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一送一(1 / 1)

魏知善的秘密基地是真的很隱蔽。

入口位於河灘之處的密集蘆葦叢中,河岸青山綠樹,林木繁茂,在這樣的蘆葦叢中,安置著一個小小的碼頭,兩船小心地靠岸後,兩個年輕人從旁邊蘆葦叢中冒出:“道長,您回來了?!”

魏知善平淡地點點頭,做出一副有道高人模樣:“今日可有異常?”

“有,今天河中魚籠進了一條三尺長的大青魚!等會就給您送來。”兩人爭著提起了魚籠。

許家兄弟忍不住同時笑出了聲。

魏知善淡定道:“好,繼續看著,有什麼不認識的人過來,就立刻回村通報。”

兩人連連答應。

魏知善於是伸出手,邀請蕭君澤上岸,行走在狹小的通道上,左轉右拐,走了快半個時辰,才終於在一處山包裡,看到一處沿山而建,以土坌成的塢堡。

塢堡周圍的林中,有幾片空地,喂養著雞鴨,還有幾塊零碎菜地,種著些豆子、韭菜。

“他們不敢在這裡開墾土地,”魏知善輕聲道,“地開多了,便是再偏遠,也有人前來收稅編戶,他們這些人,都是些活不下去的貧苦人家,平時以捕魚、打獵為生,我過來之後,他們還會為我在山中采藥,換取糧食。”

“那你的錢?”蕭君澤不由微笑起來。

“世家大族的錢挺好掙的,”魏知善笑笑,“做齋儀、做針灸、做金丹,他們手裡漏出來的一點錢,就夠他們糊口,偶爾還能去江上打劫一下走私的商船,撿兩具屍體拆拆,湊合過唄。”

說著,帶著蕭君澤進入那處塢堡,堡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小鄉村,他們對魏知善十分恭敬,隻要見著,都會恭敬地行禮。

塢堡的環境並不比山寨好出多少,但問題不大,畢竟這裡人多。

首先是要一間向陽的屋子,然後是牆壁要用石灰塗刷一下——石灰在魏真人這裡是一味煉丹的藥,這麼一下,就把魏真人的石灰庫存掏空了。

再是地面要找平,床塌要放火上烘烤殺菌,房間要用艾草熏殺。

這樣略微收拾一下,房間裡的異味和潮濕總算好很多了,蕭君澤勉強能接受。

魏知善見蕭君澤已經滿意了,便趁著天還沒全黑,去了自己的工作間,去驗證殿下所說“血液循環”。

面對這樣積極又強力的魏醫生,蕭君澤越發欣賞。

蕭君澤招來青蚨和許家兄弟,他來是想勸慰一番,對他們說:“這裡雖有些簡陋,但不會是咱們長居之地,先暫作休憩,你們忍耐著些。”

但兩兄和青蚨完全不覺得哪裡有問題,許家大哥更是奇道:“殿下何出此言,這裡有吃有住,還是土房,哪裡不好了?”

好吧,蕭君澤發現自己的最低標準好像對他們來說也很高了。

於是他又問哼哈二將:“你們從統領變成了小兵,一無所有,我暫時不會去北朝,你們難道不心急麼?”

許大有些茫然地看著他,許二則立刻道:“殿下說笑了,這年頭,能跟上一位主公,已經是我們這些庶民萬萬不敢想的幸運了,我等是周奉叔一脈,本就是要被清算處理的,再說了,以殿下您的心思,又豈會蟄伏太久?我兄弟二人尚且年輕,彆說一年兩年,十年八年也是等得的。”

嗯,很好,內部沒有矛盾,蕭君澤滿意地點頭。

如此,他們便算暫時安居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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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蕭君澤從床上爬起來時,發現許家兄弟已經把船艙裡的東西都運到自家這一丈見方的小院之中。

