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四門館頑童鬨學堂 芳儀亭薛虹遇湘蓮(1 / 1)

翌日,薛虹拿著王西卿的名帖到四門館找了叢文,叢文熱情非常,幫著薛虹辦理手續、領取紙墨書籍等物事,又親自引領他進了學堂。

四門館的生員皆是七品以上、侯爵以下子弟,見到薛虹年紀幼小、氣度容貌非凡,又由博士親自領了進來,都以為是哪一家的王孫公子。

這些學生們大多十五六歲,正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紀。薛虹容顏俊俏,入學第一日便有許多學生上前結交。

其中頗有幾位心性正派、家世良好的,很快與薛虹結成良友。尤其是梅鶴、衛若蘭兩人,一者是寶琴已定親的未婚夫婿,一者是湘雲未來良人,薛虹更是有意示好,熟識後儘心提點學問,待他們較常人尤為親厚。

也有些輕浮的浪蕩子,拿不三不四言語撩撥薛虹,薛虹隻是不冷不熱地淡然處之。

領頭的浪蕩子賀滔,是定鼎候幼子,自小嬌慣異常,又素喜龍陽,卻不到兩三天就在薛虹那兒碰了七八個軟釘子。相處幾日後,打聽得薛家不過是皇商,由愛生恨,暗地裡對著薛虹說三道四、冷嘲熱諷起來。

薛虹涵養頗高,並不把這些風言風語放在心上。

他新結交的至交中有一位叫做馮紫華的,性格仿若一塊爆炭,是神武將軍馮唐之幼子,素來與衛若蘭、梅鶴親密,也頗敬重薛虹為人,見賀滔辱及薛虹,便出言打抱不平。

賀滔哪裡識得“退讓”兩字,兩人針尖對麥芒,一來二去,口角升級,竟然動起手來。

梅鶴、衛若蘭等王孫公子,雖然一向文質彬彬,少年意氣猶在,立時兩肋插刀出拳相助,賀滔糾集的一夥權貴子弟也不甘示弱,雙方竟在學堂外一處空地打成一團,隻打得灰塵翻揚、慘嚎遍地。

薛虹趕出去,見得眾人形狀,早猜出了七八分。他一面讓清硯去請博士,一面縱身跳入戰場,雙手抓住了兩隻領頭羊。

賀滔、馮紫華正摟抱著廝打,冷不防被人抓住手腕,一邊一個掰扯開來,隻覺得來人手腕鐵鑄一般,縱是使儘吃奶力氣,也不得前進一步。

薛虹把他們拉到一旁,又幾個起落,分開打得最慘烈的幾人。

這些權貴子弟自幼也是習過騎射的,皆有幾分功底在身上,此時竟被來人一一拉扯開來,不能抵抗,張目望去,卻見眼前之人正是事件導火索薛虹本人,但見他身姿迅捷,兔起鶻落,手法熟練,使得顯然是名家擒拿手,不一會兒就利索地將兩路人馬分作兩團。

博士叢文已經得了信,氣喘籲籲趕來,見局勢被控製住,先舒了口氣,勒令眾人回學堂讀書。眾人這一番鬨騰,早驚動了國子監其他學館師生,幸虧王西卿多番調和,將此事彈壓下來,薛虹事後又往王家送了幾次禮物,以表謝意。

少年人大多有慕強心理,經此一役,馮紫華、梅鶴、衛若蘭等人對薛虹心服口服,又經過薛虹有意招攬,漸漸地以薛虹馬首是瞻起來。

那賀滔一夥卻愈發惱羞成怒,變本加厲地造謠薛虹會妖法。

如此過了月餘,到了休沐日,國子監監生、生員都收拾行囊回家去。

賀滔提前半天逃了學,糾集一班人馬,並帶上定鼎候府內會武的十幾個家丁,暗暗埋伏在薛虹回家必經的芳儀亭。

此時正是秋高氣爽時節,碧雲天,黃葉地,北雁南飛。

薛虹本是騎馬而來,見此美景,也恐馬蹄驚了一地金葉,便下了馬,讓洗墨、清硯牽馬走官道,自己揀了林蔭小道,踏著厚軟落葉徐徐而行。

賀滔等人見他走了小道,恐怕不會經過芳儀亭,都一個個心急如焚,恨不得衝過去把薛虹抓過來。

薛虹在林中賞一會兒落葉,忽然想到永定河此時秋色連波,應是彆有一番風景,便棄了林間道,沿著河邊堤壩,走走停停,心下暢快無比。暗想上一世女兒身,前半生長困閨閣,後半生為生計奔忙,如何有現在這般閒情逸致、自由自在?

這永定河與官道交彙處便是芳儀亭,賀滔諸人見薛虹兜兜轉轉,又走向自己的埋伏圈,不由得喜上眉梢,半日趴伏在荊棘叢中的苦楚也咬牙忍了。

薛虹遠遠早看見叢林中隱身的身影,還有些詫異京郊重地竟然有劫匪劫道,有心給這些歹人一個教訓。

他自幼便請得武師教授武藝,八歲恢複前世記憶後,更是遍訪名師,日夜苦練,年紀雖小,身手卻也抵得過七、八個尋常人。

他自持藝高,且錯估了埋伏人數,待到走進芳儀亭,見到二十餘個蒙面人呼喝著站起身來,不由得暗叫一聲苦也。

偏偏洗墨、清硯倆人牽著馬不知跑哪兒玩耍,周圍冷清清一個過路人也無。

薛虹心下驚惶,面上卻不顯,笑道:“覆面秋遊,難道是新時尚嗎?”

