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浪子小肥啾(1 / 1)

等到這天, 肥啾被人端在肩上,朝陌生的房間裡走去。

原本它還有點不明所以,直到走進房間, 見到熟悉的人時,立刻興奮地鳴叫一聲, 撲騰著翅膀朝她飛去。

“啁啾~!”

“啾啾!啾!啾啾啾——”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鳥兒的雀躍, 而這種小動物不加修飾的純粹感情,總是更讓人動容。

陸清和原本蘊著淡淡憂愁的眉眼也舒展開,接住了朝她撒嬌的小鳥, 輕輕開口:“謝謝你, 米糕。”

肥啾:“啾~?”

它倚在人類掌心歪頭, 絨絨細軟的羽毛蹭過少女的手指, 難得這樣主動地撒嬌。

小鳥原來也知道離彆。

那日在它面前倒下,肯定嚇壞了它。

陸清和心存愧疚,便愈發輕柔地安撫掌心的小鳥,思及醒來後藥王穀中人對她所說的話,心下有了幾分堅定。

觀眾們很開心:

【大小姐醒了好耶耶耶!踹翻所有便當!】

【感覺大小姐看起來有點點憂鬱,希望不要做傻事嗷。】

【不會的不會的,大家都在, 可以勸住噠!】

鏡頭裡,幾人也聊到了這個話題。

葉舒羽率先痛心疾首,對著友人指指點點:“真的嚇死我了!!清和你怎麼那麼傻!!你吃什麼毒藥啊!該死的人又不是你!!”

“……”

“啾啾!”

床榻上的大小姐低著眼,鵪鶉似的不說話, 此情此景,惹得她肩上的小肥啾護短地衝著葉舒羽叫了叫,還試圖叨對方的指尖讓人退縮。

葉舒羽:……??

她怒極反笑,點了點肥啾的腦殼, 陰惻惻開口:“你這個薄情的臭鳥,我才給你生了幾個蛋,你現在便為護著他人對我下手了?嗯,你還想打我?信不信我把那些蛋都吃了!”

肥啾:!!

豆豆眼裡充滿震撼,肥啾理虧似的不再叨人,還低著腦袋任葉舒羽點它腦袋,看起來溫順極了。

旁白探頭:

“浪子憐惜才恢複的大小姐,便不小心對女俠動了手,渾然忘了女俠不久前才孕育了他們的感情結晶。”

“直到女俠指責,TA才覺得有些理虧,服軟道歉,再不敢乾涉後宮之間的紛爭。”

【動了嘴,指正。】

【哈哈哈哈哈原作渣男很離譜,但是現在女俠騙小鳥也好離譜啊哈哈哈,關鍵是肥啾還信了!】

【肥啾:狂鳥日記,恐怖如斯,不敢惹不敢惹QAQ!】

【畢竟是可以被幾根穗穗騙出林的笨蛋小鳥嘛……】

【笑死,女俠是不是讀了旁白的劇本,怎麼說的話這麼好笑哈哈哈。】

見狀,葉舒羽差點沒憋住笑,趕緊調整過來,冷哼一聲喚鳥:“米糕,過來。”

“啾啾~”

肥啾憐惜地理了理大小姐的鬢角,仿佛最後的安慰,然後便振翅飛回了葉舒羽的肩上,乖巧地縮成一團。

其他人:噗。

被這活寶一打趣,方才那有點嚴肅的氣氛也沒了,就算是原本不敢同友人對話的陸清和,也忍不住笑著詢問:“米糕這幾日又怎麼了?你捉住了它什麼小尾巴,它竟如此聽話?”

生怕小鳥又聽懂,葉舒羽先叫道長帶小鳥出去玩,之後便將她們二人在此被小鳥求偶,然後又是收羽毛哄著又是變蛋騙著小鳥的事說了。

陸清和抿唇笑了:“我昏迷時,竟發生了這樣多有趣的事,錯過真是可惜。”

葉舒羽見縫插針:“那之後就好好活,彆錯過了。”

陸清和垂著眼,倒是沒有馬上應下,而是忽然抬眼看向一旁的羅刹,期期艾艾地小聲詢問:“羅刹,你怪我嗎?”

