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非常順利。
朝堂伸向江湖的手, 正如那掌控殺手們的蠱蟲一樣,雖然在暗處無所不能,但一旦放置在陽光下, 便會瞬間瞬間死亡。
武林雖然自由,卻也不是毫無組織。各大幫派的盟主們致力於肅清江湖裡的風向, 初心是好的, 卻不想被朝堂利用,弄出了長達十幾年的荒唐事。
而今這檔子事還是被幾位江湖小輩調查出來的,他們頓時又怒又羞, 糾集了各大幫派的精銳弟子, 直直殺向紫禁城。
葉舒羽他們自然位於隊伍最前列。
“說起來, 我記得我還有個仇沒報。”
鬥笠下, 女俠同肩上的小鳥對話:“還記得我們初見時,我不是受傷了麼?剛好那人便是紫禁城中人,現在倒是巧了。”
肥啾:“啾?”
葉舒羽冷哼一聲:“我還想是何等奸人會用那種下作手段,若是那些人,倒也算正常。哼,這幾月同羅刹學了好幾招,今時不同往日, 看我不一雪前恥!”
肥啾:“啾!”
【女俠:記仇.jpg】
【其實最開始女俠和大小姐初遇就是為了掙錢去報仇來著誒!哈哈哈閉環了。】
【真好啊,總感覺在看一個即將HE的圓滿故事,開心。】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交鋒,在絕對的事實面前, 無人可以狡辯,一切塵埃落定。
江湖與朝堂本身就處在隱隱博弈的平衡狀態,經此一遭,朝堂在江湖上的勢力徹底萎縮, 怕是百年間都不能再對江湖出手了。
葉舒羽才不管朝堂上有多少人咬碎了牙根,隻是順手報了個仇。
剛好那曾經暗算她的人在這些事情裡也並不乾淨,就算是直接殺了也不為過,所以她便動手了。
一劍下去,恩仇了卻。
也預示著這次轟轟烈烈的大事件,就此落下帷幕。
少女看著地上的屍首,有些悵然若失。
“始於此,終於此……”她嘟囔著,見小鳥從房梁上飛下,好奇地圍著屍體打轉,便笑眯眯開口,“他可是讓你我相會的人呢。”
啾~?
肥啾歪頭,沒再看地上的人一眼,而是撲騰翅膀飛回了少女肩上,熟練地開始掛在那搖曳耳飾上自顧自玩耍起來。
“世事難料啊……哎呀!”故作深沉沒多久,葉舒羽就被耳垂上細細的拉扯感拉回現實,頗為崩潰,“你乾嘛啦!當真是一點氣氛都不懂!哼!”
肥啾倒掛在她耳墜上,聞言隻是不耐煩地叨了一口少女的下巴,倒是一點情面不留。
葉舒羽假哭:“嗚嗚你這沒有半點溫情的壞鳥!我才丟了孩子,你就這樣打我!”
“啾啾啾!!”
一聽這個肥啾就來氣,便愈發氣憤地猛叨她的下巴,用翅膀死命扇她。
【笑死了,女俠你還敢提,你知道你耍帥把蛋摔了的這件事對一隻肥啾來說是多大的傷害嗎!】
【啾寶那時表情真的很好笑哈哈哈哈,驚慌中帶著些委屈,頭一次在一隻小鳥臉上看到這麼豐富的表情鵝鵝鵝!!】
【笑死,原作肯定是女俠不小心滑胎然後浪子不憐反怒的高血壓劇情吧?在這裡我隻能說支持小鳥維權()】
【雖然但是如果真孵出什麼其他物種啾寶也會被氣死吧……倒不如留下個心理陰影,之後就不會再想人生蛋了嘿嘿。】
好不容易將小家夥哄好,葉舒羽站在隊伍尾巴,遠遠回頭,看那曾困住許多人的金碧牢籠,看那沉浸權欲的皇城,目光是難得的深沉。
卷入這樣複雜的事端,饒是她也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不少。
而在江湖裡沉浮,有誰不會變呢?
那群同朝堂合作的江湖人,誰說他們之前不是滿懷江湖氣的俠者?不是向往自由的飛鳥?
