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嗎?”
“好像是。我也好久沒見墨玉了。”
“那你去問問。”
“還是你去吧, 我不好意思。”
宋家好食的門口站了兩位模樣相似的年輕婦人,還帶著幾個孩子。她們見宋墨玉和陳司懸走過來,那目光便好似黏在了宋墨玉身上。
宋墨玉笑道:“可是來吃早飯的?裡邊請吧。”她說著往裡頭一看, 唐惠惠在後廚忙不停地出菜, 來吃早飯的客人已經坐滿大半了。
因為下過雨積了水, 飯館門口的兩張桌子今日也沒擺出來。宋墨玉暗想, 得找個時間把隔壁的鋪子也盤下來。隻是養豬場一旦開始就會花費甚大, 盤鋪子擴張店面的事還是明年再說吧。
其中一名婦人連忙解釋:“不不不, 你誤會了。我們不是來吃飯的。”
好半天後宋墨玉才想起來,這兩位一個是福大娘的大女兒包芬兒, 一個則是三女兒包香兒。她們還未出嫁時也常到宋家來玩。
隻是原主自覺與她們說不上什麼話, 總是稱病躺在房間裡不想與她們一塊。倒是她們一點也不計較, 反而還時不時從家裡拿些豆腐做的吃食過來,關切原主的病情。
“瞧瞧我笨的,怎麼把兩位姐姐給忘了。”宋墨玉見她們實在不願意去飯館裡頭坐坐, 便讓陳司懸進去拿幾個酥皮糖糕出來給孩子們。
酥皮糖糕是她新教唐惠惠做的一種小吃,做法和油條有些類似。
隻是糖糕要簡單些,隻用面粉配白糖便能做得。但配料簡單,卻對和面的手法要求很高, 需要把面團和得格外光滑才行。油鍋也要掌控好油溫, 太高會炸糊, 太低會不夠蓬鬆還顯得油膩。唐惠惠揉失敗的面團沒有十個也得有八個,好不容易和好了面團,下油鍋炸糊的也不在少數,好在現在是算合格了。
這炸好的糖糕表皮金黃膨脹,香味撲鼻,入口外酥裡嫩, 小孩子肯定都愛吃。
果然,隻見那幾個小孩眼巴巴地看著陳司懸拿出來的糖糕,渴望程度絲毫不亞於貓見了老鼠。
但沒得大人的允許,她們愣是規規矩矩地站在娘親身旁不敢伸手。
“拿著吧兩位姐姐,我許久沒見你們又是第一回見他們幾個小的。本來合該是封個紅包的,隻是今日匆忙未得準備。若是連這糖糕也不要,我真是過意不去了。”宋墨玉笑著,又親自把那包糖糕遞給了年紀大些的一個小女孩,“你拿著和弟妹們一塊吃吧。”
女孩見包芬兒和包香兒點頭,這才高興地謝過接在手裡。
包家姐妹許久沒見宋墨玉,隱隱覺得她性子變了許多,倒是比從前熱情多了。包芬兒想起正事,連忙從懷裡掏出來一塊銀子來:“墨玉妹妹,我聽我娘說昨晚那份藥羹是你送去的,是你師父做的。我們不知道這些銀子夠不夠,可否再買些?若是不夠,我們姐妹幾個合著給你打個欠條,一定給你還上。”
宋墨玉早猜到她們是為這事來的,先問了兩句包遠的病情。
說來倒真是險,但也是包遠命不該絕。
他靠著外孫長鴻喂的那一口金絲蛇羹,吞咽下肚後忽然覺得身上的沉重減輕了兩分。
等福大娘他們在中堂商議完後事進房時,那碗蛇羹已經喂下大半。包香兒還把兒子凶了一頓,說不知道什麼東西就給外祖吃。
卻沒想到這藥羹見效極快,竟比什麼百年千年人參還神奇,竟讓一腳踏進棺材的人撐過昨夜,今天早上甚至能正常喝水還喊餓了。
她們一聽福大娘說這藥羹是宋墨玉送的,便一路找了過來等在這裡。真不知道宋墨玉是得了什麼造化,聽說她這個師父神秘非常,從來不在人前露面,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擁有頂級廚藝和醫術,但隻傳承給宋墨玉一樣廚藝。
包芬兒見宋墨玉沒說話,以為是銀子給的太少,連忙又把耳朵上的兩個墜子,手腕上的一個銀鐲子取下一並塞過來。
“墨玉,若是你師父不方便做,可否給我們寫個藥方子,我們自己去抓藥也好。”包芬兒焦急說道。
宋墨玉道:“芬兒姐,金絲蛇羹這道藥膳的食材實在難尋,要用到金環蛇、銀環蛇、眼鏡蛇、水蛇、錦蛇這五種蛇的蛇肉,再加上一些金錢八瓣菊的花瓣,點綴其中猶如金絲,所以由此得名。且須每日現熬。便是把方子寫給你們,隻怕一時之間也難以尋到這些。”
幾人一聽是如此珍貴的藥羹,都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感覺。若非如此珍貴,又怎能減緩絕症救活將死之人。隻怕這一碗藥羹便最少得一兩銀子吧?
