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裡的消息,伊藤翔太轉學了,連帶著他的跟班,他的噩夢似乎結束了。
今天的天空格外清澈,如夢境般美麗,但這樣的美麗莫名地讓他感到壓抑。吉野順平站在街邊,望著遠處不斷閃爍的廣告牌怔怔出神,他的噩夢真的結束了嗎?
他們隻是給了他□□上的傷害,□□上的傷害會痊愈,精神上的呢?
“對不起!”
吉野順平被撞得後退了半步,他甚至沒有注意到是誰撞的就下意識地回道:“沒關係。”
話音剛落,一陣劇烈的疼痛讓他不由自主地捂著肚子蹲下身,他的肚子之前被狠狠踹過,剛剛又受到了二次傷害。
“哥,哥哥……”穿著校服的小男孩咽了咽口水,有些驚慌地問道,“你還好嗎?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上課時間要到了,都怪我起晚了,哥……”
好吵。
一滴冷汗沿著蒼白的臉頰滴落,吉野順平輕輕呼了口氣,打斷道:“我沒事,你去上課吧。”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靠著身邊的路燈柱閉上了眼睛。
他真的需要好好一段時間了,不全是為了養傷,他最近特彆疲憊,並且隨著疲憊的加深,那些模糊不清的怪物在他眼中越來越清晰了。
它們無處不在,哪怕是在人來人往的街邊,碩大的廣告牌上。
他的精神一定出了問題。
“不是說了沒事嗎!”
□□和精神上的雙重壓力讓他有些暴躁,在那個小男孩第三次拉他的衣角時,他惱怒地睜開了眼睛。
小男孩瑟縮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鼓起勇氣道:“哥哥,這個給你,我媽媽說不舒服的話吃這個就舒服了。”
惱怒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隨之而來的,是心口悶悶的不適感。僵持了一會,吉野順平接過了那顆被高高舉起的圓形糖果,然後又被塞了三四顆。
望著小男孩離開的背影,他剝開包裹著糖果的糖紙,嘗了一顆,糖果的甜味蔓延了全身,他的確舒服了很多,緊繃的身體漸漸地舒展。
又靠著身邊的路燈柱休息了一會,他將緊緊攥著的糖果貼身收起來,準備回家,他今天請了假,不用去學校上課。
奇怪。
他們今天不用上學嗎?
在回家的路上,吉野順平看到了一大群小學生。
這附近有所小學,往常這個時間段已經開始上課了,現在這群穿著校服的小學生卻還在來來回回地遊蕩,有的小學生身邊甚至還有他們的父母。
他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環顧四周,他想起了那個小男孩,莫名地有些擔心。
不出意料,那個小男孩也在遊蕩的群體中。
“哥哥。”小男孩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好巧啊。”
“你們今天放假嗎?”
小男孩搖了搖頭。
“那你怎麼還在學校外面?”
“不知道……”小男孩眨了眨眼睛,“我記得我在朝學校走,但一直走不到。”明明那座教學樓那麼高聳,那麼明顯,怎麼會走不到呢?
“迷路的話要學會問路。”躊躇片刻,吉野順平繼續道,“我送你過去吧。”
“謝謝哥哥。”
…………
小男孩茫然地跌坐在校門口,他好像撞到了什麼,但眼前什麼都沒有。
周圍冷冷清清,他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他哭著追上了正在十字路口等待紅綠燈的吉野順平,撲到吉野順平身上,口齒不清地說了半天。
似乎是在說有空氣牆?
吉野順平調整了一下懷抱的姿勢,不自然地安慰道:“這世界上怎麼會有空氣牆呢?你是不是碰到玻璃了?”
小男孩的眼睛裡帶著淚花,仔細地回想了一下,他覺得他碰到的東西不是玻璃,但又不那麼確定,他眼巴巴地看著吉野順平。
“我不敢一個人去。”
“沒事,我陪你去看看。”
懷抱的姿勢不適合行走,吉野順平鬆了口氣,他不習慣和彆人靠那麼近。他牽著小男孩走到校門口,試探性地伸出手,朝裡晃了晃,並沒有受到空氣牆的阻攔。
他朝裡走了幾步,空氣牆根本不存在,他就這樣牽著小男孩走進了學校。
就在他思考校門口剛剛是不是真的有玻璃的時候,鋪天蓋地的黑暗傾瀉過來,這種黑暗不是純粹的黑暗,而是濃鬱得如墨汁般的惡意。
他本能地蹲下抱住小男孩,抬起空閒的手臂抵擋,半晌,懷中傳來一道悶悶的聲音。
“哥哥,怎麼了?”
“你沒有看到嗎?”
“看到什麼?”
又是幻覺嗎?他慢慢放下手臂,學校裡沒有任何異常。他鬆開了小男孩,面對小男孩不解的目光,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所幸對方並沒有在意這個小插曲。
“真的沒有空氣牆誒!”小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謝謝哥哥!要不是你,我今天就上不了課啦!”
