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1 / 1)

待菜齊上桌,已過了半個多時辰。

群玉等得頭上都快長草了,抓起碗筷就是一通狂炫。陸恒坐在她對面,安靜地看著她吃,幾乎不怎麼動筷。

過了好一會兒,群玉才後知後覺感受到桌上似乎太安靜了。她放慢進食速度,看了眼陸恒,朝他笑笑道:

“再不吃就要沒了。”

陸恒:“你吃吧。”

群玉眨眨眼:“是不是我沒誇你做得好吃,你不高興?”

陸恒:“還行。”

群玉:“彆動,我看到你垮臉了。你果然不高興了!”

“我沒有。”陸恒微笑道,“你誇不誇、想誇誰是你的自由。”

群玉和他相處這麼久,是能辨認出他真笑假笑的。她舀起一勺魚湯,莫名嘗到一絲酸味,若有所思道:

“所以你才把那些參賽選手都殺了?因為我誇他們?”

“……”

陸恒沉默了,片刻後道,“我怕你被他們毒死。再者說,我親手殺了仙族,自然要把在場所有人滅口。”

“好酸呐。”群玉丟下勺子,“這做的啥啊,這麼酸,根本沒法吃!”

陸恒:……

片刻後。

陸恒作勢站起來收拾桌面:“那彆吃了。”

“彆呀,我錯了,我瞎說的,你就當我剛才發瘋吧,這菜太好吃了,讓我無法自拔、精神失常才會說出那些瘋話。”

群玉立馬認慫,奉上一串彩虹屁,乖乖抱著碗筷繼續炫飯,

“不開玩笑了。你來找我,又不打我,是不是有事要告訴我?”

陸恒點了點頭,道:“晚點再和你說。”

群玉:“為什麼不現在說?”

陸恒:“怕你聽了吃不下飯。”

群玉默了默,僅憑這一句話,她便猜到陸恒要與她說的是什麼了。

她聽了會惡心、吃不下飯的東西,世上隻有一個。

那是她最大的軟肋,被神族一手造成的軟肋,因此他們想要拿捏她、製服她,大概率還是會從這個地方下手,群玉早有所料。

隻是,她暫時還不知道他們具體會采用怎樣的方法。

等到飯後,群玉和陸恒一起去園子裡遛狗。

夜色籠罩下的魔界陰沉、壓抑,花園裡怪樹嶙峋,夜梟桀叫不止,饕餮沒牽繩,在花葉底下跑來鑽去,發出粗啞的咕噥聲,空氣中湧動著邪異又混亂的氣息,這裡的一切都讓陸恒頭皮發麻、渾身不爽,他嘗試適應這種感覺,然而,無論怎麼調理氣息都還是有些受不了,直到一隻滑不溜秋的小手忽然鑽進他掌心,輕輕握住他的手指,陸恒好似一下子就適應了這詭譎的環境,他微微低下頭,歎了一口氣,道:

“群玉,如果我們永遠不應戰,一直逃,能逃多久?”

“為什麼要逃?”群玉皺眉,“你覺得我必輸嗎?”

陸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就聽群玉沉聲

說:

“我不喜歡逃跑。而且神界絕不會放任我在外界遊蕩,就算逃了,前方也是天羅地網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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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恒:“也許能逍遙一陣?比如化身成凡人,藏在人間。”

群玉抬眸看著他,輕輕翹了翹嘴角,很快又低沉下來,道:

“如果神界沒有無所不知的司命宮的話,這會是個好主意。司命宮掌握萬物命理,我們走到哪兒,都逃不過文昌神的眼睛。”

陸恒:“你覺得文昌神會幫其他眾神搜捕你?”

群玉道:“我之前一直在想,仲辛那老頭為什麼會站在我這邊,就因為我把他從萬象乾坤戒中放出來了嗎?我覺得原因肯定不止這個。直到幾個月前,我和你一起看了前塵鏡……”

說到此處,群玉語氣溫吞了些,抓著陸恒的手也微微收緊:

“我看到太初回應了連玦的祈求,幫助她殺了她自己。你是不是以為太初這麼做是為了救我?”

陸恒眨了兩下眼:“不然?”

群玉聲音拔高些:“才不是呢!你不了解太初,他這人才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麼單純無暇,他的城府比海底還深,心眼比天上的星星還多,就跟你差不多……咳咳,扯遠了,總之他表面上在救我,實際上一定是需要我的存在為他完成什麼事,達成他的某個目的,譬如守護蒼生,譬如維持六界穩定。而我現在將要面臨的事,應該就是他需要我完成的事。”

陸恒:“你說的是,神界討伐你的這場大戰?”

