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莉達抱著手臂站在韋恩莊園某間臥室的窗邊,看著外面的雨點擂鼓般落下,撞碎在透明的玻璃上。
她這會兒正穿著睡袍,頭發還帶著一絲沐浴過後的濕氣,雙頰泛著若隱若現的紅暈。若單看這個畫面,很容易就會讓人產生一些這位韋恩集團新晉股東和韋恩家闊少的曖昧聯想,不過斐莉達此時對坐實這種流言毫無興趣——
她實在是沒搞清楚,布魯斯·韋恩和他那個管家到底是想乾什麼?
遠遠地,午夜的鐘聲敲響十二下,回蕩在韋恩莊園空寂的牆壁之間。
事情還得說回上午,在受到布魯斯·韋恩關於“拜訪韋恩莊園”的“盛情邀請”之後,斐莉達欣然答應了此事。
在她看來,韋恩集團新任掌權者和某位大股東保持良好關係,不論是對於布魯斯還是對於她本人而言都有利無害。如果不是因為知道布魯斯·韋恩的面具之下還藏著另一個身份,她幾乎都要試試把韋恩少爺招攬到自己的“團隊”裡了。
“哦,少爺好久都沒有這樣笑過了,莫紮特小姐。”管家把一盤焗龍蝦端上桌,動情地用手帕擦了擦眼睛。
餐桌上剛朝斐莉達露出迷人微笑的布魯斯被阿爾弗雷德的詭異台詞給嗆住了。斐莉達矜持地捂住嘴唇,以免自己笑出聲。
就像在取悅看不見的觀眾一樣,斐莉達想。
在賓主儘歡的午飯過後,斐莉達認為禮節性的交流環節已經差不多結束了,於是提出告辭。誰料那位廚藝驚人的管家阿爾弗雷德開始對她盛情挽留,從再來點飯後甜點,到一起看看韋恩少爺童年時的cospy照片,手段頻出,硬是讓斐莉達留到了下午。
……斐莉達隱隱約約開始感覺不對勁了。
但人類的情感行為就是如此複雜多變,眼下的情形從謀殺案到首富泡妞的可能性都差不多。哪怕她用上了心理學分析,也一時間難以判斷這主仆二人到底是想多刺探點情報,還是隻是想用她當自閉闊佬韋恩的社交練手對象。
眼看著再逗留下去就得在韋恩莊園吃晚飯了,斐莉達開始鋪墊話題,準備再次提出告辭。
突然,天邊傳來一聲悶雷般的炸響。也不管現在是不是還沒結束冬季,阿爾弗雷德·潘尼沃斯先生立刻對那聲巨響一錘定音:“哦……看來今天天氣不太好。”
緊接著,瓢潑暴雨順時而至,以摧枯拉朽的方式降臨哥譚,不多時就把韋恩莊園外面的路淹了。
阿爾弗雷德看起來暗自鬆了口氣,開始笑容可掬地勸說斐莉達留下來用晚餐,至少應該得等到雨停了再離開。
斐莉達看著面板上【人工降雨概率:大於50%】的那行文字,朝管家扯出一個微笑。單憑人類的經驗的確很難判斷降水是不是來自人工催化,但剛剛那一聲到底是打雷還是在朝天上發射炮弾,這動靜對於她來說還是很好分辨的……
她現在真的感覺到不對勁了。
斐莉達再次走上餐桌時姿態依舊溫文守禮,沒人知道她的面板已經開始全速運轉,分析起阿爾弗雷德·潘尼沃斯和布魯斯·韋恩微表情和語氣中的蛛絲馬跡。
晚飯時間,布魯斯·韋恩頻頻舉杯祝酒,說辭是“熱烈慶祝斐莉達一舉成為韋恩集團股東”。斐莉達扮演著她那文弱靦腆淑女的形象,紅著臉頰喝了一杯又一杯,一直喝到本來笑容滿面地站在餐桌邊上旁觀的阿爾弗雷德開始不著痕跡地勸布魯斯少爺不要灌得太過分。
真的很過分。斐莉達一邊點擊面板消耗掉一份【活力】使血液酒精水平回歸正常,一邊又一次把杯子湊到唇邊。如果把她灌醉就是布魯斯·韋恩的目的,那她可以用扮演滿足一下他。
等到她看起來已經被馬爾貝克紅酒灌得暈陶陶的時候,布魯斯·韋恩終於開始把話題引到他想要的方向:“你信神嗎,斐莉達?”
阿爾弗雷德不知道什麼時候不知蹤影,窗外雨聲纏綿,在點著燭光的餐桌上,布魯斯·韋恩的雙眸比紅酒還醉人。
他低聲問出的問題比起詢問更像調情,以至於斐莉達差點條件反射般回了一句“當然,是上帝讓我們相遇”或者“不,其實你更像我的天使”什麼的。
“我不信神,布魯斯。”斐莉達也輕輕地回道,“即使神真的存在,祂們也不會垂憐世人。”
她的眼眸泛著潤澤的水光,雙頰暈紅,任誰看了都會心生憐意。布魯斯再接再厲,追問道:“那你覺得……救世主在我們之中嗎?”
