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照兒立在一旁,看著這四個仿佛精神不正常的生物,嚴重懷疑他們來妖界就是為了搞笑。
“咳咳。”
她清了清嗓,示意群玉和陸恒趕緊變回來,視線又落到青雁和薑七身上,
“你們倆,一鳥一鬼,也是璧山派的?”
群玉搖身一變,恢複人身,順手把青雁抓進懷裡,安撫它受驚炸毛的小身板:
“準確地說,他倆是我的手下。一隻是千年靈鳥,名青雁,一隻是千年厲鬼,名薑七。”
頓了頓,她補充道:“偷偷告訴你,青雁前不久剛飛升神獸了,你不要告訴彆人。”
素照兒:……
就這玩意,縮在主人懷裡眯著眼睛一臉欠擼的傻鳥,這是神獸?
還有這個,舉著一把紅傘從屋子這頭華麗旋轉到屋子那頭的瘋女人,這是厲鬼?
直到薑七一邊翩翩起舞,一邊長出好幾個表情驚悚的腦袋,頭蓋骨隨著她的舞步嘎吱翻飛,手中巨傘散發森森鬼氣,吹得屋裡的燭火全都變成陰綠色,素照兒才漸漸認識到這個姐們的厲害。
至於那個神獸……
青雁在主人懷裡打了個滾,爪子朝上,舒服地蹬了幾下,腦中倏忽閃過一事,它忙不迭撲棱翅膀飛起來,落到群玉肩頭,神色變得嚴肅,用靈識對群玉說道:
“主人,我終於想起來了。”
群玉:“想起什麼了?”
“九霄劍訣。”
即便用靈識說話,青雁也壓低了聲音,
“剛才陸恒變成白色的鳥,讓我想起一個人,曾經六界戰力巔峰的連玦戰神,她是世間最後一隻九霄寒鳳,九霄劍訣就是她創立的,也是戰神宮最強的劍法,自她隕落後,便再無人能繼承,包括現任戰神清嘯尊上在內。不知文昌神尊用了什麼辦法,竟讓陸恒這麼個凡人也能修煉。”
群玉:“好厲害,這不是好事嘛~”
青雁搖頭:“戰神曾以神劍與此劍訣,數次蕩平魔界,屠殺魔尊,致屍橫遍野、血流漂櫓,劍訣亦被這殺伐之氣侵染,演化得愈發嫉惡濫戰。若陸恒不能控製住這份殺意,劍訣很可能反過來壓製他,讓他變成徹徹底底的屠殺機器。”
青雁擔憂道:“所以,主人,您一直待在他身邊,真的非常危險。”
……
“他不會的。”群玉道。
“你就這麼信任他?”青雁歎氣。
群玉點頭:“能做出這麼好吃的飯菜的人,怎麼忍心傷害他最可愛的食客!”
青雁正欲勸她彆太自信了,扭頭就看到陸恒這會兒已經不在他們身邊,兀自走到廚房門口,問素照兒,能不能讓他在這裡做飯。
“可以是可以。”
素照兒一臉見鬼,“你們不辟穀嗎?而且現在也不是飯點……”
陸恒進廚房轉了一圈,溫和笑笑:“我們不辟穀。群玉餓了,我現在就得做飯。”
群玉眨巴眼
睛,若不是陸恒提起,她都忘了剛才和他說過自己餓了。
萬象乾坤戒交接給他,陸恒取出封存的米面菜肉,以及用得順手的鍋爐等廚具,物品之齊全豐富,動作之行雲流水,神情之怡然自得,令素照兒瞠目結舌,再次懷疑這群人奔赴妖界的目的,純屬體驗生活。
鋒利凜然的素劍,在他手中,倏忽變作一隻刮皮刀,貼上一顆圓咕隆咚的土豆,開始削皮。
素照兒嚇得扶住了牆,青雁用翅膀遮住眼睛,忍不住想象九霄劍訣被這把劍使出來的時候,會不會被油煙味嗆到……
許久,陸恒做好八菜四湯,擺在桌上,擠得連搭手的地方都沒有。
望著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盛宴,辟穀已久的素照兒咽了口唾沫,執起筷子,夾了塊肥瘦相見的白肉片,瞧著很素淨,塞進嘴裡才知道是醃過的,肉裡浸著辛爽的麻椒味,拿到蒜醬蘸料裡滾一滾,又會變得鹹鮮可口,極其下飯。
真好吃啊。素照兒被震撼到了。
她吃幾口菜的功夫,身旁的群玉已經乾掉一大碗米飯,很快又裝好一碗。
桌上所有菜、湯,不到一會兒就被她席卷得隻剩一半。
素照兒這時才明白,陸恒一口氣做這麼多菜,合情合理,毫不誇張。
她默不作聲地看著群玉,忽然道:“你長得苗條,沒想到這麼能吃。”
群玉笑了笑:“我消化得很快。”
素照兒目光清淡:“你聽說過饕餮嗎?”
群玉一愣,警覺地沒有接話。
素照兒自顧自道:“饕餮的肚子也像你這般,是個無底洞。”
青雁立在窗邊,替群玉接話:“十萬年前,饕餮已被東皇鐘擒殺,你突然提一隻已死的凶獸做什麼?”
“這隻是傳說,實際上,沒有人親眼看到饕餮魂飛魄散。”
素照兒道,“更何況,饕餮是混沌之力化作的上古凶獸,不死不滅,即便被東皇鐘震碎了魂魄,也不會徹底消亡。”
不知素照兒為何突然提這些事,群玉想起霧影曾把她認作饕餮,難不成素照兒也察覺到了什麼?就因為她吃飯吃得又多又快嗎?