“是的。”群玉繼續道,“再說文昌神。你可能不知道,太初還在的時候,最信任的人就是仲辛老頭,所以他才會把藏有無跡之境的萬象乾坤戒交給他。仲辛老頭雖然站在我們這邊,但他本質上是太初的人,太初需要這場大戰,仲辛老頭當然不會讓我一直躲在外面了。”

“嗯。”陸恒點頭,“你想得很深,也很有道理。”

群玉笑起來:“是吧~你讓我平常多動腦,我做到了吧~”

陸恒也笑,這是群玉今日第一次看他,露出真心的笑容。隻是這笑容中摻雜了些許辛酸,他抬手摸了摸她鬢發,低聲道:

“即便身為太古之神,卻也不過是命運洪流中的一環,你會不會覺得很沒意思,身不由己?”

“還行吧。若不是你讓我多動腦,我才懶得想這麼多。”

群玉道,“太初、仲辛他們也隻是知道一個模糊的命運走向,最後的結局如何,無人知曉,除了悶頭去闖,也沒彆的辦法了。”

兩人走到一處空曠的草坪上,陸恒抬頭望了眼陰雲籠罩的天幕,輕輕道:

“如果前面的路實在太危險了呢?”

“你說什麼?”群玉沒聽清。

陸恒:“我說,你聽說過‘歸墟煉獄’嗎?”

……

陸恒感覺到掌中握著的手猛地顫抖了一下,溫度也變得冰涼,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生機。

“原來如此,這就是他們一開始準備用來對付我的辦法。”

群玉聲音發寒,整個人因憤怒難以自抑地戰栗著,忽然笑出了聲,

“哈哈哈……當年用銀羽烏蓮這麼溫和的方式封印我,他們一定覺得很不過癮吧。”

歸墟煉獄,不是某個地獄的名字,而是一種極為罕見的逆天封印術。

此術一旦施展成功,便能悖逆生死,不需要走黃泉路,淌幽冥海,喝忘川水,便能將活人直接封印入冥界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群玉也不知自己是從哪裡了解到的,或許因為她體內有半片幽冥海,許多和冥界有關的東西,她便無師自通。

陸恒不受神帝重視,此番好不容易打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就來到魔界提醒群玉。

對於“歸墟煉獄”具體是個什麼法術,他知之甚少,待群玉把她所知再告訴他,陸恒臉色忽然變得極蒼白,琥珀色的眼睛定定看著她,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用半開玩笑的語氣道:

“你要是運氣不好被封進去了,我可救不出來你。”

群玉瞪了他一眼,適才被這個陰險的招術嚇得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下來,道:

“你怎麼和他們一樣天真?不相信我?”

陸恒:“沒有,你就當我膽子小吧。”

群玉總覺得他話中有話:“你肚子裡又裝什麼不為人知的壞水呢?”

“胡說什麼……哎。”

陸恒撥開她在他肚子上亂摸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把她拎遠些,道,“先說正事,青雁在嗎?”

“在啊。”群玉招招手,一道碧色靈光便閃爍而過,飛落到群玉肩上。

以前,青雁和薑七雖然隱跡於空中,陸恒依然可以看到他們。現在卻不行了,他知道,這說明他們已經不信任他。

陸恒朝青雁伸出手,青雁從善如流飛到他手臂上。陸恒撫了撫它光潔華美的羽翼,指腹輕輕擦過羽翼之上時隱時現的金光,道:

“想要開啟歸墟煉獄並非易事,若我沒猜錯,此封印術一直由神帝紫霄掌控。若我們能在歸墟煉獄開啟之前先解決了紫霄,一切就好辦了。”

群玉道:“好主意。我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然而他們心裡都清楚,就算是從前全盛時期的群玉,也無法輕易殺死一位上神,更彆提神界之主了。

“主人,彆忘了還有我。”青雁撲扇兩下翅膀,道,“世上最強的誅神靈物在我體內,你我聯手……”

群玉連連搖頭:“不行。暮金蟾已經成為你元神的一部分,一旦使用,它就會失去力量,變成死物,那你怎麼辦?”

陸恒道:“西神或許有辦法保住青雁不死。”、

群玉皺眉:“你把這都告訴她了?”

