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卡牌(1 / 1)

魏知善是先前那位典簽薑左找來的大夫,有一手不錯的金針之術,幫著他減緩了不少病痛。

當然,這是有代價的,她後來偽造證件,帶走了薑左的屍體,並將其拆的七零八落。

蕭君澤當時一眼便識破了她的謊言,魏知善也發現了有些詭異之處,但兩人都十分默契,沒有說出來,當時魏知善便離開了,但重新相遇,是在水匪之地,估計是兩人都沒想到的。

上了船,想知道真相的魏知善殷勤地給小殿下倒茶扇風,十分熱情:“事出突然,沒什麼酒水招待,隻有白水一壺,還望殿下不要嫌棄。”

“不嫌棄,是我來的突然,”蕭君澤也很熱情地看著這船艙,目光很順暢地落到掛在船邊的一具乾淨整潔的人骨骨架上,“這副骨架,倒是漂亮……”

“哎!”魏知善眼眸一亮,猛拍大腿,“殿下果然識貨,這具骨架是我蒸烤之後,保存得最完美的一具,其它的不是脆就是腐朽,那些個俗人,每次來我這,看到這骨頭便面色青白,實在是沒見過世面!”

“魏真人在這風水寶地,難道還會缺少屍體?”蕭君澤笑問。

“哪那麼容易,”魏知善歎息道,“世人無知,我能找到的,都是些殘缺不全之屍,或者腐爛,就難得幾個完整的。”

“如今這世道,略費些米糧,應該便有人拿屍骨來換吧?”蕭君澤疑惑地問。

魏知善沉默了一下,才道:“十年前,我還在上清道修行時,就悄悄用錢帛收尋屍體。一開始,一個月才能收到一兩具,後來,便是十日就有,再後來每日都有……且都是新鮮、現殺的。”

蕭君澤臉色上的笑意隱去,沉默了一下,才道:“看你年紀,十年前,也不過十五六歲吧?”

“十四歲,”魏知善歎息道:“殿下,不瞞您說,我出身於陽洛魏家,是南嶽夫人魏存華的後人,不是大罪,是不會被驅逐的。也是那次,小道才知,這世間,是何等殘酷。”

“那你為何還要堅持?”蕭君澤認真問道。

“我學習的是南嶽夫人所傳的《黃庭經》,其中有藥理與人之軀體之密,但其中許多都隻是一筆帶過,並無詳著,”魏知善扼腕,“我當然不能任之,隻能離家流浪,以金刀之術割癰治人……”

蕭君澤忍不住笑道:“那你的金刀之術,救活了幾個人?”

魏知善老臉一紅,吱吱唔唔地答不上來。

“真人真是藝高人膽大,什麼都不懂,就敢用金刀之術,”蕭君澤感慨道,“怕是你那刀剛剛割了屍體,刀都不擦一下,就去割人了。”

魏知善這可不依了:“殿下不可無由誹謗,割癰之前,須先以火治刀,這點醫術,我還是會的。”

蕭君澤撐起頭:“行了,你這路走窄了,治不了的。”

“哦……難道殿下你有辦法?”魏知善試探道。

“咱們還是先說薑典簽是怎麼死的吧,”蕭君澤話題一轉,從隨身的荷包裡拿出一支碳筆,“有紙嗎?”

“有!”魏知善立刻就從桌案下拿出幾張畫著心肺的黃紙,把畫過的一面反過來,露出背面,“請!”

“有點複雜,我得先從血液循環給你講起,”蕭君澤隨意在紙中間畫了一個心,“由心而發,有四根血管,其中我們將他稱為靜脈和動脈……”

“……動脈過腎後,腎臟會將其中的毒素、雜物過濾,形成尿液排出體外,但若是短時間雜質過多過濃,便會有力不逮……如此,會形成結石,就像鹽水過濃,會析出鹽粒一樣……”

“……對,你看到的關節風石,也是因此而形成!所以典簽當時喝酒,加重了他的腎臟負擔……事情就是這樣,所以他死了。”

聽完這一番講解後,魏知善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像是聽過了仙樂,她從未享受到這樣的知識洗禮,完全沉迷了。

但聽完之後,她看蕭君澤沒有向下說的意思,不由提醒道:“然後呢?”

