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晨星第一軍事學院的路上，焦停坐在飛行器的副駕駛艙內，頻頻回頭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城市軌道。

楚肖設置了自動駕駛模式，見狀有些好笑地偏頭看她一眼，“飛行車其實都大差不差，我們這邊的無非就優化了性能與實戰能力，有這麼稀奇嗎？”

焦停心道飛行車跟龍，那可差得太多了，她之前蹭過一次巨龍遷徙的飛行體驗，差點沒給她顛吐了。魅魔對於邪惡生物有天然的吸引，想走的時候幾隻魔龍還瘋狂想跟她貼貼，被她避難似的轟走了。

她隨口道：“感覺十一星跟彆的地方都不一樣。”

楚肖點點頭，“那倒也是，畢竟是主星係……對了，焦停，我們這邊一般在入學三個月後會進行試煉分班，你有想好要去哪個係嗎？”

說到這個，焦停可不困了，她之前在飛船上的時候專門查過晨星第一軍校的信息，還特地關注了後勤部的官方賬號。

焦停語氣鏗鏘有力：“我要去炊事係！”

楚肖：“……啊？”

楚肖有些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向對方，“什麼炊事……你是說，後勤組嗎？”

焦停點頭：“沒錯。”

楚肖臉上的神情變得微妙，以為她在開玩笑，“不是，你今年才剛入學，更何況，學院的後勤組一般不是由學生擔任的……”

焦停認真地看著他，“那可以考進去嗎？我聽說凡是在入學試煉中取得好成績的學員，都可以自主選擇分班轉係。”

楚肖：“……雖然但是，能在試煉裡脫穎而出的學員日後都進了軍部擔任要職，是不可能提出要去後勤組的。”

楚肖搖了搖頭，隻以為是她的胡言胡語。

“再前面就到學院的冰湖側方入口了，新生一般都從那裡進，隔壁就是體檢中心。”

楚肖取消了飛行車的自動駕駛模式，在進入晨星第一軍事學員的防空係統時認證了身份，駕駛著飛車緩緩從空中軌道降落，在凝結的湖面上一路航行。

時不時有令人不妙的咯吱悶響從飛車底部傳來，焦停忍不住探出個腦袋去看，擔心湖面會不會突然裂開。

她預想中的場景終是沒有出現，兩人在專用的停泊港口下車，焦停再一次被趕去填了一大堆令人頭疼的表格。

體檢中心設立在學院出口一座巨大的模擬作戰場內，隻不過此刻場館內的設施都被換成專業精密的測試儀器。

焦停的智腦上多出一份電子表單，她需要按照步驟完成上頭所有的項目。

常規的身體檢查其實在當初八十七訓練場的時候就已經測試過一遍，如今的二道抽查是以防萬一。焦停還算順利地走完了前幾輪，隨後，她順著人群來到了力量測試的隊尾。

“你是從哪個星球來的？”

正在排隊，突然身邊有道聲音響起，焦停回頭看了一眼，一名身穿便服的少女還算友好地衝她笑了笑。

“我也是新生，我叫尤莉安，原住地是十一星少光天，你呢？”

焦停與她交換了姓名，不知為何，叫做尤莉安的少女自來熟得驚人，才聊了沒幾句，她就一副交心知己的模樣湊過來挽其手臂。

“哎呀，這學校什麼都好，就是老派作風，像是這種力量測試，現在都能直接上傳身體數據庫到係統自動分析啦。可他們呢，偏偏還在用那種傳統的測試方式。”

尤莉安親熱地挽著焦停的手臂，看著前方還有段距離的隊伍，皺眉抱怨道：“本來想著早點過來就沒那麼多人的，誰知道上午的時候圖蘭特大街竟然被緊急封鎖了，說是遇到什麼恐怖襲擊，真是的……對了，焦焦，我就站在你旁邊，可以吧？”

