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說好的(1 / 1)

河陰鎮。

如今的河陰鎮已與先前大大的不同了。

寬闊的道路上鋪上了瀝青混合的碳渣,平整又堅固。

道路兩邊用青石板鋪上了排水溝,排水溝邊還種上了當地最常見的泡筒樹,不過因為春天沒來,這些樹木都有幾分淒涼地對著蒼天,反而讓這新建的街道多了幾分古樸的模樣。

樹木之後,便是一排排民房,許多店鋪已經掛上了鋪旗,有賣酒的,有賣油的,還有筆墨紙硯、米糧食鋪。

“這,為何不設市井?”元宏有些疑惑,問道,“這鎮上為何不修築城牆?”

蕭君澤隨意道:“這裡洛陽不過二十裡,真有大軍打來,也是去洛陽,這裡設不設城牆,有什麼必要?”

元宏正色道:“如今鹽務、鐵務皆在此地,必成重鎮,如此緊要之地,豈能不設關卡?等朕回去,便讓彥和征發民夫……”

“古語有雲,山川在德不在險。”蕭君澤打斷道。

修個毛線的城牆,這以後都是他的東西,他都不用弄出火炮,把超大配重的投石機弄出來,也能讓這些城牆毫無用處,現在在這裡修城牆,不是影響他以後圈地皮麼?

元宏被噎了一下,瞬間不悅:“此話也就騙騙不知世事的腐儒,以你見識,豈會當真?必是舍不得錢財!”

蕭君澤被戳到要害,一時眯起了眼睛,冷漠道:“你還要不要看神器了?”

元宏見自己說對了,不由洋洋得意,對馮誕感慨道:“唉,小孩兒,畢竟年輕,所行所知,少些輕重,唉,朕也是從年輕人過來著,可惜這年紀大了,便沒那天下無敵的雄心了,唉,阿誕你平時就要多指點少年人,否則他們不知要吃多少……嘶!”

馮誕默默地收回手,對君澤微笑道:“他心情好時,便要得意一番,你莫與他一般見識。”

蕭君澤輕哼道:“放心吧,他必要付出代價。”

元宏摸了摸鼻子,不由感慨這孩子真是小心眼,一點都不經逗。

一行人走過長街,元宏目光偶爾瞥向街道中的小巷,見都是一些草木棚房,有些好奇想去尋訪一番,不過今天的重點不是這個,於是便耐下性子,沿著下一個半圓形的街道,進入了工坊之中。

在蕭君澤的帶領下,元宏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座巨大的水輪。

那水輪高有三丈,在這二月初河水初初解凍的時節,在一條新挖的溝渠裡緩緩轉動。

水輪連接一根轉軸,接通了一座高有兩丈的大宅,大宅無門無牆,隻有一個滾輪,在轉軸的推動下緩緩轉動,將一個稍微厚一點的長條鋼板,壓成平整的不規則鋼板。

他仰頭看著那巨大的水輪,一時間,心神為之所奪,如此龐然大物,馴服天地偉力,為人所有用……

這是何等智慧,何等地體會天心……

旁邊的蕭君澤一點也不意外,隻是靜靜地等著,等著元宏回過神來,再帶他去看後邊的車間。

北南朝,水利鍛打其實並不是什麼高科技。

尤其是在淮河以南的地方,水網密布,各門大戶都喜歡修堤築壩,用來做磨坊或者水車。

北朝雖然水網不密,卻也一樣是在使用的,隻是數量少些罷了。

要大規模用鐵甲的關鍵在於,生鐵是非常脆的,必須反複鍛打去除雜質,加上中原煤礦普遍含有大量的硫,高爐出的鐵水質量實在是過不去,這才是鐵甲無法大規模裝備的原因。

但這種問題,在後世是可以解決的,那就是在爐外修一個熱風爐——不讓熱氣直接變成廢氣逃跑,而是讓他回到爐子裡,多保存一會,就是將爐溫提高個幾百度。

而這幾百度,就是生鐵和熟鐵的最大的區彆,這才是鐵產量的最關鍵的限製。

否則,普通的生鐵,其實論質量也就和青銅相差無幾,隻優秀在鐵更便宜罷了。

但這些對蕭君澤來說都是能解決的問題。

他一開始,就用煉焦炭來去除了煤炭裡的硫,用的高爐也是後世反複改過的,雖然達不到轉爐煉鋼那種直接出鋼水的程度,但將生鐵和熟鐵融合,多加一個步驟出鋼,在這個時代,卻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而想要做得更好,那就可以增加流水線做業。

他的冷碾機原理很簡單,它就是一個實心的大圓筒,其中是銅,外面包著一層鐵皮。

憑借著巨大重量,稍微冷卻過後的鐵板壓薄,這種重量人力是很難達到的,所以他專門讓人引黃河水入渠,修了一個堤壩,憑借水力推動巨大水輪,再借齒輪推動這個碾鋼板。

接下來便是用水捶給甲片打孔,將鐵片用鋸子鋸下,這些甲片就是原材料,再用細鐵環一個個固定,就是一件簡易的兩當甲,也可以把它們縫合在牛皮上,便是一件烏綴甲;把甲片鋸大些,打出輪廓,縫在前胸後背,就是一件明光鎧。

當然,也可以趁熱把鐵水拉成鐵絲,用鐵絲纏繞成彈簧,再把彈簧豎著從中間剪開,變成一個又一個手指粗細的小鐵圈,把小鐵圈一個個地像鑰匙扣那樣相互連接起來,就是一件巨貴重、非大富大貴不可得的金絲軟甲了。