吉野順平的臉上不由得有些發熱,他稍稍低頭,有一段時間沒修剪的劉海完美地遮住了深橄欖綠色的眼睛裡泛起的絲絲漣漪。
“快去上課吧。”
“嗯!”小男孩乖巧地點點頭,朝他揮了揮手,然後跑向教學樓。
極度的疲憊讓他的腦子變得混沌,他忽略了很多奇怪的地方,在他即將踏出校門口時,他突然反應過來,校門口的保安室裡為什麼沒有保安。
這所小學遠近聞名,聞名的原因就在於對安全的重視,即使是周末,保安室都會有保安在的,24小時輪流巡邏,正常來說,他根本進不來。
空氣牆,還有那群遊蕩在校外的小學生……
一道玻璃破裂的聲音響起,他呼吸一滯,轉身望去,濃鬱得如墨汁般的惡意彌漫在學校裡,不遠處散落著一地玻璃碎片,碎片中間有三隻長著大嘴巴的怪物。
“幻覺,這一定是幻覺。”吉野順平喃喃道。
“這裡怎麼還有普通人?”這所學校裡的咒靈“窗”報告得早,在放下“帳”時還沒有到上課時間,裡面隻有那幾個被他引出去的保安。
難道是其他的咒術師?看上去不像啊。
“我怎麼知道?你有空問這個不如快點請求支援,這裡的咒靈太多了,我們兩個應付不了。”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女人提刀擋住了一隻怪物的攻擊,大聲對身邊的同伴喊道,“你快出去將這裡的情況告訴輔助監督!”
“早佳前輩,我們……”
“不要廢話,快去!沒有人在裡面牽製,‘帳’會被衝破的。”
他們也是幻覺嗎?吉野順平茫然地站在原地。
“發什麼呆!快跑啊!”被前輩嗬斥的年輕男人路過吉野順平,順勢拉著他一起跑。
手腕上傳來的觸感是真實的,空氣中的腥臭也是真實的,眼神呆滯的吉野順平如夢初醒般甩開了年輕男人的手。
“喂!你……”算了。
年輕男人沒有停下腳步,現在最重要的是求援,他在心中默默祈禱對方千萬不要給前輩添麻煩,他們的車就在附近,他和輔助監督說完就回去幫助前輩。
空蕩蕩的走廊裡。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直躲在樓梯拐角的小男孩不安地瑟縮了一下,他不知道是不是那隻他在教室裡看到的怪物過來了。
他害怕到幾乎窒息,但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那道熟悉的聲音給了他極大的勇氣,他探出頭看了一眼。
這是……
蓄滿淚水的雙眼滿是驚喜,一顆顆晶瑩的淚珠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
樓梯拐角擺放了兩個雜物箱,他出來得急,其中一個雜物箱上外露的鐵釘在他的腳腕上開了道口子,一股人類難以聞到的甜腥蔓延在走廊裡。
腳腕上的疼痛並不能阻止他跑向生的希望,他邊跑邊喊:“哥哥!我在這裡!”
正準備走進一間教室的吉野順平聽到聲音,連忙轉過身,在看清前方的身影後,他鬆了口氣,瘋狂跳動的心臟漸漸平靜下來,他帶著發自內心的笑容走上前迎接對方。
下一秒,一隻一直在教室裡的怪物衝破了教室的門,這隻怪物和那幾隻長著大嘴巴的怪物不同,不斷滴落黏液的瘦長軀體上布滿了四處亂轉的眼睛。
這隻怪物借著慣性撲向小男孩,飛濺的血液將他的視線染成了紅色,紅色又瞬間褪去,變成了黑白。
缺失了一條手臂的小男孩被隨意地扔到一邊,生死不明,那些凸出的眼球齊齊轉向他,嘴裡不斷地重複著:“不是……不是……”
這也是……幻覺?
腥臭的味道瘋狂湧向他,但他卻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他被那隻怪物提起來,他喪失的思考能力和行動能力才回到他的身體。
脖頸上濕潤柔軟的觸感讓他感到惡心,伴隨著惡心,恐懼如病毒般蔓延,怪物的手掌越收越緊,在強烈的窒息中,他似乎聽見了母親的呼喚。
他胡亂地揮舞著手臂,想要掙脫,不知是恐懼還是愧疚的淚水流了滿臉,怨恨的種子在心底生根發芽,他怨恨自己,怨恨自己的無能。
他的掙紮在怪物面前如同螳臂當車,就在吉野順平心生絕望的時候,耳邊接連響起了兩道爆炸的聲音,掐著他脖頸的手臂斷了,惡心的黏液淋了他一身。
怪物此時正嵌在走廊儘頭的牆裡,不知道是誰救了他,他現在沒有多餘的腦子去思考。他胡亂地拿袖子擦了擦臉,踉蹌地跑到沒有動靜的小男孩身邊,他不敢查看小男孩的呼吸和心跳,唯一敢做的就是抱起對方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