但他們確實變了。
虛無縹緲的精神支撐難以抵過腐朽人心的錢權,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可葉舒羽才不想變成那樣。
“米糕,回來。”
心念一動,她朝著到處亂飛的小鳥招手,看那毛團子乖乖地回到她手中,用一對無辜的豆豆眼看她,叫了幾聲似乎詢問她想乾嘛,就這樣的熟悉一幕,讓她忽然笑了:“沒什麼,就叫你過來玩。”
肥啾:……
肥啾:“啾!”
小鳥凶巴巴地叨了一口少女的手腕,撲騰翅膀飛走。
旁白:
“卷入這樣複雜的事件,饒是一向灑脫開朗的女俠也有些許動搖,唯恐自己在某日也像今日那些罪人那樣失去本心。”
“但她看著浪子,看TA如初見般不改的肆意與天然,忽然便想通了。”
“若是說江湖裡有誰不會改變,隻能是TA了。”
“而跟在TA身邊的自己,也大可以浪子為錨點,保持自己的初心不改。”
【是呀,小動物怎麼會變呢?】
【原來女俠還有這麼細膩的心思啊,我還以為她不在乎這些呢。】
【肯定或多或少都會被影響的,尤其同行幾個都有苦大仇深的背景……唯一陽光開朗的女俠和小肥啾當一對無憂無慮的夥伴也是好事,彼此都會很開心的。】
了結事端,葉舒羽沒有繼續跟進收尾,而是先回了一趟幽蘭穀。
師父叫所曆練之事,她已然有了感悟。
“哈哈哈,年輕人,氣盛些才對。”
師父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搖晃著蒲扇:“你出去一趟能參與這樣的大事件,還留下那樣豪爽的名聲,也算是為我們幽蘭穀提提聲望了哈哈。”
葉舒羽歎氣:“師父您是不知道啊,那群被揪出來的江湖蛀蟲裡,也有幾位是您的老友啊。”
師父依舊是笑吟吟的:“是麼?看來他們終究是沒熬過我啊哈哈。”
“那麼,你可要接我的班,彆敗給你的同伴們咯。”
葉舒羽微怔。
短短一句話,似乎就讓她窺見了上一輩的過往。
師父沒有為幾位老友既定的死亡而感到多少惋惜,隻是輕歎一聲:“他們早早死去也好,再違背曾經的少年做那樣多惡事,死去也會魂靈不安的。”
“……您放心,我不會改變的。”
葉舒羽想了想,還是隻說了這一句話。
和從山林出來,同她一起闖蕩江湖的雀兒一樣,它不變,她也不變。
離開幽蘭穀繼續外出遊曆前,葉舒羽將無良師姐們的流蘇穗穗全部打劫走,用來哄小鳥了。
誰讓她們當初克扣她的路費!該!
……
葉舒羽打算先去看看友人們。
準確來說,她覺得一人一啾遊曆還是過於寂寞,所以想邀請友人繼續加入她。
醫王穀裡,大小姐正在學習醫術,看起來似乎打算在此定居。
她有了一片自己的小藥田,整日耐心澆灌除草,全然沒有曾經大小姐的嬌貴模樣。
葉舒羽對肩上的肥啾說:“總感覺清和不想走了,那我們還是不打攪了……”
他們悄悄走了。
天機樓舊址,羅刹正安排曾經被收養的孤兒們,儼然成為了一群冷面蘿卜頭的老大。
她指點這群小孩的招式,修正他們曾被教的錯誤殺招,努力將這群小孩拉回正軌。
葉舒羽摸著肥啾發呆:“羅刹也好忙啊,應該不能隨便找她吧?”