焦停聽出她話語中未儘的含義，回頭看了一眼身後。

排著長隊的學員們向她投來鄙夷不善的目光，甚至後面那個高壯男生的臉已經黑了。而尤莉安仿佛視若無睹，依舊眯著眼睛朝她笑。

“我們是朋友誒，我應該是你在這裡交的第一個朋友吧，你該不會……拒絕我吧？”

焦停的視線順著尤莉安含笑的嘴角一直往下，雖然是簡單的便服，但她手腕處最新款的智腦、衣襟前的體感溫度調節器、乃至市面上甚至都沒怎麼見過的高端植入體，都無一不彰顯著對方家世顯赫。

“原來是這樣。”

在前後方不善的目光中，焦停抬眼看向尤莉安。

焦停認真道：“原來你是因為這個來的，我還以為你被我迷住了，在跟我搭訕呢。”

尤莉安：“……”

後面排隊的學員們：“……”

雖然焦停知道自己沒在開玩笑，可這話無論怎麼聽都像是令人無語的普信發言。尤莉安臉上的神情抽搐一瞬，一時間控製不住基礎的表情管理。

她深吸一口氣，“哈哈，你可真會說笑。”

焦停疑惑地看著她：“我沒說笑啊。”

“你……”

——“焦停。”

一道清冷的聲線打斷兩人的對話，剛測試完項目的淩春寧朝這個方向走來，“你還有多久？負責老師說讓我們體檢完去教務處等他們。”

淩春寧在負責老師這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視線沒有看一旁神情微沉的尤莉安，隻是兀自站定在焦停身邊，語氣有些不耐。

“快點弄完，彆讓我們久等。”

“……你朋友來了啊，焦焦。”

半晌，尤莉安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牽動一邊嘴角，眼中不帶什麼笑意。“既然這樣，我就不打擾你們啦，到時候課堂上見。”

她朝著兩人揮了揮手，也沒再多糾纏，轉身離開體檢中心。

“嗯，我在冰湖側門。”

場館外，驟然彈出的光屏通話裡，尤莉安冷笑一聲。她薄薄的眼瞼向下垂著，當不再刻意笑起來的時候，看起來傲慢又惡意。

——“老鼠們已經入學了。”

……

“彆去招惹那幫少爺小姐。”

這一頭，淩春寧站在焦停身邊，眉心皺起，語氣難得有些嚴肅，“Z903那種落後地方都會有莫托這樣的人，中樞十一星的階級歧視隻會更嚴重。”

“……焦停，你聽見沒？”

半天沒等到回複，淩春寧偏頭看向對方，卻發現焦停正歪著頭試圖看清她智腦上的測試成績。

焦停：“力量水平綜合測試O+（Outstanding），哇，你力氣好大！”

淩春寧：“……做好每日基礎鍛煉就不會有什麼問題，嘖，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聽到啦，謝謝你提醒，我會注意的。”

焦停感慨，這地方的階級歧視再嚴重，還能比得過中世紀教會勢力一手遮天的時候？

起碼得罪了人，像是尤莉安這樣的大小姐還要顧及明面上的校規，繞到背後找他們麻煩。如果換成是那幫教會狗，連像樣的理由都懶得想，早就反手將你送上絞刑台或是處以火刑了。

跟淩春寧說著話，很快隊伍便排到了焦停。

她乖乖伸出手臂，讓醫師們貼上專用的神經感應電子極，待一切準備完畢，工作人員開啟力量測試儀器，說道：“禁用所有植入體的附加效果，等會你儘全力對著這裡做擊打手勢，注意身體發力點。”

焦停點頭表示明白。

她一條小腿向後，五指握拳，腰腹力量緊繃，驟然向一方擰轉身型，攥緊的指骨朝著前方儀器指向轟然擊去——

指骨撞擊軟墊發出一聲悶響，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動靜。

“……”

後方排隊的人群中隱約傳來不屑的討論聲，一旁負責記錄成績的老師卻忍不住有些驚異地抬眼，反複對比著後台在頓停一瞬後，宛如失控般飛速飆升的數字。

“對身體每塊肌肉的絕對掌控，你……”