他打開工具箱,其中有自製的金鋼鑽刀、小線鋸、攝子、尖嘴鉗、錘子、鐵剪,還有簡易天平、長鐵管等物品。

去年他有一大半的工夫,都放在了手搓這些工具上,雖然它們的精度很有問題,可總是好東西。

很好,如今獲得自由,可以玩一些新的東西了……

首先,他開始巡查塢堡周圍的地形,這裡有一條小溪水,是村民取水的地方,他在溪水上遊和下遊略作尋覓,挖了不少泥沙。

“含泥量高,含沙量可真是的低。”他用手撚著細泥,吩咐青蚨,召來村裡小孩,讓他們把泥沙裡細小石英顆粒,一顆顆都挑出來的。

一天下來,十幾個小孩子挑選出來了一碗細細晶瑩沙粒,蕭君澤大方地給他們一人分了一碗糖水。

小孩子高興地歡呼起來,拿著各自家裡最大的碗,撐勺的青蚨衣角都被他們臟臟的小手捏得灰黑,但他卻沒有嫌棄,往常那平靜的臉上反而少有地帶上了微笑。

不一會,小孩們的碗都被舔得乾乾淨淨,有的小孩舍不得喝完,小心地端著半碗糖水,和父母一人分享了一口。

“公子,咱們的糖不多。”青蚨委婉地提意見,出門在外,他們都已經改口,不稱殿下了。

他們離開時,沒有帶布帛,隻帶了少量金子,和海外朝供的紅糖,他寧願殿下用金子,也不想用紅糖。

蕭君澤隻是笑笑:“青蚨放心,咱們不會缺的。”

他又指揮著許大許二,用另外的粘土建了一個小土爐,把樹頭燒成碳,又讓魏知善讓人去各家收了尿。

“這是要做什麼啊?”許二用布堵著鼻子,把一桶桶尿液倒入土坑。

“這個叫土法製堿,”蕭君澤離得比較遠,淡定地解釋道,“可彆小看了人尿,這可算得上戰略物資呢。”

尿的主要成分是氨水,這玩意無論是製堿還是製硝酸鉀,都是絕對重要的東西,在沒有合成氨工業的情況下,人尿是唯一可以大量生產氨的東西,它是天然的氨鹽水,加入燒石灰生成二氧化碳,再蒸餾結晶,就能生成堿。

純度當然比不上化工行業生產的那種堿,但這年頭,要什麼自行車啊。

當年某個軍隊在根據地,就是這樣找土辦法供應軍用物資的。

好在這個村裡村民們早就已經習慣魏真人搞出的各種神奇的操作,對蕭君澤的指揮沒有一點抗拒,十分乖順聽話——隻要給糧食,他們不會去問為什麼。

折騰了好幾日,又尋來了些石灰,終於做出了堿面。

蕭君澤鬆了口氣,感覺還算順利。

石英砂的熔點是一千七百多度,直接加熱這火力都可以煉鋼了,但是如果煆燒時在石英砂裡加了純堿,熔煉溫度就變成了七八百度,是普通木炭就可以很輕易達到的溫度。

這樣晶瑩剔透的“水晶”,也價值不菲,一枚珠子換的糧食,也夠村民們吃一個月的豆羹了。

所以,在三天後,蕭君澤將一個帶點青色的玻璃珠,交給了面色慘白、眼眶青黑、身上味道無比濃烈的魏真人。

魏真人最近為了在屍體完全腐敗之前多找些知識,熬夜點燈解剖,終於休息了一天。

拿到珠子時,她的心思沒放在珠子上,隻是上下打量著少年。

天氣炎熱,少年一身細麻的工作裝,將腰收得很細,為免頭發落灰,係了個頭巾,半點沒有先前的華貴模樣。

“其實小公子你不用如此客氣,”魏知善拿珠子看了看,隨意笑道,“隻要您能教我醫道,我便是去嫁人,也會養你的。”

“我可不是拿它來養家的,”蕭君澤微笑拿出一個鑲嵌著玻璃珠的小銅片,“這個玩意是用來買一個人。”

“哦,買誰?”魏知善好奇地問。

“你。”蕭君澤篤定道。

魏知善忍不住笑出聲來,她看著少年紮在頭上、避免頭發沾灰的頭巾,那個打結的巾尾向天翹起,就像兩個兔子耳朵,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少年頭:“小公子真可愛。”

“你不懂,有了這東西,我們的下一課,‘細菌’,才能繼續講。”蕭君澤揮了揮手裡銅片,微笑道,“你,還有你的手下,都很不錯,我全要了。”

熔化的玻璃液滴落,形成的玻璃珠不需要怎麼打磨,就是一個列文虎克版本的、最原始的顯微鏡,隻要角度、焦距合適,就能看到大一點的細菌。

魏知善和她的教民們,將來的工作計劃,他都已經安排到半年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