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我家還有不少梅乾菜,我要不要回去拿?”唐惠惠也沒想到這梅乾菜餅這麼受大家歡迎,臉上聚起笑容。
這餅是師父做的, 但裡頭的梅乾菜是奶奶曬的。這梅乾菜餅受人歡迎她比誰都高興。奶奶總是擔心師父是因為同情她們祖孫倆日子不易, 才在她那訂菜的。奶奶若是知道她做的梅乾菜這麼受歡迎, 心裡肯定會好受些。
宋墨玉看著這架勢, 不趕鴨子上架賣一回這梅乾菜餅大家是不會答應了,便讓唐惠惠回家再拿十斤過來,等今天打烊再去結賬。
“哎!”唐惠惠應聲,高高興興地從後門出去了。
“師父,你這不是還做了好些餅嗎?”羅芷指了指放在灶上的那些。
宋墨玉笑道:“這可不能賣。這一堆是要留給我弟拿去推銷的。”
“推銷???”
“你等會就知道了。”
宋墨玉讓陳司懸臨時用紙寫了張條子貼在菜牌那:
今日上新小吃梅乾菜餅(四文一個),酒鬼花生(三文一碟)
中午限量菜肴手抓羊排(八十八文一份), 羊肚包肉(八十八文一份), 各十五份,憑號領取。
客人們還在回憶著那一小塊梅乾菜餅的滋味,隻覺得滿嘴都是肉和梅乾菜的混合香氣, 還有餅皮的酥脆感。一個四文錢其實不算便宜了, 畢竟三文錢就能在宋掌櫃這點上一份熱乾面或是吃上一個雞蛋布袋。可是四文錢的梅乾菜餅裡有肥肉啊!
肥肉可比瘦肉好吃多了,油香油香的,吃一口感覺寡淡的腸胃裡都舒服多了。
四文便四文吧!先吃他個爽再說!那一小塊真是把他們的饞蟲都勾了出來。
大家夥或坐或站, 雖然閒聊著,眼神卻忍不住往後廚瞟去。隻等著宋墨玉調好餡料, 出一鍋新的餅,他們好第一個買到。
宋墨玉正專心和餡料,忽然聽到廚房窗戶的外頭有人叫她。
“姐!”是宋之衡的聲音。
“宋掌櫃。”這聲音倒也熟悉,隻是一時間聽不出來是誰。
宋墨玉抬頭一看,有些意外:“陸公子, 你今天怎麼也過來了?”
她今天想著要做梅乾菜餅,便讓宋之衡趁晨讀完的休憩時間來飯館一趟。給院主、夫子還有那些和他交好的學子們拿些去嘗嘗。
隻是沒想到陸雲禮也跟來了。
陸雲禮叫完人便不再說話,乖乖站到一邊去了。今日天寒,他穿了件鑲了毛領邊的雪色披風罩在雲起書院的直裰外頭,襯得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更白了,站在這大街上著實有些紮眼。
宋之衡解釋:“姐,陸哥哥聽說我要來拿餅,怕我一個人帶不了那麼多就來幫我了。陶溯本來說要來的,結果他剛才被夫子抽查背書,背不出來在那罰抄呢。”一邊說著,宋之衡從窗口把自己和陸雲禮的書袋都遞了進去。
左看右看,他卻沒看到唐惠惠,不由問道:“姐,惠惠姐呢?”
“回家拿菜去了。”宋墨玉道。
宋之衡嘀嘀咕咕:“這也太不巧了。”
“你碎碎念什麼呢?”
“沒有沒有!”
最終兩姐弟跟地下接頭一般,終於完成梅乾菜餅的交接。可不能讓大堂裡那些嗷嗷待哺的食客看到,宋之衡偷渡走了這麼多梅乾菜餅。
宋之衡和陸雲禮來的時候書袋空空,走的時候書袋鼓鼓囊囊還全是香氣。宋之衡咽了咽口水:“姐!”