焦停按了按手背，低頭查看著終端上更新的數據成績。

“謝謝老師。”

她喜滋滋地去找淩春寧了。

片刻後，後方探著頭看見這一幕的高壯男生忍不住嗤笑一聲，又打量一眼焦停手背上摩擦泛紅的關節，搖了搖頭。

“架勢擺得足，都是些花架子……”

他說著上前一步，任由醫師為自己連接上設備，接著肌肉十足的大臂繃起，驀的落下一拳。

嘭的一聲巨響！

最大承重上限以噸為單位的測試器甚至都隱隱顫動著，回聲久久不散地回蕩在場館之內。

高壯男生仿佛對這一幕見怪不怪，拿了更新的成績單，有些炫耀似的轉頭看了眼焦停的方向。

後者頭也不回地拉著淩春寧往下一個地點走，根本沒在乎這邊掀起的劇烈轟動。

艾弗：“嘖。”

……

“除了這個什麼……頭腦開發程度區值？我其他成績都是O，看來兵團測試還蠻簡單的。”

焦停刷新著自己的體檢表單，心道，本來還有些擔心自己的身體素質比不上未來人類，現在看來也還行麼。

淩春寧：……什麼肌肉笨蛋。

她默默扶額，終是有些忍不住地打量著焦停，“你之前在訓練場的時候，明明……算了，不管你是怎麼做到的，但是入學體檢隻是第一道關卡。你要知道，曆年晨星第一軍校的新生退學率高達百分之五十，將近一半的人連第一學年都撐不過去，這裡的訓練與八十七號訓練場的完全不是一個級彆的。”

焦停卻發現了什麼似的，偏頭認真地看著她：“之前在訓練場也是這樣，你好像總想要勸我離開這裡。”

淩春寧微怔了一瞬，她抿起唇，眼神有些複雜。

“我……”

剩下的話淩春寧沒說出口，那就是她不止一次看見“焦停”渾身是傷地躲在角落裡哭泣。有時是因為高強度痛苦不堪的訓練，有時是因為她那些所謂同鄉的侮辱，又或許是出於自身慘淡到看不清未來的人生。

她不會反抗，不會憤怒，隻會默默忍受痛苦。

焦停這樣的性子，彆說將來上前線，光是軍校的分班考核她都撐不住的。

她會被佇立在中樞十一星最核心處的那座第一學院活活吞噬，最終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隻是……

此刻，淩春寧直直對上那雙眼睛。

焦停的眼睛很乾淨，當她認真注視著一個人的時候，那對小小的心形輪廓中會滿是對方的倒影，盯久了仿佛靈魂也被交融其中，亦短暫地窺見她眼中承載著的萬物蒼生。

“……哈。”

淩春寧搖搖頭，短促地笑了一聲。

“好吧，焦停。”

淩春寧同樣認真地喊了一遍這個名諱，其中意義卻與之前喚的每一聲有所不同，“算是遲來的恭喜吧，祝賀你……同我一起，在十一星開啟新的人生。”

焦停眼瞼彎了彎，朝她勾起唇角，明明依舊是熟悉的瘦削面容，那抹笑意燦若昭昭春華，竟有種看久了要灼燒視線的錯覺。

“我們是朋友了。”

焦停甜蜜地說：“我以後再也不對你使用魅惑了，那玩意會傷腦子。”

淩春寧：“？？？”

……

從教務處領到相關物資之後，她們根據更新的智腦信息前往被分配到的宿舍。

由於序號不在一起，淩春寧的宿舍在新校區北面，焦停的則在她的對面樓。

好在兩棟新校區宿舍大廈呈U型建築設計，中間有連通的橫梁通道，所以她平時去找淩春寧也還方便。

短暫地跟對方道彆，焦停抱著自己的東西用身份磁卡刷開了懸浮電梯的門。

電子門剛要關閉的一刹那，一隻手掌徑直卡在縫隙中，將門重新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