北,渤海以南,是大世族崔家的祖地。

崔曜一身常服,眉目靈秀,正坐在崔家之中,神情有些悵然。

他的面前正是崔家家主崔蔚,對方年近八十,面容和善,和他商議的,正是他父親這一支應該認在崔家哪一房支脈。

崔曜輕聲道:“多謝族長,隻是,曜此次前來,是為了修河之事……”

“你父一世流離,心心念念的,不就是認祖歸宗麼?”崔蔚微微一笑,“不妨回家問詢父母,再做決定。”

崔曜倒底年紀還小,不由立刻頭痛起來,他輕吐了一口氣:“家族是家族,小子如今是是奉君少卿之命前來,還請先商談錢糧之事……”

崔蔚看著這小小年紀,便氣度非凡的少年,不由微微一笑。

他爹當年想要認親,可文采、氣度無一可取之處,讓他轟了出去,可如今見這少年,機敏聰慧,進退有度,不以小利而折腰,倒真是有他們清河崔家風采。

若能認回來,必定能助他們崔家未來在朝中站得更穩。

想到這,崔蔚的微笑不由得更溫和了,相比收獲一個崔曜,那一點錢糧對於清河崔氏來說,不值一提。

……

三月,河水解凍。

從北方來的河工一一歸位,他們帶著簡陋的包袱,神情已經全然沒有了去歲時的惶恐

仿佛全身都充滿了力量。

去年清淤擴道完成的白溝,已經在這季節引水入渠,滾滾河水順著堤壩湧入,幾l乎是立刻便帶火了沿岸數百裡的經濟。

且不提周圍引水灌溉的農人有多少收獲,便是來來往往的船隻,也能提供大量的商品。

大量的鐵器開始像潮水一樣,湧入河北大地。

池硯舟在河陰,幫著青蚨大人看顧工坊,如今要修河,工坊這邊許多錢糧度支,青蚨一人顧不過來,他這個小孩便被拉來當了壯丁。

池硯舟對此很惶恐——他其實更想和那些師長一起,學習更深奧的數術,但是沒辦法,師父說了,他如今的數學知識已經夠用了,更高的知識,需要他們的環境安穩時才用得上。

池硯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算環境安穩,但師父都這麼說了,他便會認真把事情做好。

他最近還認識了一個叫阿瑰的少年,對方年紀和他差不多,卻學習得非常認真,經常與他一起討論數術,請教機器的知識。

算是他在河陰鎮的第一個朋友了……

-

時間緩緩而過,朝廷裡又發生了一些大事。

第一件事,便是元宏的二兒子元恪,被正式立為太子。

而這時,已經升官為禦史中尉的李彪秘密上表皇帝,告發元恂又與手下的人謀劃叛逆。

元宏收到上表後,沉寂了幾l日,便派遣中書侍郎邢巒和鹹陽王元禧拿著自己書寫聖旨,帶著用毒酒去河陽,賜元恂死。

隨後,皇帝用粗劣的棺材和平常衣服裝斂了他,埋葬在河陽。

馮誕告訴君澤,說那一晚,陛下一個人在殿中坐了一宿,所以最近精神不振。

“你沒有勸他彆殺元恂麼?”蕭君澤問他。

馮誕歎息道:“如何勸?元恂活著,便是鮮卑舊貴們起事之因由,元恂一但落到他們手中,便又是家國不寧,再者,元恪那性子,繼位後難道還能讓兄長活著?陛下,他也不想如此。”

蕭君澤挑眉:“他就覺得自己能,想把所有事情都做了,不把問題留給子孫,這便是太瞧得起自己了,這些事,做不完的。”

馮誕越發歎息道:“你小聲些,陛下生氣了。”

“他氣他的,與我何乾。”蕭君澤不以為然,轉頭道,“陛下,什麼時候開拔,我要提前把事情交代了。”

元宏深吸一口氣,低聲道:“如此軍機大事,你也敢問。”

“問便問了,南朝又不傻子,你調動兵馬,籌集錢糧,他們也早在準備,”蕭君澤隨意道,“來吧,說說,是秋收前還是秋收後?”

“自然是秋收前,”元宏緩緩道,“四月粟米種下後,便一路南下,儘力在九月秋收時節回來,否則寒冬一到,便要鳴金收兵了。”

蕭君澤摸了摸下巴,歎息道:“這可麻煩了,如今淮河之北,許多種麥之家,五月正是收麥之時,若可,你便改到六月吧!”

元宏頓時不悅:“種麥之家

,不過爾爾,豈能因此推遲軍務?”

“?[(”

元宏不解:“何以至此?”

