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停在飛船甲板的一角找到淩春寧。

後者正注視著遠方一團體積驚人的超新星遺跡，不知在想什麼。

聽到腳步聲，淩春寧偏頭望了她一眼，沒再提先前的插曲，隻是道：“看到那邊的多模塊軌道空間站了嗎？當飛船經過航線的那一瞬間，再往後駛過第一個蟲洞灰道，就到主星星係了。”

焦停讚歎地看向精密繁複儼然一個大型國度的空間站，蟻巢式的結構層疊著往上蜿蜒，每一層宇宙天梯上都向四方衍生出密密麻麻的科技通道，其面積與所占據的飛行軌道甚至不亞於一顆完整的星球。

“焦停。”

淩春寧與她一同望著那片象征著文明水平頂峰的偉跡，開口道：“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以後的道路？”

在登船的第三天，所有學員都被要求錄製一條自己的全息介紹視頻，收集完發送給申請的學校，校方用以進行初步的綜合評估。

焦停偏過頭，視線落回在身邊的淩春寧身上，“我還沒……你有想法了？”

淩春寧目不斜視地望著那龐大的空間站。

“我想到那上面去。”

焦停不太理解這話，撐著下巴問她：“可是上面有什麼呢？”

“寰宇空間站是中樞十一星的軌道伴飛航行器，也是最初的時候，人們開發十一星時的領航空間站。上面有星艦、觀測台、STCF總部、軍用設備、科學院、人類可食用基礎動植物基因備份……還有未來。”

淩春寧這樣說道：“全體人類的未來。”

“這樣啊……”

焦停拖長音感歎了一聲，“那祝你，得償所願。”

淩春寧似是嘴角牽起一個弧度，又或許沒有，飛船疾行著掠過蟲洞灰道，甲板上用於觀光的透明屏障被迫關閉，焦停再沒有看清她臉上的神情。

……

第八天，飛船順利抵達中樞十一星之生淨天停靠點，甚至下船的時候，焦停聽見船上工作人員們在鼓掌。

——為慶祝本次航行過程中沒有遭遇星盜、沒有遇上太嚴重的隕石群撞擊、也不曾航線失聯被卷入蟲洞。

“……”

作為首批下船的學員，還沒正式走出港口，焦停就已經被眼前星球幾乎令人眼花繚亂的繁榮程度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與她唯一見識過的Z903星係完全不同，拔地而起的一棟棟通天大樓，如同密密麻麻的鋼鐵叢林般佇立，飛行器與空中穿梭裝置蛛網似的盤踞在城市結構中。光汙染的侵害被嚴格控製在安全範圍之內，模擬全息投影采用的均是先進技術，身臨其境地展現在每個人面前。

從地上仰頭望過去，能看見模擬生態穹頂下的遊雲縈繞著樓層，在人造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鱗波光影。

曆史上那顆曾經名為“太陽”的恒星，在數萬年前便膨脹吞噬了整片星係。此後的歲月內，人們吸取教訓，那些不穩定的、即將死亡的大恒星被推離出軌道，把守隔絕在絕對的安全距離之外。

而至今為止，各大主星球上能夠看見的所謂“晴雨霧雪”等氣候變化，都是籠罩在表面屏障由科技模擬出來的人造生態現象。

焦停的原住地卡特星、或是Z903星係上可沒有這種技術。

為了抵禦從惡星上肆虐而來的宇宙風暴，那裡的建築房屋都采用地基穩固的低矮結構，或是地穴居住。情況最惡劣的時候，行走在室外稍不留神便會被削掉一部分人體組織。

焦停突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臂，慘白皮膚上乾裂的紋路在恒溫控製的微風吹拂下泛起癢意。

那股癢順著縫隙底下的血管一路滲透到五臟六腑中去，直到帶出壓抑著酸脹而鼓動的心跳。

“我見到我的負責老師了，先走了。”

身邊，淩春寧垂眼看著智腦信息，偏頭朝著焦停說道。

由於主星與地方的各方面差距都過大，凡是走“清曉特招計劃”入選並到達十一星的學員們，都會被分配到一名各自軍校的引導負責人。

有時候是空閒時的教官，授課老師，有時候高年級的軍校生也會擔任兼職。

淩春寧跟她打了聲招呼，便徑直走向與其聯絡的負責人等待的位置了。

過了一會，另外兩個學員也同樣被領走。焦停四處看了一圈，好像並沒有找到自己的負責人，於是她給聯係人列表裡，那個id為“CX”的人發了條信息——

“老師，我到了，剛下飛船，我現在就站在那個巨大廣告屏幕的下面。”