“乾嘛?拿了餅快走,我這還忙著呢。”
“你再給我兩個吧,我怕我路上聞著忍不住把它們都吃了。”
“6。”宋墨玉心底浮出一個六,還是又拿了兩個餅遞過去。
宋之衡眉開眼笑,對著宋墨玉極儘諂媚之詞,聽得宋墨玉想把餅搶回來。
陸雲禮卻不好意思要,從荷包裡取了一塊碎銀子出來:“宋掌櫃,給你。”
宋墨玉上回見陸雲禮掏錢,還是她剛開業的時候請宋之衡的那些朋友們來吃飯。陸雲禮一出手就是二錢銀子想默默把飯錢給付了,著實有些老實。沒想到現在付個餅錢,一出手又是二錢銀子。要不說是陸家二少爺,家裡有錢莊,手裡最低面值都是碎銀子。
宋墨玉是個“仇富”的人,這回可沒拒絕,她直接接過那二錢銀子,頭也不抬地說:“沒錢找,中午你得空就過來,我給你留個飯。”陸雲禮也是宋家好食在書院裡頭的老主顧了,每回她上新菜式,陸雲禮總會托宋之衡買了幫忙帶過來。
中午橫豎要賣手抓羊排和羊肚包肉,給陸雲禮留一份正好。
陸雲禮聞言竟也沒有拒絕,輕輕頷首:“多謝宋掌櫃。那我中午再來叨擾。”
“我也要我也要。”宋之衡豎起兩隻耳朵,“聽者有份。”
宋墨玉懶得理他:“你再不跑快點,等會遲到了看夫子怎麼罰你。你是不是想跟阿溯做難兄難弟?”
“嗷——”宋之衡一聲慘叫,帶著陸雲禮跑得飛快。陸雲禮卻還回過頭來又看了宋墨玉一眼。
羅芷猛地從宋墨玉背後躥出來:“師父。”
宋墨玉差點把手裡的餅拍扁,感覺剛才心跳直逼二百:“你不聲不響改行做女鬼了?”
羅芷望著陸雲禮跑遠的身影說道:“師父,你這麼強買強賣他都不生氣,他會不會喜歡你?”
宋墨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肯定喜歡我啊。”
羅芷瞪大眼睛,她本來想逗逗宋墨玉,可沒想到宋墨玉直接承認了!她二十年沒談過情說過愛,可是戲折子聽了不少,登時熱血上湧,正準備質問質問,卻又聽宋墨玉說道。
“他喜歡我做的菜啊,就跟陳司懸似的。”宋墨玉一巴掌把梅乾菜餅呼進烙鍋裡,“這一口烙鍋還是打小了,一次隻夠烙七八個餅,下次去鐵匠鋪打個能烙十幾個的。”
羅芷:“……”這種感覺仿佛正拿起筷子準備吃飯呢,突然發現隻有飯沒有菜,索然無味!