陸恒搖頭又點頭:“我曾讓青雁與她見面,讓她知道暮金蟾在青雁體內,後來又對她直言我想殺神帝。隻要她稍微想一想,便能猜到我要用暮金蟾誅殺神帝。”

“而她沒有把件事告訴神帝,也沒有派人來抓青雁。還真是可信的。”

群玉

緩緩鬆了口氣,有些驚訝道,“沒想到西神與連玦關係如此親厚,竟願意為了故去的舊友,走上弑帝這條路。”

陸恒神色淡淡:“若真的親厚,當年就不會對我痛下殺手。她現在這麼做,隻不過為了成全自己無處排解的悔恨之心罷了。”

陸恒牽著群玉在花園裡漫無目的地走,交代了許多事,做了諸多安排。

不遠處的曲徑上人影晃動,是薑七給滿地亂跑的饕餮牽上了繩,溜著它走回來找群玉。

薑七一襲紅衣豔麗如火,提裙朝陸恒款款一拜,道:

“上神好久不見,您還不知道饕餮會說話了吧?鐵鐵乖,來來來,快給尊貴的神界客人展示一下才藝。”

群玉眼角一抽,側眸看見一無所知的陸恒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結果下一瞬就被饕餮無差彆的辱罵炸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汪!該死!男人都該死!汪汪汪!男人都該死!都該死!該死!死!都死!汪!”

……

饕餮吼得又粗獷又有韻律感,薑七在一旁螺旋升天式伴舞,不僅身體在旋轉,腦袋也在脖頸上高速旋轉,發出頻率極高的“嘎吱”聲,幾欲飛出脖子,飛向宇宙。

陸恒僵站在原地,被這驚悚的場面嚇得有點懵。群玉也沒料到薑七這家夥突然飛出來搞這一出飯後消食節目,她心下有些暗爽,手上卻很不客氣地召來一陣大風,將還在狂吼狂舞不休的鬼狗一人組狠狠打飛了出去。

饕餮就連被打飛,慘叫的台詞依然是那直擊人心的“男人都該死”。

群玉拉了拉陸恒衣袖,憋笑道:

“他們都被我打跑了,你還好吧?看起來似乎不太好呢,是不是對號入座了?背著我做了什麼虧心事了?”

陸恒輕輕吐了一口氣,道:“小神潔身自好,魔主大人大可放心。倒是大人您,辦什麼廚藝大賽、廚神爭霸賽,選廚子是假,擴充後宮是真,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

群玉氣急道:“子虛烏有!誰在外面造老娘的謠?”

陸恒親自參加了廚神爭霸賽前幾輪的比試,自然知道那日青雁送給他的宣傳單被人篡改了。不過,她才離開他幾個月,吃東西已是這般來者不拒,什麼水平的人她都誇得出口,屬實叫人心裡不是滋味,之前那麼長一段時間的精心“飼養”,好像都白費了。

“還要給我賜姓?”

陸恒淡淡睨著她,“說我已經死了,賜姓紀念一下。這話總不會是我聽錯了吧?”

“你怎麼不誇我嘴巴靈?你做得和從前差那麼多,我都能分辨出來呢。”

群玉憤憤瞪著他,忽然一揚手,將周遭所有窸窣的聲響,鳥叫、蟲鳴、風聲,通通屏蔽在外,整個魔宮落下結界,寂靜而封閉,青雁也識趣地飛走,隻留下他們一人相對而立。

群玉鬆開抓著陸恒的手,眼神直勾勾的,似是想看穿他的皮肉,直看到他心底,可惜她眼前隻有一團厚重的迷霧,群玉深吸一口氣,道:

“你這人怎麼好意思找我

算賬的?我自認沒有哪點對不起你,你讓我做的事我都做了,可你心裡是怎麼想我的,你敢說嗎?”

“有什麼不敢?”

以陸恒聰慧,自能猜到群玉心中症結所在,

“你在意的是那日的怨訴靈,不錯吧?”

群玉一怔,沒想到他會這麼坦率地提起。

不等她回應,陸恒忽然攬住她的腰,將人拽入懷中,緊緊抱住了,冰涼的下顎抵在她鬢角,聲色沉冷道:

“怨訴靈的確要我殺你。你覺得我被引誘了,控製了,恨不得當場將你手刃,是這樣的吧?”

群玉埋在他胸前,用力吸了一口冰涼的夜息草香,悶聲道:

“難道不是嗎?”