羅刹語氣淡淡:“我不怪你,都是身不由己之人,不愧於心便是。”

但大小姐顯然沒有她那樣豁達的心理。

所以,陸清和決定答應藥王穀中人的邀請,留在這裡提供鮮血幫他們製藥試藥,直到她的血能救的人能比曾經害的人多後,再考慮是否離開。

嗯??

葉舒羽陷入沉思。

她記得,才將陸清和送來的時候,那藥王穀的人便已經取用過了含母蠱瀕死信息的鮮血。

而現在母蠱屍首都已經取出,不日後陸清和身體裡便會流淌嶄新的乾淨血液,哪裡還需要她配合製藥呢?

“隻是給那位小姐一個原諒自己的台階罷了。”

藥王穀弟子邊給藥壺扇風,邊回答葉舒羽的疑問:

“像這種被朝堂腐朽規矩教化教傻的大小姐,總是需要讓她犧牲一些東西,她才會覺得是合理的。”

“唉,真搞不懂那邊,明明都是勾心鬥角鏟除異己的肮臟手段,偏要扯這樣的禮教當遮羞布,還真把自家姑娘給騙傻了,真以為自己生來便是要奉獻,享福是有罪的。”

弟子翻了個白眼,指著窗外的山林。

“哪有那樣的事呢?”

“世間萬物,誰最初不是想要好好活下去的?要是生來就有這樣那樣的事,倒不如不出生,好比受一輩子苦了!”

“你們外頭還有事要做吧?那倒不如讓那小姐留在我們這,改改想法。”

熬完藥,她將藥碗遞給葉舒羽,囑托道:“送過去你便說是今日的試藥,叫小姐儘早喝完。”

她撓了撓臉:“還是頭一次補藥當試藥送……果然這種小姐就是麻煩,我倒寧願是那種厚臉皮的江湖人主動討藥,便不用這樣麻煩了。”

端著藥走出走廊,葉舒羽看到羅刹正幫一名弟子取蛇毒,道長被一群好奇的弟子圍著算卦,而原本在地上啄食的小鳥見她出來,便輕快叫著飛在她身邊跟著她。

想起出穀曆練時師父的要求,葉舒羽若有所感。

果然,還是江湖好。

有情有義有恩有仇,才沒有什麼束縛,人人自由。

嗯……所以作為破壞這局面罪魁禍首的天機樓,不能留。

無論是為友人報仇,還是為朝堂的惡心規則不汙染江湖,都得做出行動。

仍是菜鳥的葉舒羽躍躍欲試,因為難得準確的宏大目標,興奮中摻雜向往。

雖然隻是個小人物,但是誤入了一個不得了的大事件,還真是刺激啊。

-

“啾啾?”

此時,肥啾和清衡道長正大眼瞪小眼。

出穀後,對天機樓與朝廷的討伐便拉開號角,身為當事人的羅刹忙碌是很正常的事,唯一不正常的,便是一貫佛係求穩的葉舒羽也興奮起來,用自己幽蘭穀曆練弟子的身份,到處找勢力拉隊伍。

隻剩戰力最弱的清衡道長,隻能留守在內每日卜卦,順便照顧肥啾。

【女俠人物成長很明顯誒,現在越來越有範了!】

【關愛空巢肥啾,人人有責哈。】

【道長好呆哈哈哈哈,你不是超喜歡觀察通靈者嗎?現在給你看個夠嘿嘿!】

之前,清衡道長還可以經常地發覺小鳥異常聰慧的表現。

比如引他們入那小鎮,窺見天機樓行事;又比如引他們與那羅刹相會,得以與天機樓內部人員接觸;再或者是那晚飛進鎮國公府……

雖然這些事貌似普通鳥兒也可以做到,並且隻是巧合,但道長堅信通靈者這麼做一定有它的道理。

可現在,真的實際與這雀兒相處,看它一係列普普通通的表現,又讓道長迷茫了。

通靈者除了偶爾聰慧些許,究竟是為什麼出現呢?它到底做了什麼呢?

