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媛兒軍師上任,第一把火就是否了紅爻、緋玉的開館計劃,道:“府內現在這麼多人還沒教明白呢,如何就要去外面設館授徒?不如在府裡先劃一處院子,按時授課,姑娘、丫鬟們隻要有心、有空,都可以去學。”
正好,紅爻住處附近有一所空院子,黛玉便挑了出來,改名杏林軒,讓林管家收拾出來,給大家學醫用。
花園裡有一處空地,本來是預備載果樹的,黛玉讓圈起來,作演武場。
其他栽花移木的地方,也多清出來,做藥圃。
姑娘們、丫鬟們皆十分上心,每日忙完本職事務,便趕到杏林軒學習。
一開始隻是治些小貓、小狗,後來開始互相診治小毛病,漸漸地有膽子大的,求著給黛玉摸脈。
再後來,緋玉帶了她幾個身體有恙的小姐妹來,竟也都給治好了。
小姐妹們歡天喜地地回去,傳給自己的姐妹、娘嬸知道,又拉了一波病患。
就連林如江的夫人,也隔三差五地來讓緋玉摸脈,她是一個和善端莊的婦人,因常年多病,並不怎麼在人前行走。
薛母見她與其他林家長輩不同,漸漸便親近起來,有時還相約著去給黛玉采辦嫁妝。
林三夫人是詩書人家出身,品味自然不凡,采辦回來的嫁妝,十有八九正中黛玉的心意。
加之,林三夫人為人厚道,素來喜愛女孩,對林府的女孩子們真心疼愛,黛玉也開始把三嬸當作一位可靠的長輩。
有了新事業,又有紅爻、緋玉的細心調理,尤其是多了薛虹、薛母的暖心嗬護,黛玉的病一天天好起來。
次年開春,紅爻帶著大家學劍時,黛玉也跟著比劃了兩下,喜得紅爻直誇她有慧根,因她身子骨弱,便專門量身打造了暗器功夫教她。
薛虹知道了,專程趕來,要把自己擅長的擒拿手教給黛玉,黛玉見有許多肢體交纏的招式,便說什麼也不肯學。
薛虹铩羽而歸,想到婚後可以夫妻同練,又自己歡喜起來。
過了清明節,謝媛兒即將臨盆,紅爻雖有理論經驗,到底不敢冒險,薛母做主請了兩個經驗老道的穩婆,又替她找了奶娘。
三月初九,謝媛兒生了一個男孩,眾人歡天喜地。
因薛母坐鎮林府,文生也得以搬進來陪了月子,薛虹更是借著給母親問安的名義,一天兩趟地來見黛玉。
一時間,謝媛兒、黛玉都成了眾未婚少女豔羨的對象,紅爻也慢慢放下偏見,承認男人並不都是負心漢了。
薛虹知道女孩們的事業計劃,幾次找到黛玉,要給她們一間鋪子做醫館,皆被黛玉以時機不到為由婉拒。
黛玉私下裡卻騰出一處近郊莊子,讓醫術出眾的丫鬟們,到那裡去給附近農婦治病、施藥;又將林府後院,用圍牆隔斷出一個院子,城裡的夫人、小姐們,若得了病,可以到那兒看診,診金與市價相當。
城內賺的錢,貼補郊外醫莊,竟然還有結餘。
如此到秋天,文生中了舉人,要到京城參加會試。柳湘蓮正好也要回京,薛虹便讓他們結伴同行。
柳湘蓮不計前嫌、仗義出手,使得薛蟠改邪歸正,攬過薛家生意,才讓薛虹能專心於仕途,薛虹心下感激,特意送二人至碼頭。
待薛蟠淚眼汪汪地訴過離彆不舍之情,薛虹拉柳湘蓮到一邊,正色道:
“兄急公好義,一向為小弟拜服。小弟這裡有句肺腑之言,請柳兄謹記: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以後遇到婚姻之事,切莫急躁!”
柳湘蓮雖疑惑不解,因是素來看重的薛虹所言,便默念幾遍,記在心頭。
回京路上,二人遇到賈璉,賈璉將小姨子尤三姐說給柳湘蓮為妻,柳湘蓮卻不過情面應下了,並留下鴛鴦劍做聘禮。
次日,二人進了京,柳湘蓮先送文生去拜訪謝媛兒的叔父謝岩之。
謝岩之在太學裡擔任學正,為人清高孤傲,不屑與人同流合汙,過得甚是清貧,入仕多年,也剛勉強在廣安門購置了一處二進宅子。
他見侄女婿獨個兒入京,無人照應,便撥了間耳房給文生住,早晚也好研討學問。
柳湘蓮眼見文生安頓下來,才離開謝家。
接下來幾日,他俞想俞不安,便去找寶玉,把賈璉許婚尤三姐之事說了。
聽得寶玉說尤三姐在寧國府混跡一段時間,是個絕色的尤物,立時發起怒來,趕去討還信物。
臨到門上,忽然想到薛虹之言,柳湘蓮便緩了一緩,拐到街上買了些點心,假意上門拜訪。
賈璉正在小枝花巷外宅,聽得柳湘蓮來,喜出望外,讓尤二姐置辦了一桌小菜,招待柳湘蓮。
進得門去,柳湘蓮見尤老娘言辭和藹,又是個早年喪夫的可憐人,便先卸下一分怒火。
少傾,尤二姐親自端了酒菜出來,美貌溫柔,言行有禮,柳湘蓮以其姐觀其妹,怒火再下一分。
席間,聽說她們母女三人家計艱難,這些年艱難維生,許多心酸委屈與自己頗有相似之處,心下生憐,再消一分怒火。
酒過三巡,賈璉無意中說起,尤三姐現在日日緊閉房門、吃齋念佛,不見外人,隻待他來迎娶,柳湘蓮怒火又連消二分。
飯後,賈璉送柳湘蓮出來,路過一處房間,恰遇三姐在窗後閃過,花容月貌,含羞帶怯。
這驚鴻一撇,使得柳湘蓮最後五分怒火也隻剩三分。
他帶著僅剩的三分怒火回到家裡,暗想,自從家道中落,自己是個須眉男兒,也有許多委曲求全之處,何況她們無依無靠的母女三人?