而又等了一會，對話框裡的消息仍舊停留在一天前的“你到了之後跟我說，帶你去辦手續”的記錄上。

焦停想那負責人會不會是找錯了，於是她調開智腦的移動攝像頭，將光標對準自己與背後的港口拍了一張照片。

第一次使用移動眼拍照，她指尖戳著那懸浮在半空的移動小光點，一連自拍了數張。

最後，挑選了一張高清正臉照與背後對著的廣告牌一齊發給了對面。

“老師，我就在這個牌子下面。”

片刻後，焦停終於收到一條語音回複——

“焦停同學，不好意思，我臨時接到緊急任務，可能要麻煩你再等我一會。這樣吧，你先去入境事務辦理中心，就在港口出來的快捷穿梭點邊上，很好找。到時候我們那裡見，帶你去入學體檢。”

播放完，頓了幾秒鐘之後，那頭又發來另一條語音。

“……還有，下次你有事的話可以直接在公共頻道聯係我跟其他老師，我們能通過設備定位找到你。”

“但是彆給我發自拍，這是軍用通訊器呢。”

此時此刻的另一頭，作戰係一年級的負責教官楚肖，一臉無奈地將屏幕上女孩笑得燦爛無比的照片關閉。

id“CX”連接共享的任務頻道上，傳來同行們毫不掩飾的大笑與調侃聲。

“老楚，你今年帶的新生挺有個性的啊，改天帶出來一起切磋切磋，哈哈哈哈哈……”

“這小姑娘真好玩，叫什麼名字？專業已經確定了嗎？”

“照片已經保存了，等那小孩三個月後在試煉地哭爹喊娘著要回家的時候，把照片放給她看。”

“靠，你好惡毒啊！”

楚肖白了其他人一眼，“都閉嘴，先管好你們自己手下的那幫小兔崽子們再說吧。”

……

焦停還並不知道相當一部分的教官都認識了她的臉。

她蹲在港口外頭，又花了好幾分鐘調試智腦通訊。

光是聯絡人列表就分為好幾種，緊急事態聯係專用通道、小隊頻道、作戰共享語音頻道、學院內內網頻道……雖然現在大多數都沒開通權限，僅有的幾樣也足夠她適應好一陣子了。

真是高科技啊。

焦停感慨了一句，暫時先將這事放放。她的目光轉向停靠港出口的不遠處，無數光點浮動著拚接成“事務辦理中心”的字樣。

——“叮咚。”

——“入境人員請至一層服務台登記，重複，入境人員請至一層服務台登記。”

忽然，一道電子聲在耳邊響了起來。大概是在事務辦理中心的大廈門前站了太久，一個隻到人膝蓋位置的圓形小機器人慢慢滑過來，發聲孔中播放道。

焦停低頭看它，小機器人屏幕上的數字符號組成了一個箭頭，“請先在個人智腦上登錄中樞十一星生淨天服務平台，隨後找到對應辦理事項的專用模塊，驗證身份進入模塊專區，填好信息後排隊領號，輪到您時會向您的用戶發送通知，您即可前往左手邊的服務登記台。”

焦停：“……？”

這也太複雜了，古代人才剛學會上網！

焦停腦袋前探，眯起眼睛，伸出一根手指開始戳智腦投屏在眼前的界面。

稀裡糊塗地操作了半天，餘光中她看見一個雙手枕在腦後卻依舊將智腦玩出花來的六歲小孩轉過頭，朝自己露出一個鄙夷的眼神。

焦停：“……”

焦停：“求你件事，小孩哥。”

小孩：“？”

過程忽略不計，總之在小孩哥的嫌棄下，焦停還是順利地登記完了信息。作為入境禮包，她甚至還領到了服務小機器人送給她的“義體裝飾自選”，輸入代碼就能夠在相應的商城裝扮身上的植入體。

焦停決定到時候給自己的尾巴安個能炫彩發光的皮膚。

她站在服務中心前等待了一會，原以為出任務會有很久，沒想到剛準備再發個消息，就聽見外頭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那人穿著件利落的黑色作戰服，身上還殘留著未散的硝煙氣息，朝著她快步走過來。

“焦停同學，你好。我是晨星第一學院作戰係的指導教官，楚肖，同時也負責一至三年級的徒手格鬥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