眾生員面面相覷,都看向賀滔,賀滔埋伏時因為心急挪動了幾次位置,不小心踩上了荊刺,此時正齜牙咧嘴地抱著腳,心火沸騰間看見眾人看他,怒道:“看我做什麼?打他!低賤商人之子,也配和我一個學堂?”

薛虹聽出他的聲音,雖一貫涵養良好,被辱及家門,也忍不住生了怒氣。雙腳連環飛踢,把搶上來的兩個家仆踢倒在地,傲然道:“家父官拜紫薇舍人,與定鼎候同屬天子近臣,如何不能與賀兄同堂讀書?”

賀滔聽他叫破自己姓名,更是惱羞成怒,一疊聲地讓眾人上前,和他同來的四門館學生,見身份敗露,卻遲疑起來,一個個畏縮在後,不敢明目張膽地上前毆打同學。

薛虹見近身的都是定鼎候府家仆,少了顧忌,霎時出手淩厲許多,拿腕卸肩,分筋錯骨,抓拿化打,毫不遲疑。

然而畢竟一人力有儘,連拿下七個人後,薛虹也覺得腿軟手麻,一個不察,被一惡仆踢中膝蓋,險些跪倒在地。

正驚險間,突聽有人喝道:“以多欺少,小人行徑!”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俊眉星目,唇紅齒白,仗劍縱身跳入戰圈,“嗖嗖嗖”幾個劍花過去,嚇得那些赤手空拳的惡仆戰戰兢兢,滾作一團,大叫:“英雄饒命!”

那些四門館的學生們哪裡見過用真家夥打架,更是一個個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跑離戰場。

賀滔慌得掉了面巾,忙雙手捂臉,七歪八斜地跑走,家仆們看主子跑掉,也跟著一哄而散。

那少年哈哈大笑,轉身扶起薛虹,笑道:“小公子沒事兒吧?看你身手不錯,如何被這烏合之眾圍困?”

薛虹拱手道:“不過是小孩子的恩怨,在下薛虹,閣下如何稱呼?”

那少年收了劍,還禮道:“在下柳湘蓮!”

竟是他?薛虹暗想,前世先暴打了大哥,之後又結義的柳二郎。

薛蟠前世被柳湘蓮暴打後,很是洗心革面了一段時間,故而連帶得薛家母女對這位素未謀面的柳二郎也心生好感。

此世初次相見,薛虹見他身姿挺拔,眸正神清,加上前世好感加持,不由得多了幾分結交之心。

柳湘蓮見他年紀幼小,身手卻似在自己之上,也放下了一貫的冷傲姿態,升起幾絲拜服之意。

兩人你來我往,相談甚歡。柳湘蓮好武成癡,興致上來,便提議二人較量一番身手。

恰在此時,洗墨、清硯牽馬跑了過來,一疊聲地呼喚:“二爺!”

原來他兩個本在河壩下撈魚玩,不知不覺走遠。還是拴在岸邊的棗紅馬發現不對,嘶鳴起來,倆人方知情形不對,忙忙趕了上來,卻見自家二爺衣衫破了兩處,沾了汙泥雜草,兀自風度翩翩地與一年輕人談笑風生,忙出聲呼喚。

薛虹看見二人驚惶情狀,思及母親在家盼望懸心,便彆了柳湘蓮,隨口答應他改日再約。

回程路上,洗墨提及棗紅馬靈性,薛虹心喜,見它一身棗紅色皮毛油光水滑,色如紅芍,便為它取名紅綃,以作答謝。又看自己衣衫不整,為免母親憂心,薛虹順路拐到自家成衣鋪子取了件外衫換了,另借鋪裡後院淨面理髻,方才回到梨香院。

薛母早就倚門相望,看見薛虹回來,喜笑顏開,攜著兒子的手回到房中,先細細打量一番,才眼含淚花笑道:“瘦了!”

薛虹笑道:“不過數十日光景,哪裡看得出來?不過是母親多日懸心之故。”

母子二人說了幾句閒話,薛母便有意把話題引到寶、黛二人身上,道:“前日見到寶玉,他告訴我燕窩、洋糖不必再送了,已經稟報了老太太,此後林丫頭房裡的燕窩都是固定份例。”

這倒是與前世一致,薛虹點頭,又想起一事,囑咐道:“我之前在金陵無意間得了一張清熱潤肺的方子,如今秋季乾燥,正適宜給林妹妹用,咱鋪子裡有現成的藥材,不如以後改送這個吧?”

薛母歎道:“我的兒!那兩個玉兒都是老太太的心頭肉,平日裡府內吃穿用度誰不是先緊著這兩個寶貝供奉?哪裡需要你在這兒勞心?”

薛虹笑道:“老太太上了年紀,畢竟有照管不到之處。再說孩兒得的這張方子,除了林妹妹也沒人適用,何不做個順水人情?”

薛母見他如此反應,更是心涼了半截,哪裡是無意間得的方子?當年金陵城來了一位神醫,都說治肺虛咳疾極好,薛虹不顧鄉試之期臨近,巴巴地跑去求了方子來,周圍卻沒什麼人有這個症候,難道是為了林丫頭?可是那時他們也不認識啊!

晚間睡下後,薛母輾轉反側了半夜,終是決定,倘若兒子當真心屬林姑娘,做母親的拚著老臉不要,也得替兒子周全。隻是那林姑娘身子柔弱,為了未來子孫計,得多上門關心才是。

下定決心的薛母,此後隻要去拜訪賈母,必去探望黛玉,燕窩、人參更是隔三差五地送。黛玉寄身賈府,忽然得了個這般噓寒問暖的長輩,心下感激,也漸漸地與薛母親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