“道長——”

這日,葉舒羽風風火火地從外面回來,“啪”地甩下一堆發黃的賬本。

這些都是天機樓這些年在受命滅門時貪下的寶物。

憶起道長卜卦的本領,覺著他留守在據點每日卜卦喂鳥實在悠閒,葉舒羽便要下了賬本,叫道長花一月時間儘可能將其整理,如果能找到幸存者便是最好的了。

另外,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葉舒羽記得,那月的遊曆中,最初提到天機樓,是道長第一次說出了天機樓有滅族奪寶的事情,當時她還不信,現在想想,道長怕不是就是曾經的親曆者。

那這事便交由道長解決吧,希望能讓他解開心結。

“……”

清衡道長難得沉默許久,這才接過了賬本,喃喃道:“與我相乾的事,不一定能卜卦準確,怕是要花費不少精力……”

葉舒羽:“啊?那我叫……”

清衡道長:“不必,我接下了。”

他清亮的眼裡閃著某種沉鬱,像是一團暗自燃燒許久的火焰。

“這些罪事,以及那些無辜的人,必須讓所有世人都看得明明白白才行。”

“就算叫我竭力而死,我也甘心。”

……

當然不會是道長一人處理這事,有不少武林高手在他身邊護著他。

他們一開始還有些不服,但清衡道長說出了他的師門。

玄陽觀,江湖上曾經最有名的道觀,弟子各個是人中龍鳳,在江湖上都是各大門派組織的座上賓。

但數年前,因為江湖上怪事與暴死而亡的大人物過多,天機樓與朝廷聯手調查,發現竟是玄陽觀在暗地裡施法,便在一日將其滅門。

而清衡道長是玄陽觀的人,又是加入這樣的調查,那數年前……竟又是一樁天大冤案!

“朝廷利用天機樓豢養的殺手鏟除異己,倒說成了我們的罪過。”面對眾人先前的疑問,清衡道長終於沒忍住,低聲咬牙罵著,“死人於我們又有何用,江湖人是完全沒有腦子的嗎?!就算是為了謀權謀財,卜卦算卦那也要活著的人,我們一群隻喜歡研究星象卦象的道士為何要殺人?!”

“若真有那樣隔空殺人的毒招,又如何能被滅門?!”

【靠啊,道長也好慘……】

【小隊裡也就女俠身世最單純最好了吧。】

【江湖裡師門就相當於家人了啊,直接被滅族,還頂了這麼惡心的罪名,從原本的座上之賓變成過街老鼠,太離譜了。】

“啾啾。”

肥啾蹲在他肩上,見道長情緒激動眼有紅絲,卻沒被嚇到,而是安慰地啄啄他的下巴。

清衡道長冷靜下來。

“走罷,莫要在此處消磨時間。”

他一揮衣袖,率先離開。

他們花了大半月時間,將賬本上的寶物與一樁樁慘案聯係在一起,整個過程,肥啾都跟隨在道長身邊。

一開始,清衡道長還以為小鳥是因為更親近的二人均不在,所以才會一直跟著他。但某天葉舒羽閒暇下來,肥啾也沒去找她,而是繼續跟著道長,看他為一樁樁慘案翻案。

小鳥應當是不懂人情的。

它乾淨的黑豆眼裡,哪怕聽了再多陰謀也沒有任何動搖,仍舊是一派天真模樣。

它跟著道長不會被一直撫摸,不會被一直投喂,偶爾道長情緒激動掀開鬥笠它還會被冷風凍一下。

但它還是在跟著道長,站在他肩上,用那對像是永遠不會改變的豆豆眼注視著眼前塵封許久的真相,偶爾會歪歪腦袋。

本因這些案件而感同身受不能自己的道長,在看到肥啾的表現時,莫名便冷靜了下來,頭腦清晰,所卜卦的結果愈發準確起來。

再看肩上小鳥的表現,清衡道長似有所悟。

這日,在為自己的師門平反後,他獨自走到了山中他為師長們所立的碑前。

“你,都看到了麼?”

看著小鳥從他肩上飛走,落在那低矮歪斜的墓碑上,清衡道長冷不丁開口。

肥啾:“啾~?”

小鳥歪了歪哦腦袋,抬起一隻細細黑爪爪,看起來呆萌無比。

道長不理它,自言自語:

“我的卜卦向來被師長們誇讚,他們說我是百年難得的天才,說我的靈感超出了他們所能教的範圍。”

“所以,我所能確定的卜卦結果,從來都不會出錯。”

“那日星象異常,我等了你許多年,終於等到事件轉機。”

肥啾聽不懂人的話,見人似乎隻是自說自話,便開始在墓碑上跳來跳去,似乎在找蟲吃。

“你的表現如此呆傻,雖偶有靈氣,但看起來便是普通雀兒,叫我也多次懷疑自己。”

“整夜輾轉,我想著,你究竟為何出現?你究竟在做什麼?此世與你有何乾係?彼方又是何處?”