但這些都是一些編製的活,不需要專業人士,很多女子都能縫上去,當然已經不能成為產量的阻礙了。

其實按蕭君澤還悄悄地生產了一些鋼管,質量不咋地,又重又粗,得一個壯漢用儘力氣才抗得動,他隻暫時收藏起來,沒有拿出來使用,畢竟還不到時候。

他還借用河陰鎮的公共廁所做了硝田,儲備了不少高質量的硝石,但這些事情,都不必讓元宏知道了。

嗯,以後有機會,說不定可以讓元恪知道。

元宏看著這三種鎧甲都在其中,一時間有些頭暈目眩,馮誕在他身邊扶了他一把,他便順勢倒了過去,虛弱地對少年道:“君澤啊,你有如此大賢大能,朕都有些擔憂,是否有一天,你也能憑借這天地之力,顛覆人間……”

“?[(”

元宏不由大笑出聲:“能遇到君澤,得見這古今天下大勢滔滔,正當激流勇進,豈有畏懼之理?”

“⊙⊙[”

……

元宏聽了蕭君澤條件,不由得摸了摸下巴。

“你想同去南征,這倒是不是什麼難事……”把這小鬼放洛陽他也不放心了,元宏眉頭緊皺,“但要申斥李衝等人,卻是易引人心動蕩,至於你說的兵製……”

他忍不住站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眉頭緊鎖。

讓難以生存的流民與軍士,前去南陽開拓,賞田免稅,但戰時,需要讓這些人出人丁和甲胄參與戰事,這有些類似於戰國時魏武卒,但後來因為無田可賞,魏武卒便漸漸退化成了比奴隸還不如的普通士卒。

“你這是,想裂土封王麼?”元宏忍不住輕聲問道。

“這是在解你難題,”蕭君澤不屑道,“裂土封王,我去南朝不能作麼,要來你處?六鎮遲早成為朝廷大患,修河能解一時之難,卻難以長久,這你不會不知吧?”

元宏默然,他當然知道北方六鎮將來必然會出亂子,但朝廷如今主要方向,都會是南征,自然隻能苦一苦北方將士。

“當然,你也不用急著答應,”蕭君澤淡定道,“你不論早晚,你既然知道了,便必會選它,不是麼?”

六鎮是元宏心裡的一塊大石——或者說底層鮮卑胡兒的出路,一直是元宏憂慮又無解的所在,在他的計劃裡,南征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將南方的土地分給北方人。

但他也明白,南征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必然要好些年相互拉扯,反複爭奪。

於是元宏更加默然。

過了許久,才低聲歎道:“申斥李衝等人,朕不能不顧及他顏面,私下發個書信,你看成麼?”

蕭君澤微微挑眉:“成!”

……

答應了蕭君澤,元宏又在這巨大的工坊裡流連了許久,還想動手親自去摸一下那巨大滾輪,讓蕭君澤不悅地把手拍開,怒道:“沒看到上邊貼的安全生產重於泰山麼?這玩意把你手絞進去,可不是沒了手就算的,它會把你也卷進去,變得和板子一樣平!”

元宏受教,然後又去看那些裁剪鐵片的匠人,順走了一塊鐵片,在手中反複把玩。

流水線上工人不知道這是皇帝,但又不敢反對,一時間,眼睛裡充滿了怨念和委屈。

“你做什麼,這些玩意是要對賬的,少一片他會被扣工時!”蕭君澤搶下他手下的鐵片,還給人家,“想要鐵片,看到那邊的邊角料了沒有?那個才是不要的。”

元宏無奈地搖頭,但還是有興致地去角落裡,挑了一塊巴掌大小,沒有磨平的鐵片,決定把它當成宮裡的一個擺件,這玩意可比那些鏡子玉雕得他心多了。

蕭君澤於是又拒絕了元宏在周圍轉轉的意見,讓他彆給禁衛和草民們添麻煩。

然後便把他們送回洛陽皇宮,中途,元宏隨意給李衝寫了一封信

,意思大概是,朕的左仆射啊,你要求朕懲罰君澤,但是君澤年紀還小,不懂事,你就彆追著找他麻煩了,他生氣了,朕也會難受,就這樣過去吧,你也彆讓你手下參他,事情到此為止!

他反複審視了一番,又把信給君澤看:“你看,李衝畢竟於國有功,朕也不好說重話,你也彆揪著了,可好?”

“?[(”

元宏很滿意,吹了吹信上的墨跡,讓人裝入信中,封上火漆,給李衝送去。

蕭君澤便和元宏告彆,回自己書院去了。

元宏於是便滿意了,走到在一邊看書的馮誕身邊,笑道:“哎,今日居然占了個孩兒的便宜,等君澤及冠,必要給他娶一位公主才是。”

就這麼幾個條件,就賺到如此利器,他感覺賺到了。

“君澤才未滿十三歲,你也太急了些。”馮誕搖頭。

“這孩兒,心不在北朝,”元宏歎息道,“雖然做了許多利民之舉,但朕看得出來,他生性冷漠戒備,來這兩年,也就與你親近些,並未真將洛陽當作家鄉。”

馮誕笑道:“君澤還小,等他大些,身邊人都是我朝之人,自然便會視作故土。”

元宏點頭,他也是這麼想的。

車馬如龍,就在他們的車駕回宮不久,突有禁衛急急傳信而來。

他信任倚重的老臣李衝,因為收到那封信,仰天怒嘯後,居然暈了過去,被一番急救後,說話便顛三倒四,狀若瘋癲,怕是不好了!

元宏當時正與馮誕同席進食,聞此言,驚而掉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