世道艱難,若當初真有什麼不得已之處,也是虎狼當道,汙泥遍地之過!隻要她誠心改過,從此與自己安於貧寒,未嘗不是一位賢妻!
怕隻怕,她本就是貪圖享受、水性楊花之輩?
思及薛虹的囑托,一切都需眼見為實,是□□還是賢妻?須得再試她一試?
拿定主意,他便請媒人上門,言明下月初三是吉時,到時會上門迎娶,請尤氏母女做好準備。
到初三那日,柳湘蓮一不雇花轎,二不請賓客,隻帶了一匹係紅絲帶的白馬,自己換了新郎官服飾,獨身上門迎娶。
尤老娘見這情景,直接氣個倒仰。
賈璉掛不住臉面,拉住柳湘蓮就要揍他,卻被尤二姐扯住衣袖。
來幫忙送親的賈珍、賈蓉等人,一時被柳湘蓮氣勢震懾,也驚得不敢上前。
正鬨得不可開交,新娘子出來了,捧著鴛鴦劍,在小丫鬟的攙扶下,徑直走到馬前,拉住馬僵,摸索著爬上馬背,清淩淩地說出兩個字:“走吧!”
她頂著蓋頭,看不見神態,圍觀眾人本是湊來看熱鬨的,此時也不由得暗暗歎息,這樣好的儀態、身段,婚禮卻如此寒酸!
尤老娘哭得暈死過去,被賈璉、尤二姐一邊一個扶住。
尤三姐上了馬背,依然雙手捧著鴛鴦劍,並不去牽馬僵或抓馬鬃,腰背挺直,仿佛坐在金鑾殿一般,
她一個姑娘家,初次騎馬,竟有這般膽識!
柳湘蓮心下暗服,牽馬執轡,行得平穩,遇到不平之處,便小心翼翼地繞過去,絕不讓馬背有絲毫顛簸。
賈珍等來送親的人,跟也不是,不跟也不好,隻得去看主家賈璉,賈璉卻隻顧將尤老娘扶回房裡,並不給他們一個眼神。
那一對神仙男女,一個坐在馬上,一個牽馬前行,好似於雲霧之間,愈走愈遠,再不沾俗世半點浮塵。
沿路一些大姑娘、小媳婦,見新郎官貌若潘安,身姿挺拔,都一個個禁不住粉耳紅腮起來,相攜跟著看熱鬨。
一些好事的浪蕩子,見這般新奇的迎親,也一路跟著,直追到柳湘蓮家門前。
到了門前,尤三姐並不下馬,仍捧著鴛鴦劍,冷聲道:“五年前,我第一次見你,便立誌非君不嫁!你今日來迎我,我跟了你來,做了你家的媳婦,也算是了了素日之願!”
她“錚”的一聲拔出鴛鴦劍:“隻是,你不該欺我無依,以此荒唐婚禮來辱我!我既不堪在先,也無顏與你相爭,隻能以死明誌!”
說罷,掣出鴦劍,便向頸間抹去。
聽她前言,柳湘蓮就有了防備,此時忙劈手奪了劍,隨手擲在地上,讚道:“如此剛烈!正是我妻!”
抱了尤三姐下馬,一腳踢開大門。
院內,卻是熙熙攘攘坐滿賓客,見一對新人道來,都湧上前賀喜。
馮紫華先搶上來道:“我活了這麼多年,就柳二哥的婚禮新奇有趣!古書上說,白馬有神性。白馬迎親,才配得上賢伉儷的風姿!”
跟出來的馮紫英、賴尚榮等人聽說,一致齊聲喝彩。
“正是這話!”柳湘蓮朗聲大笑,轉過身對一路跟過來的街坊道:“我柳湘蓮今日有幸得了賢妻,畢生之榮!眾位高鄰送親辛苦,還請入內喝一杯水酒!”
又另請了一路人馬,吹吹打打地送了聘禮上門,請賈璉等人前來觀禮。
尤老娘見聘禮豐厚,這才消了怒氣,讓賈璉帶了早已備好的嫁妝前往。
賈璉兄弟到了柳宅,柳湘蓮獨請賈璉進去。
卻把賈珍、賈蓉攔在門外,冷聲道:“我與汝父子,情義從此絕矣!此後,休教我再撞見你們!否則……”
“錚”的一聲,鴛鴦劍出鞘:“我眼睛雖認得賈大爺、賈小爺,這對雌雄雙劍,卻是誰都不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