羅芷一時間不知道該同情陸雲禮還是同情陳司懸了。陸雲禮也就罷了,陳司懸那滿臉就差寫著宋墨玉的名字了。算了,她還是和面去吧。
此時在廚房外邊攬客的陳平,拍了拍另一位攬客的陳司懸:“公子,想開點,起碼少夫人不喜歡陸公子。但是少夫人好像也不喜歡你。”
“陳平。”陳司懸的聲音很平靜。
“公子您吩咐。”陳平正四下打量著過路的人。
“不開口也是一種美德。”
……
一個多時辰過後,店裡的客流量小了下來。宋墨玉把中午要做的羊肉處理好後,終於得閒去內院找了張椅子坐下。
內院的房間都叫夏俞他們三個住了。但是院子裡他們卻給宋墨玉搭了一個架子,架子上鋪著野葡萄藤,底下放著竹製的桌子和一把躺椅。
宋墨玉往躺椅上一躺,手裡捧著剛做的雪梨水小口喝著。
“藥藥你喝不喝?”宋墨玉能把隨身空間裡的東西取出來,自然也可以把外界的東西放進去。她拿著那碗雪梨水往一眾小黑盒子面前一放。
“不喝。我們係統隻吃代碼。”藥藥打了個哈欠,它很多時候都在睡覺,但隻要感受到宋墨玉需要它,它便隨時都在。
“你真不吃啊,可以生津止渴。這裡的秋月梨雖然還是有澀味,但口感已經很貼近我那個世界了。”宋墨玉端著雪梨水道,她眼神飄忽地落在一樓的酒樓大堂裡,恍惚間還能看到奶奶牽著她的手走過,看到爸媽對她說“我們小墨玉今天又長高了”。
可當她揉揉眼睛,這座隨身空間裡除了這些熟悉的擺設,寂靜得可怕。
“宿主,你又想你那個世界了。都三個月多了,你還沒習慣嗎?”藥藥有些不解。宋墨玉之所以被選中,那是因為篩選條件中她無父無母,從小帶大她的祖母也去世了,還有一堆對她家產業虎視眈眈的親戚。
沒有親人羈絆的宿主,會更願意留在穿越過來的世界。
靠著原來世界的科學和技術,加上係統的輔助,宿主可以在這個新世界裡一步步走到金錢和權力的巔峰。
至少它之前的三個宿主都是這樣的。
她們最後哪怕把三千小黑盒子全都解鎖,也甘願留在這裡,相夫教子,終老一生。甚至已經忘記自己本來不是穿後世界的人。
那時候,它的業績才算真的完成。
“習慣,我當然習慣了。”宋墨玉卻忽然語速極快,聲音極輕地說,“我父母真的是意外死亡?還有我奶奶?”
“什麼。”藥藥方才在思考,並沒有捕捉到宋墨玉的語句。
宋墨玉卻搖搖頭一笑,抬手就把碗裡的雪梨水澆在了離她最近的一個小黑盒子上。
雪梨水順著黑盒子的盒蓋很快就流到地上消失不見,看不見一點痕跡。
“走了。掙錢去了。”宋墨玉端著那空空如也的碗抽離自己的意識。
藥藥總覺得自己漏聽了一句非常重要的話。可它不知道那是什麼。而宋墨玉也再也沒有提起。
正午時分,陸雲禮如期而至。
他還沒進飯館就有人攔著他,同時露出一根寫著號的紅色木簽:“公子,買羊肉簽嗎?”
陸雲禮被人一攔還真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那簽子。
“三錢銀子,我就掙個成本價。你要知道宋掌櫃的羊肉簽可是難抽。一天隻限三十個號,今天是第二天,明天是最後一天,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看你剛來,我跟你透個底,今天羊肉簽做的是手抓羊排和羊肚包肉,滿滿都是羊肉,你絕對不會虧。”那人急促地勸道。
陸雲禮又把目光從簽子上挪回這人臉上,還是靜靜地不說話。
那人瞪了他一眼,甩袖走了,邊走還邊罵:“看穿得挺富貴的,不是個傻子就是個啞巴。”
陸雲禮也不生氣,見沒人再攔他跟著走了進去。