隻是她們聽著宋墨玉的話,琢磨不清她的態度,誤以為宋墨玉想回絕。
包香兒忍不住淚眼婆娑:“墨玉,不管這食材多貴重,隻要你告訴我們我們一定去尋來。該給的銀子我們一分也不會少給。若是你師父還有彆的條件,你隻管告訴我們,我們一定全力辦到。求求你,你就救救我們爹吧。我們給你家當牛做馬也願意。”
幾個小孩也不饞那糖糕了,跟著掉起眼淚來。
陳司懸拿著把大掃帚在旁邊清掃路面的積水和落葉,卻側耳聽著宋墨玉有什麼說辭。
宋墨玉本來也沒想擺多大譜,隻是想讓他們知道這藥膳來得不容易罷了,見狀連忙擺手:“我的意思是我師父他老人家前些日子花費很大功夫,手裡正好有能治你爹病的這些藥材。能救包大伯這也是緣分使然。”
聽她這麼說幾人都是一喜。
宋墨玉又說:“但要治包大伯的病,至少要連續吃上二十天這種金絲蛇羹,且服用的間隙要在十二個時辰以上。我師父這個人性格怪癖,來無影去無蹤,我到時候讓他做好放我家裡。以後每天晚上你們去我家取好了。至於這診金,既然你們有五兩銀子,我便先取五兩。多的以後反正還要在福大娘那買豆腐,慢慢來吧。隻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你隻管說!”
“我師父喜歡清淨,不圖虛名,他若是真能治好包大伯的病,兩位姐姐也切莫聲張的好。”
一聽這話,包芬兒和包香兒連連答應,更差點沒給宋墨玉跪下,帶著孩子們千恩萬謝地走了。還說得空就去祥雲寺給宋墨玉燒柱香,祝她財源廣進,洪福齊天。再給宋墨玉的師父也燒柱香,祝師父身康體健,福壽延綿。
見她們走遠,陳司懸走過來:“你什麼時候上山抓了五種蛇?”
“噱頭,純屬噱頭。不吹噓吹噓怎麼顯得我師父有本事。”宋墨玉提起裙邊便朝飯館走去,“我去看看羅芷和惠惠學得怎麼樣了。”
“你……”陳司懸看著宋墨玉落荒而逃的模樣,他就知道宋墨玉嘴裡沒一句實話。
之前宋墨玉還叫羅芷做小羅姐或羅芷姐,但從昨晚羅芷說願意做她二徒弟開始,宋墨玉便直呼其名了。
宋墨玉進後廚的時候,羅芷正在揉面。
羅芷低頭看著盆裡黏黏糊糊的面團,默默舉起十指:“師姐,這面怎麼這麼黏。”
惠惠正忙著拌麻辣燙,隻得遠程指點:“小羅姐,黏糊你就加點面。”
沒過一會又聽羅芷問:“完了,我好像抓多了。”
宋墨玉忍不住眨巴眨巴眼,得,看羅芷的樣子以前在家裡是從沒進過廚房,一切都從頭學起吧。
“師父你來了,這是我奶奶早上讓我帶來的梅乾菜。她說你上次想要來著。”唐惠惠見宋墨玉進來,眼睛一下亮了。
宋墨玉點點頭,她就跟邵奶奶提了一回,沒想到老人家就記住了。
“師父要我幫你處理嗎?”唐惠惠現在的宗旨便是什麼事都以宋墨玉為先。
“不用,交給羅芷。”宋墨玉要教徒弟,自然是教一切的基本功。唐惠惠從小跟著邵奶奶長大,廚房的事學了不少,算是有些底子,現在已經慢慢都上手了。羅芷就不一樣了,幾乎算是從頭學起。
宋墨玉倒是不在乎有沒有底子,隻要羅芷肯認真學,比什麼都強。
羅芷把梅乾菜放到盆裡,看著宋墨玉:“師父,那我洗了。”一晚上過去她也改了稱呼。
“洗。我看著你洗。”宋墨玉雙手交叉站在旁邊。
羅芷看著皺皺巴巴的梅乾菜,回憶了一下在家的時候娘和嫂子是怎麼洗的,然後直接上手就在水裡搓。
宋墨玉娓娓道來:“梅乾菜裡頭有細沙,所以一般要先用溫水泡發。草末和雜質會上浮,用手揀淨。這樣既能減少泡發的時間又能很好的去除梅乾菜自身的汙漬。等梅乾菜完全泡開之後,再用溫水清洗一遍就差不多了。”
羅芷沒想到洗梅乾菜還有這麼多步驟,聽得不由入神。
“好好洗,等會要做梅乾菜餅。”宋墨玉說完便沒站在羅芷旁邊了,怕給她壓力。
她這話卻被出菜口外路過的客人聽見了。
“宋掌櫃,什麼梅乾菜餅?你可是又要做新菜式了?”