“什麼然後,然後你把他解剖了啊!”蕭君澤皺眉道。

“不對,他是死於中毒!”魏知善小聲道,“您給他喝的酒裡有毒。”

“什麼,你說我給他喝的是毒酒?胡說!沒有的事!”蕭君澤本能反駁,但突然想到一事,聲音不由得小了下去。

他給薑左的酒,好像,似乎,忘記了去掉酒頭。

天然的酒在發酵過程中會自動生成甲醇和乙醇,甲醇那玩意才是破壞腎臟眼睛大腦的強力殺手,因為沸點比乙醇低,所以在蒸酒時會聚集在出來的第一股酒裡,因此後世在蒸酒時,都會把酒頭棄去不用。

所以,他在那裡搞了半天,薑左死那麼快,其實還是被毒死的麼?

這,這可真讓人尷尬啊。

於是他輕咳一聲:“既然你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在下告辭!”

“等等,殿下留步,”魏知善一把拉住少年手臂,熱情道,“你那山寨太過紮眼,要新建耗時費力,小道有一處塢堡,地形隱蔽,寬敞通風,殿下不嫌棄的話,可以將就著住下!”

“這……還是算了,”蕭君澤搖頭道,“我身有通緝,怕是會牽連到真人。”

“牽連不到!”魏知善果斷道,“那地方在對岸,是魏朝治下,蕭衍的手下,不會過江尋找的。”

蕭君澤搖頭:“不好不好,這風險太大了……”

“殿下,”魏知善懇切道,“咱們都不是好人,就不必如此迂回,您隻要能給小道時常傳授一些醫道,小道便會想儘辦法,絕對不會讓人尋到您的蹤跡。”

蕭君澤看著她,女冠也懇切回望。

數息之後,蕭君澤微微一笑:“那就叨擾真人了。”

……

魏知善做下決定後,便讓蕭君澤的船先回到山寨,她隨後便去尋他。

於是,在蕭君澤等人回到山寨碼頭不到一個時辰,魏知善便十分誠意地的獨自撐船前來,將他們的船帶上淮河,向北面而去。

蕭君澤坐在船尾,和魏知善隨意聊了起來。

“如今南朝道教隱隱分為兩派,一派是以上清道為首的國教,吃國家俸祿,其中教士受正規的受籙、上道牒,屬於半個朝廷官員,是各地權貴士族的座上賓。”魏知善給他解釋其中的門道,“其中,各大家族以血脈維係正統,把持教統,相互承認,排擠原來的五鬥米道。”

“那五鬥米道呢?”蕭君澤可是知道這道派的大名,當年五鬥米道如日中天,南方士族深信之,道士在各地的鄉、村中都有祭酒、天師這樣的基層道組織,勢力龐大無比,上清派在當時的五鬥米道面前就是個弟弟。

“百年前,五鬥米道的孫恩、盧循起事,想要建立一個地上教國,和晉朝來來回回打了十四年,江南世家深受其苦,從一開始的暗中支持,變成後來的合力絞殺。”魏知善感慨道,“自那之後,南有陸修靜,北有寇謙之,這兩位有道真修都各自說服南北兩位皇帝,讓道教依附皇權,成為國教,傳道需入宮觀,禁止教派私下於鄉間傳道,更不許有道官祭酒‘領戶化民’。”

蕭君澤聽明白了,這就是把五鬥米道的基礎催毀了。

“不過,總有例外,”魏知善遺憾道,“淮河一帶,南北征戰兩百餘年,本地百姓深受其苦,自然便給了五鬥米道盤踞之機,我剛來這時,鐘離郡原本有一名祭酒,借神鬼之名,以符水斂財,魚肉鄉裡,庶民深懼之,後來他死了,我便暫代了這鄉間祭酒之責。”

“哦,你怎麼殺他的?”蕭君澤好奇地問。

“不像您的蒸酒那樣無色無味,難以察覺,”魏知善謙卑道,“隻是幾壇草烏酒而已。”

“果然是醫術大家!”蕭君澤讚歎道,“能遇到你,是我的福氣,我這一身醫術,終於能傳下衣缽了!”

魏知善眼眸一亮:“這是自然,要不然,你現在就傳我?”

“你不用心劃船麼?”

“小道從小便可一心二用,你說便是。”魏知善果斷道。

“這醫藥之術艱難無比,你要是學,怕是要耗費無數心力啊!”他做歎息狀。

“殿下,您彆裝了,隻要你教,我給你當藥童,當手下,”魏知善道,“小道不是許家那兩個武夫,您這樣的人物,裝得再弱小無助,我也不會信的。”

蕭君澤輕笑出聲:“那麼,行之,合作愉快!”

……

另外一艘船上,許家兄弟皺起眉頭,他們對這位魏真人的感覺並不好,許琛試探地對青蚨道:“明明是咱們先來的,這道姑未免不太識趣了,要不然回頭給她個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