陸恒有些無力道:“我若不奮力與你交戰,如何讓人相信我與你的決裂之心?我若真被控製了,豈會讓你實打實地捅我一劍?”

群玉難以置信地推開他:

“你的意思是,你都是裝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演得也太像了,仿佛真的在拿命與她相搏,非要血戰到底一般。

“不對不對。”群玉搖搖頭,“你合該恨我的,你為什麼不恨我?就算隻有一點點,那也是恨,也能被怨訴靈利用。”

她這番言論簡直令陸恒哭笑不得:“你自己這樣想,為何要強加在我身上?”

群玉手指攥著他的玉色腰帶,微微偏過頭,道:“因為我是魔神峮獄,是所有神族的宿敵。你全家的死,多多少少都能和我掰扯上關係,就算我是被汙蔑的,你就一點不受那些言論的影響嗎?”

群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以前永遠都是自信的,也從不在意旁人對她的看法,但是在陸恒面前不一樣,她非常在意他對她的任何一絲感覺,隻要有一點點不好,她就會煩躁、不安、患得患失,甚至不願意抬眸與他對視,以前她的心還會試圖掙紮一下,慫恿自己“殺了他就好了,趕緊殺了永絕後患”,現在則是完全沒有這種心思,除了鼓著個臉生悶氣,說些撒嬌似的狠話,其餘什麼事也做不出來。

但她這副樣子,已經夠折磨陸恒了。

他抬手掐住她下顎,把她偏到一旁的臉掰過來,一字一頓問道:

“你是魔神峮獄嗎?”

“什麼意思?”群玉不明所以,“不然我是誰?”

陸恒道:“魔神峮獄誕生萬萬年來,從未開口說過一個字,性格極為孤僻冷漠;魔神峮獄殺人如麻,視天下萬物為螻蟻,從未對任何生靈產生過憐憫之心。你覺得這是你嗎?你自己應該也能感受到,從前的魔神峮獄,早就死了。”

陸恒:“也許是在她放棄生命,被眾神用銀羽烏蓮封印在不周山下的那一刻;也許是在她自願忘記一切,封印所有法力,成為人類的那一刻,曾經的魔神峮獄就已經不存在了。”

陸恒:“你繼承了她的法力和記憶,有許多地方和她相似,但又有更多地方與她截然相反。就算你們是同一個元神,在我眼裡,你也不是她,不是我母神的

宿敵,你和我全家人的死沒有一點關係,你隻是從豐安山一棵樹上掉下來落到我懷裡的群玉姑娘,我對你怎麼會有一絲恨意?我喜歡你還來不及。”

群玉睜大眼睛看著他,心臟越跳越快,好一陣都不出話來。

“你……你非要這麼想,非要這麼喜歡我,那我也沒辦法。⒒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半天才憋出一句話,群玉說得很沒氣勢,心情卻肉眼可見地好轉了。

她攥著陸恒的腰帶,突然踮起腳親了他一口。

男人睫毛輕顫,像振翅的蝶翼,冷白的臉色紅潤了些,群玉覺得很是可愛,遂舔了舔唇,大大方方道:

“陸恒,我又餓了,想吃人的那種。”

說罷她便撲上去,把人按倒在一棵粗壯樹乾上,手腳並用剝起了他的衣服。

“等一下……”

陸恒覺得不太妥,“我們還在外面。”

群玉笑道:“這裡可是魔界,我是魔界之主,想怎樣就怎樣,你就算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陸恒無奈,任由她把自己上衣剝了,半掛在臂彎,露出一片白淨精壯的胸膛,群玉通紅著臉亂摸一陣,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她隻有一次經驗,那回又喝醉了,整個人騰雲駕霧暈暈乎乎的,根本不記得是怎樣一個流程。

魔界的植物生得怪異又紮人,陸恒強忍著身上的不適感,好整以暇看著她,等待著她的下一步動作。

就沒了?

他的眼神仿佛這麼說。

群玉清了清嗓,從他身上稍稍離開,隨後半垂著眼,看著坐靠在樹下的男人。四下光線昏暗蒙昧,隻見他衣衫半褪,潔淨的神袍墊在身下,長發從冠中散落,披散在胸前虛掩著雪白的肌膚,塊壘分明的肌肉染著淡淡血色,是被她剛才毫無章法的蹂|躪弄出來。

群玉深吸一口氣,揉了揉滾燙的臉,矜傲道:

“我不是不會,就是不想動了。既然來我魔界做我的入幕之賓,那就由你來伺候我吧,戰神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