他們悄悄走了。
新玄陽觀裡,清衡道長正教導新收弟子,應當是準備重建師門。
他如今的名氣很大,生源自是不用愁,唯一需要愁的便是如何安排教導這些弟子。
葉舒羽歎了一口氣:“就連道長也忙啊……算了,我們走吧。”
他們悄悄走了。
三位友人都忙,無事可做的葉舒羽隻能自己隨便逛了一圈,某日突發奇想,溜達到京城聽書。
正巧,說書人講得便是幾月前的事。
越聽,葉舒羽鬥笠下的臉越是複雜。
其他都還好,但提到關於米糕的地方,什麼林野浪子,什麼俘獲無數姑娘芳心,什麼指引他們走到今天……
喂你這說書人都在說什麼東西啊!!
葉舒羽拍桌,把肩上睡覺的肥啾抖了下來。
“啾!”
小鳥疑惑地叫了一聲,又飛回少女的鬥笠下。
葉舒羽剛想趁機打說書人的場子,邊聽身邊的一個小孩忽然對自己母親開口:
“阿娘,她身上有那隻白白小鳥誒,和剛剛故事裡一樣!但是她怎麼一個人哇!”
“彆瞎說!姑娘對不起哈,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葉舒羽:……
煩死了!
少女甩下茶錢,氣鼓鼓地離開。
走至林間,她摘下鬥笠,自言自語著:
“哼,就隻有我們兩個怎麼了?”
“啾啾?”
“也就我們兩個最自由,最能到處跑,若是我想叫他們一起,他們還能不答應?”
“啾!”
“還是我善解人意,我自己沒打攪他們的好嘛!”
“……”
“那說書人亂說什麼,怎麼就將我們幾人綁定了?名頭倒是給得大方,什麼江湖五俠客……即便這樣也不能瞎說啊!”
“……”
“江湖探險,還是一人一鳥才最自由,你說是吧米糕?”
“……”
“就像你一樣,自由出入山林,哼,哪需要那麼多人……米糕?”
“啾啾~”
鳥叫聲傳來,卻不是在她周圍,而是在她身後。
葉舒羽回頭,還沒來得及罵一句又亂飛的小鳥,就怔住了。
——在她身後,除了一隻飛在最前面的毛團子,還有三位熟悉的人。
肥啾:“啁啾~”
小鳥又叫了一聲,親親熱熱地在三人身邊都繞了一圈,這才飛回葉舒羽肩上。
對方才葉舒羽的話,三人反應各異:
陸清和故作驚疑:“唔?當真嗎?那是我們來得不巧了~”
羅刹言簡意賅:“我沒打算一直帶孩子,很煩。”
清衡道長嚴肅:“還是在外遊曆更有價值,我將繼續跟隨通靈者。”
葉舒羽:……
葉舒羽:“你們……?”
三人自然走近,陸清和挽住她的手,道長拿著圓盤在二人稍後一步位置,羅刹站在另一角靠近林中的位置。
和之前一樣的隊形,他們重新往前走。
“舒羽有一句話便說的不對。”
“嗯?!哪裡不對?”
“米糕是吇吇貓,它可不是什麼生來孤寂的鳥兒,它向往自由,但同時也需要同伴一起生活的呀。”
“……好哇,所以還是米糕你不甘寂寞,又勾搭他們過來了吧!”
“啾啾?”
“噗……是是,那日在穀中,我確實聽見了米糕的聲音呢~”
“那,那沒辦法了,畢竟米糕這樣嬌氣!”
“啾啾??”
“……”
一行人漸行漸遠。
鏡頭沒有跟上去,而是拍著幾人的背影,任由夕陽將他們的影子無限拉長。
他們還會有很多的故事。
江湖與少年永不會改變。
……
……
說書人“啪”地落下醒木。
“……所有人都沒想到,那最大推手,並非是那高高在上的朝堂,也並非是那豪情壯闊的江湖,而是一隻獨立於其中的鳥兒。”
“它生來聰穎,迅捷靈敏,乃是彼方來此世撥亂反正的通靈者!”
“莫要被它可憐外表所欺瞞,它可是彼方使者,需得保持敬畏之心!”
“……”
一樓,鬥笠下有誰笑出了聲,摻雜著細細軟軟的鳥鳴聲。
他們對視一眼,無聲地離開,誰也不知道傳奇故事的主角們曾經來過。
隻有二樓的閨中小姐,目露向往與憧憬。
江湖啊……
是怎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