“給我們也嘗嘗吧!”
“是啊,是啊,梅乾菜我可愛吃了,就是沒吃過梅乾菜做的餅。”
食客們一傳十十傳百,個個都知道宋墨玉又要做新菜式了,已經有人跑過來問幾文錢一個。
雲鶴鎮上的餅攏共就幾種,一類蔥花、一類芝麻、一類紅糖。是以宋墨玉之前做出的醬香餅才會讓大家驚為天人,廣受好評。
自那以後其他飯館也琢磨了幾種新口味的餅,什麼油酥的、白糖的、桂花的、花生的,有的味道尚可,有的卻不儘人意。
宋墨玉要做什麼梅乾菜餅,他們自然便十分期待了。
宋墨玉見大家都想買,便推說今天梅乾菜沒準備多少,到時候做出來後看看情況再說。
“師父,為什麼您都還沒開始做,他們光是聽個名字都這麼想買呢?”唐惠惠不解。
宋墨玉笑了:“可能這就是名人效應吧。”
要是國宴大廚在她家樓下開個餐館,她聽說人家要出新菜,肯定擠破腦門也得去嘗一會。
在宋墨玉那個世界,梅乾菜餅屬於江浙一帶的小吃,在那裡很受歡迎。就是不知道在雲鶴鎮上做一做,會不會也合這裡人的口味了,總之先做出來再說吧。
宋墨玉上手揉起面團。做餅的面團須得多加一點水讓它柔軟一些,然後蓋上蓋子發面。發好後在面團表面稍微撒上一些乾面粉,這個時候再揉,很快就能揉光滑了。
做梅乾菜餅的餡料肥肉必須多一些。
因為梅乾菜吸油,肥肉就是它的絕配,把肥肉和梅乾菜剁碎後攪合在一起,放入少量的白糖提鮮。等煎餅的時候肥肉裡的油就會讓餡料更香,也能讓餅皮更油潤軟和,還吃不出肥膩的感覺,隻會讓人覺得滿口生香。
除此之外宋墨玉又加了一些韭菜末一起調製成餡料。
“你倆過來,看著我怎麼做餅。”宋墨玉直接一個現場教學。
她取了一個面團揉圓壓扁後擀了一圈,放上梅乾菜餡料,用虎口將餅皮慢慢收攏。然後撒上一些乾面粉,用手掌正面壓幾下,反過來也要壓幾下將它壓薄壓圓。當然如果嫌慢也可以用擀面杖。
“你們兩個也試試,光看有什麼用,看又不能看會。”宋墨玉讓她倆彆愣著了,直接上手做。
沒過一會,後廚裡便飄起了梅乾菜餅的香味。
第一個梅乾菜餅被切成好幾塊放到了出菜口。
隻見那餅皮微焦,裡頭的餡料濃香四溢,一下就能激起人的味蕾。
“第一個餅,不要錢。你們嘗嘗吧。先到先得。”宋墨玉的聲音響起。
本來還在桌上吃麻辣燙的客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先請?”
“你請。”
“要不一起?!”
話音一落,五六個人同時撲向出餐口的餐盤,虎口奪食般一人得了一小塊餡料飽滿的梅乾菜餅。
剛出鍋的梅乾菜餅還冒著熱乎氣,熱氣和香氣一塊傳來,引誘著人一口一口把它們吃掉。
第一個吃掉梅乾菜餅的人立即朝後廚喊道:“掌櫃的!我要十個!”
“喂喂喂,掌櫃的還沒說多少文錢呢?!”
“你倒是說說什麼味道啊!”
“就是就是給點反饋啊!”
那人已經不想跟沒吃過梅乾菜餅的人說話了,他見宋墨玉隻笑不說話,於是打起了另外幾個人的主意:“你們的餅還吃不吃了?要不我來幫幫你們?”
不必!
那幾個人本來還想慢慢品嘗,見狀連忙塞到嘴裡,鼓鼓囊囊吃了一嘴,頓時被口腔裡的味道征服,眼睛都亮了幾分,吵吵嚷嚷著求宋墨玉快把這個餅列到菜牌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