如果問這個問題的是詹姆斯·戈登,斐莉達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回答一句“從來就沒有救世主”,讓警長陷入自己是不是蘇聯間諜的頭腦風暴裡。但鑒於眼前人的身份,如何回答就需要更謹慎的考慮了。
“人人都可以是救世主。”斐莉達將臉埋進臂彎裡,隻露出半張臉和嘴角的微笑。她因酒精變得霧氣朦朧的眼睛裡反射著輝煌的燭光:“就像我……也想讓哥譚變得更好一點。”
“我想讓街道上沒有饑餓的貧民……”她用輕柔的、夢囈般的聲音說,“還想讓小巷裡沒有無辜的受害者……我想讓人人都可以安心地走在街上,就像……在彆的城市那樣……”
她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地,她的呼吸變得勻淨起來,顯然是睡著了。
布魯斯沉默地看著她在燭光下安寧美好的側臉,起身將她抱了起來,往樓上走去。
他將斐莉達小心地安放在床上,還有些笨拙地替她蓋上了被子。
布魯斯退出房間,關上臥室的門,阿爾弗雷德站在他身後,眼神中流露出幾分疑問的意味。
“我希望不是她。”他簡潔地說,往書房的方向走去,“真的。”
…………
斐莉達從臥室門邊退開,走進韋恩莊園這間臥室配套的浴室裡,舒舒服服地把自己泡進了熱水中。
然後,斐莉達點開面板,看著上面的數值,有些無語地輕輕歎了口氣。
【布魯斯·韋恩】
【身份:蝙蝠俠】
【當前信任度估計:5%】
難道他對所有人都是這樣嗎?還是說,他隻是格外對她有所疑心?這可真讓人有點難過。
斐莉達一邊洗去身上的酒氣,一邊思考著布魯斯今天這些行為的用意。
她聽到了他和管家說的那句沒頭沒尾的話。所以,把她留在韋恩莊園,還試圖把她灌醉,是為了打探她對神秘學或者對哥譚現狀的看法?
斐莉達穿上在浴室裡整齊折好的睡袍,走到窗邊,凝視著窗外仍未停歇的暴雨。她的眉心深深蹙在了一起。不對,她肯定遺漏了什麼,不止是這樣……
一道閃電劈過天際,蜿蜒曲折,仿佛問號的形狀。慘白的光芒照亮了斐莉達的臉,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想起來她遺漏了什麼:愛德華·尼格瑪。
如果斐莉達所料不錯,現在韋恩莊園裡已經找不到布魯斯·韋恩的人影了。
————
哥譚的夜晚,風雨大作。
冰山餐廳一間在施工圖上被刻意隱藏起來的房間裡,幾個人圍坐在一張圓桌邊。壁爐明滅的火光跳動著,照在他們的臉上,讓他們的眼神看起來鬼魅而陰森。
在一個倒吊在天花板上的人驚恐的注視中,他們正在分食著圓桌上的東西,仿佛宗教畫裡的場景。
其中一個男人伸出潔白的手指,輕巧地用叉子叉起血淋淋的肉塊,將它放進嘴裡咀嚼了起來,不忘意猶未儘地舔了舔嘴角邊的汁水。另一個瘦削的青年的肩膀上停著一隻夜梟,在跳動的陰影下隻能看見他微微揚起的嘴角。那個身材火辣的性感女人更是神態殘忍,像玩弄老鼠的貓一樣一下一下地撥弄正吊著一個活人的那根繩子,讓他在空中像鐘擺一樣晃動。
“導師傳訊說她今晚不回來了。”逗弄猛禽的青年用邪惡的語氣說,“所以這個人我們負責處理。”
“啊,她去了‘那個人’的巢穴。”大嚼肉塊的俊美男子含混不清地說,“那個人身上的味道真討人厭……好想吃了他……”
被倒吊在天花板上的愛德華·尼格瑪頭皮發麻。他自認為聰明一世,沒想到一覺睡醒就陰溝翻船,莫名其妙地遭了綁架!現在,偉大的謎語人隻能祈禱這個一看就是邪o教的小團夥綁架他不是為了獻祭他的靈魂或者肉身。
尼格瑪本來還指望著菲利普·凱恩那邊察覺不對能及時應對,不過等到他眼睜睜看著另一個長著他自己的臉的人走出去之後,他知道菲利普·凱恩和他的小生意肯定完蛋了。
他那些引以為傲的個人防護和陷阱就跟壓根不存在似的,而當他試圖發揮自己逃脫大師和精妙話術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遇到同行了:那幾個綁架他的人手腳利索地把他捆死,還堵上了他的嘴。
當他開始在心裡第一百次詛咒那個“導師”“老板”“E小姐”時,餐廳警報傳來的尖銳巨響讓他心中頓時充滿難得的期待感。
那個瘦削的青年從兜裡掏出了個什麼東西看了一眼,然後惱火地起身:“該死,是那個什麼蝙蝠俠找上門了!”
“他怎麼會注意到我們?”性感女人跳了起來,“老板又恰好不在。”
“我要吃!”那個一直在大啖肉塊的俊美男子霍然而起,一邊擦著嘴一邊含混地說,“要吃!”
你吃個屁啊!謎語人在心中破口大罵。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幾個人魚貫而出,把他鎖在了這個隱藏房間裡,頭一次開始期待那個傳言中的蝙蝠義警能從天而降,踹開這扇門,然後把他銬住帶走。
快來啊,蝙蝠俠。謎語人在心裡許願,我絕對不會再去調查你的真實身份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