因到中午的飯點了,飯館裡頭人頭攢動,夥計們也忙得腳不沾地的。點菜的,收拾桌子的,倒茶的,上菜的,個個都有一堆活要乾。連帶著沈桂洗盤子的手都快洗冒煙了。好在沒有一個偷奸耍滑躲懶的,每個人都恨不得一個人乾兩個人的活,就跟宋家好食是他們自己開的一般。
這場景實在看得陸雲禮稱奇。他不是沒去家裡的鋪子、飯館看過,可從沒有過這樣的。
陸雲禮環顧四周,隻見有些人桌上正放著他剛才聽到的“手抓羊排”和“羊肚包肉”。
隻見那手抓羊排選用的是上好的羊肋排,用香蔥、薑、鹽、料酒精心醃漬過,醃漬完後加入雞蛋、辣椒醬和生粉拌勻,用六成熱的油浸炸成金黃色出鍋。鍋裡留底油,下入薑、蒜末、辣椒末炒香,再倒入炸好的羊排翻炒幾下,淋上香油,整齊地擺盤。
宋墨玉又用胡瓜削出一朵花,加上兩顆切片的小西紅柿擺在旁邊做點綴,不僅看著整齊好看,羊排的乾香、酥香味一股腦地凸顯出來了。
因叫手抓羊肉,買到這道菜的食客還真就順應這個名字,用宋墨玉提供的熱帕子擦乾淨手後,上手就抓起一根羊肋骨啃了起來,啃得那叫一個忘我,那叫一個讓人流口水。
還有旁邊桌上的羊肚包肉。這菜實在是叫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誰能想到羊肚還能做烹飪的容器,清洗乾淨後縫成像口袋一樣的形狀包裹著肉質鮮嫩可口的羊肉,不需要太多複雜的工序。但卻能做得唇齒留香,外韌裡嫩。
每一口下去都能吃到濃鬱、沒有膻味的肉香。覺得原汁原味清淡些許的,宋墨玉還提供了自製的辣椒油可以蘸著吃,實在是美味非常,讓人叫絕。
吃著吃著,便有人當場即興賦詩兩句:沙晴草軟羔羊肥,玉肪與酒還相宜。獲得旁人一眾喝彩,紛紛上前倒酒。
陸雲禮心想自己早上隻給了兩錢,怕是吃不到這兩樣菜了,心裡不由遺憾。早知道便多給些了。下次還是不要帶兩錢的碎銀子罷,隻是一兩的銀子帶多了也沉,銀票最低面值又隻有五十兩……實在是難辦。
“咦,怎麼就你自己來了?我弟呢?”宋墨玉把一個食盒遞了出來,“你拿回家或者拿到書院去吃吧,今天連包廂都坐滿了。”
陸雲禮面色糾結了半天,似乎是在想怎麼組織語言,好半天後才說:“因為今日功課不過關,夫子讓他和陶溯中午掃地。並不讓其他人幫忙。”
“陳司懸你怎麼教的!”宋墨玉一眼就看到拿著空餐盤過來的陳司懸,“昨天晚上你不是說抽查了兩遍嗎?”
陳司懸早就盯著陸雲禮的動靜了,但走過來時也是一頭霧水:“第十三篇,確實抽查了兩遍。他背得很流利。”
陸雲禮連忙解釋:“錯了錯了,夫子讓背的是第十四篇,他記錯了。”
宋墨玉、陳司懸:“……”
“手抓羊排還給他留嗎?”陳司懸同情地問。
當宋之衡在書院眼巴巴等著送飯時,可算看到了陳司懸的蹤影。早上吃了兩個大梅乾菜餅,宋之衡本來不算餓,但是他都偷偷跟陶溯說中午有羊肉吃了,兩小孩一直翹首以盼。
“啊——怎麼是蛋炒飯!”宋之衡的小眼睛一下委屈地睜大了。
“你姐說了,第十四篇記成第十三篇的人沒資格吃羊肉。”
“啊啊啊啊,陶溯!都怪你!是你告訴我背第十三篇的——”宋之衡轉頭就找旁邊的好兄弟算賬去了。
陶溯嗷嗷叫喊四處逃竄,書院裡樂成一片。
陸雲禮也是朝書院走,隻是他走得慢些,所以趕到陳司懸後頭去了。陳司懸正想告訴宋之衡快來吃,羊肉都在蛋炒飯底下埋著時,卻見陸雲禮朝宋之衡招招手:“沒事我這有,你倆和我一塊吃吧。”
食盒打開,一碗羊排,一碗羊肚包肉,份量十足。
宋之衡頓時歡呼雀躍,抱著陸雲禮就差感動落淚了。
陳司懸看了一眼陸雲禮,卻見陸雲禮也看了過來。陸雲禮淡淡地點了個頭,背對著陳司懸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