肥啾翹著尾巴,一個俯衝跳到了地上,像是忽然被墓碑上的什麼吸引,歪頭看了起來。

“哈哈哈……”

見狀,道長笑了,笑得很劇烈,整個人都躬下身來。

肥啾被他嚇了一跳,正猶疑著要不要飛到遠處樹上躲躲,便見那躬下身的人類直接半跪在泥土上,指著墓碑上的血字,目光灼灼,緊盯著它開口:

“現在我終於知道了。”

“你是隻單純雀兒,但你確然是通靈者。”

“你的所聞所見所感,均是彼方對此世的記錄。”

“便是這樣,才能解釋你而今與我的親近,才能解釋鎮國公府那晚你飛入其中的舉動,才能解釋一路上因你而生的事。”

直播間,彈幕沉寂一瞬,隨即爆開。

【臥槽!!】

【臥槽臥槽臥槽!!】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這裡有紙片人活了!!】

【我靠我靠我靠那你想乾嘛你想滅口嗎啾寶快飛走啊啊啊!!】

“啾~?”

肥啾渾然不知,傻白甜的歪腦袋,見眼前有手指,便自然地踩了上去。

沒有危險。

接到鳥後,清衡道長隻是毫無儀態地就地坐下,任由泥土弄臟他的衣擺,然後繼續開口:

“在京中,我同那說書人聊了幾句。”

“他口中故事實在是過於荒謬,我斥責幾句,但他卻說出了令我意想不到的話。”

“你猜猜,是什麼?”

肥啾:……

小鳥暴躁地叨了一口青年的手腕,作勢想要飛走。

道長止住了小鳥,安撫著它的頭頂,自己做了回答:

“他說,既然真相難以說出,便將真相藏於這樣荒謬的故事裡道出罷。”

“他蟄伏京中那樣久,卻也隻能在那樣的環境下這樣傳遞著半真半假的事。”

“這便是我們的無力,直到現在才能將一些事實平反。說不定多年後待我們再次無力之時,又會有這樣的冤屈與慘案,真相藏於暗處,被人遮掩。”

他抬起手,與手中搖頭晃腦的小雀兒對視,看那無辜的豆豆眼,眼裡卻是無比的認真:

“你跟了我一路,你的所知所感定然不會被人迷惑。”

“這便是彼方存在的意義,哪怕我們的故事被抹黑被篡改,你,不,你們,定然會記得吧?”

【……嘶。】

【救命啊道長在和我們說話嗎?】

【暗中觀察.jpg】

小鳥自然不會懂人類的話,它被按住不爽,便撲騰翅膀想要掙脫。

道長笑了笑,沒有繼續再說,而隻是鬆開了鳥兒,兀自在原地自言自語起來:

“我本不打算同你說這些,權當我仍舊是癡癡追求,尋不到答案。”

“但,我不想我那樣好的師長們就此蒙塵,便由我貪心多說幾句,就算在此世難留痕跡,也可以在彼方出現吧。”

“大師姐喜愛花草,常想去醫王穀偷師,對師弟師妹總是親和有加……”

“二師兄面相凶惡,每次給人卜卦都會把人嚇壞,所以便隻能戴面具,每次回來都要同我們倒苦水……”

“三師兄……”

“師父……”

“……”

他一字一句,講得都是數年來不敢回味的師門往事,是記錄,也是最後的道彆。

說著,便不自覺淌下淚來,摸著碑上血字歎息。

“……如今,都在這小小一方裡了啊。”

林中很安靜,偶爾有鳥鳴聲,但都不是肥啾的叫聲。

小鳥隻是安靜地站在上方的樹梢上,看著底下熟悉的人,歪著腦袋側耳傾聽,沒有叫過一聲打斷他。

直到清衡道長自己調節好吐息,朝它抬手,它才自然地飛下,落在他的手中,輕輕叫了一聲。

“走罷。”

道長轉身,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還有很多事需要你去見證,莫要讓真相蒙塵,通靈者。”

而他的私心,已然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