蕭君澤給他看了一張統計表。

元宏打開之後,緊皺的眉頭緩緩疏展,紙上寫的,是各地石磨軸承產量。

石磨軸承是鐵坊的新產品,普通的石磨是以木頭做軸,易斷易腐朽,且更耗費力氣,而隨著堅固耐用價格實惠的“河陰鐵”暢銷,鐵器多了,便有越來越多的石磨被打磨出來。

有了石磨,麥子和豆子便能成為主食——沒有磨過的麥子是真的割嗓子,長期食用會喉嚨腫痛,腹痛腹脹,而豆子更是廢柴廢命。但經過去歲數萬河工與洛陽權貴的推廣,柔和香醇的麥餅、蒸餅、面條,已經開始大規模蔓延。

尤其是冬麥可以在九月種,五月收,中間空出的幾l個月,便能多收一茬豆子,在如今豆油、炒菜風靡的如今,那是真正地提高了農民生活水準。

就算使用石磨時需要交出半成的糧食做為使用費,可多收的一茬豆子卻可以賣出彌補這個虧空,比隻種一季的粟米增加了約三成的收入。

農人的時間不值錢,他們為了多掙這一點點收入,哪怕會多上許多麻煩,也不計較,蕭君澤在河陰時,甚至會遇到有開封縣附近的村民,在寒冬臘月走上六十多裡,合夥推著板車,將麥豆送到河陰,原因僅僅是因為河陰磨面幾l乎不收錢,收購豆子時比在開封縣城要貴上那麼一成價,以及河陰的鐵與鹽更便宜。

元宏看完蕭君澤紙上的統計,神色複雜:“朝廷勸課麥菽多年,成效十分有限,如今你這一計,倒是讓我朝上下,無論士族庶族,都改了過來。”

蕭君澤微笑道:“以前勸課,未能解決問題,如今問題解決,他們自然知曉好處。”

種麥子五月就收,有效避開六七月的大雨或者乾旱,農民不是傻子,既然可以吃麥子又能賺錢,為什麼不做?

“好,朕便推遲些時日,”元宏微微點頭,“隻是君澤你,此次,想用什麼官職隨行呢?”

蕭君澤微微挑眉,思索數息:“軍主如何?”

元宏眉頭一皺:“軍主為一軍之主,素要需得武勇過人,君澤你年幼體弱,怕是沒有服人之力。”

蕭君澤微笑道:“我讓斛律明月做我副將便是。主軍部曲,由讓斛律氏族來出。”

如今是南北朝,一軍主將最重要就是自己的核心部曲,沒有這些人,主將基本上不要想指揮得動鮮卑子弟。

元宏指尖在桌案上輕敲數下,道:“朕可令你做三千兵將軍主,但,朕要你再做一件製甲之器。”

蕭君澤搖頭道:“此器需要水、鐵、高爐,三者皆有之地,河陰之水,帶動一件,已是十分勉強,不能再加。”

“是麼,那在洛河築壩呢?”

“洛河水築壩,築洛陽之上,一旦有失,便水淹洛陽,築洛陽下遊,又會阻塞糧道,換成平城汾河倒是可以,”蕭君澤思考數息,突然惱道,“但我可沒興趣回平城,你給不給的,不給我不去了,東西還我!”

元宏摸了摸鼻子:“給你便是,一點小事,何必發火,真是小孩脾氣……”

蕭君澤這才點頭:“那我便去準備了,還有,明月年紀太小了,你給他一個縣男爵位,不然他容易被其它軍主排擠。”

王公伯子男,五種爵位,這是最低的一個了。

元宏覺得可以,但又不想給得那麼輕易,便歎息一聲:“這倒是不難,隻是你阿兄念你許久,你來這一會便走,身為幼弟,不該給他一個離彆相擁麼?”

馮誕不由輕笑出聲。

蕭君澤擰起好看的眉頭,冷淡道:“有理,那我今晚便留在宮中,和兄長抵足而眠,一述這兄弟之情,你看如何?”

“行了,這你小狐狸,也就朕能容忍你這脾氣,”元宏寬宏道,“那麼,朕便隻有一個條件了。”

“說。”

“把你那位魏道長,也一起帶著。”元宏笑道,“她於金簇之傷頗有所得,連徐太醫也甘拜下風。”

蕭君澤思考了一瞬:“可,但她要在我治下。”

元宏應允。

蕭君澤於是告退,走出宮門時,對今天收獲頗為滿意,不但有了領軍的機會,還能順便建設一支戰場醫療隊,魏道長應該也很欣喜脫離婦產科,去外科找大量素材練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