群玉放下筷子,裝傻充愣:“你們說的話,我都聽不懂。”
“哪裡聽不懂?”素照兒追根究底。
群玉無奈:“……就……東皇鐘是什麼?混沌之力又是什麼?”
素照兒:“東皇鐘由東神所持,是神界至強神器之一,從太陽中孕育而生,可鎮壓萬物,一旦敲響,鎮壓的邪物就會立刻魂飛魄散。至於混沌之力,是天地未開時的原始力量,傳說古神就是用混沌之力創造了六界,如今隻有神界的混沌神淵還留有殘餘的混沌力量……你們一路跟著蝕月鼎追查到妖王宮,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陸恒疑惑道:“你說的這些,和蝕月鼎,和妖王有關嗎?”
素照兒皺了皺眉:“原來你們不知道,我還以為……”
以為群玉是故意喚醒囚禁在妖王宮底下的凶獸。
這麼一想似乎更合理,群玉事先並不知情,是無意聽到妖王宮底下凶獸的嚎叫的,因為他們之間存在某種深層聯係。
譬如,他們都是那上古凶獸元神的碎片。
素照兒深吸一口氣,表情自然了些:“你們不知道也正常,我也是在妖王宮潛伏了很久,才漸漸發覺這個驚天動地的秘密。”
“到底是什麼秘密?”群玉和陸恒齊聲問。
素照兒眸光微斂:“你們聽說過……上古魔神嗎?”
陸恒下意識道:“宿烈?”
素照兒搖頭:“不是。宿烈才活了幾萬歲,怎可稱‘上古’?又怎可稱為‘神’?”
群玉手肘支在桌上,揉了揉發僵的脖頸:
“你就不能一口氣說完嘛,每蹦一個詞,都是我聞所未聞的。”
素照兒:“我之前也是聞所未聞,直到某日,偶然聽到妖族大將交談,我才知曉,那八隻蝕月鼎是上古魔神遺留之物,能將世間萬物煉化為混沌之力。而妖王派出手下八大將,用蝕月鼎搜集煉化了數不勝數的生靈,不是為了修煉什麼絕世邪功,而是為了……成神。”
“不知他從哪裡聽來的傳說——上古時期,有個魔頭用混沌之力改造元神,煉就魔神之身,是以披靡六界,連上神們都拿他沒辦法。”
素照兒眉目肅然,低聲道,
“焰尤想要效法上古魔神,利用蝕月鼎吸收混沌之力,改造自身,飛升成為妖神,睥睨六界。”
……
群玉和陸恒聞言,皆震悚不已,難以置信。
耳畔傳來振翅聲,青雁飛到群玉肩上,對素照兒說:
“且不說我在神界多年,從未聽說過有什麼魔神,再者,神靈之位是先天授予的,所有神一出生就是神,要不由天地孕育,要不由父神母神孕育,半路出家的東西,絕無可能成神。”
素照兒看著它,淡淡道:“那你說,若焰尤成功改造自身,掌握了混沌之力,你們又該怎麼稱呼他?”
“這……”
青雁一下被問住了,
“混沌之力是古神的力量,難不成這妖物還想與古神齊肩?未免太荒唐了!”
素照兒:“不管他最終能否打破規則成神,焰尤敢於搞這麼一套,至少說明他已經吸收過蝕月鼎中的混沌之力,力量增強了很多。因此,絕不能放任他繼續下去。”
群玉忽然想起一事:“我們今日還曾意外進入妖王宮中的密室,密室裡放著兩尊蝕月鼎,其中一尊是霧影死後妖王自己帶回來的,另一尊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霧影死了?!”素照兒雙眸圓睜,“霧影是焰尤最得力的手下,奉上的‘養料’最多,聽說他擅長幻術和遁術,怎麼會……”
話至此處,她眉心一跳:“是你們殺的霧影?”
陸恒點了點頭,見素照兒神色凜然,便問:“霧影死了,妖王宮有什麼變動嗎?”
素照兒點頭:“妖王之前一直在閉關,應是在為
成神儀式準備。我本以為他還會閉關很久,誰知就在前幾日,他突然出關了,我之前一直不明白為什麼,現在有點頭緒了,也許是霧影的死牽扯到某些事情,令他不得不出關。至於你們說的另一個蝕月鼎,是前日他召回的妖將滕紫帶回來的……等等,我又想到,若妖王不止召回滕紫,也召回了其他所有大將,是否說明……”
陸恒接話道:
“不僅焰尤提前出關,成神儀式,可能也要提前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話音落下,一室寂然。
陸恒擰著眉,此事的邏輯並不完全通暢,有一點他想不明白:
霧影的死到底牽扯到了什麼事情,足以令妖王變動整個成神計劃?
往前追溯,為什麼霧影死時能召喚來妖王,霧影在忌憚什麼,妖王又在關注什麼?
他身旁,群玉不知何時又撿起筷子,開始扒飯。
她垂著頭,臉色微微發白,一邊裝作若無其事地吃飯,一邊用靈識對青雁說:
“我怎麼感覺,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因為她可能是上古凶獸饕餮,蘊藏著雄厚的混沌之力,所以她一出現,妖王就迫不及待出了關,成神所需的養料也不必繼續搜集了。
青雁也有同感:“主人,你可能……真的是饕餮。”
“我不要……”群玉吃飯都沒滋味了,“我還是喜歡當蓮花。”
青雁:“妖王或許正在找你,你要不要先躲起來?”
“躲哪去啊?”群玉又有些不服,“我可是要和陸恒一起去殺他的。我若躲起來,又該怎麼和陸恒解釋?”
青雁無奈:“陸恒的看法重要還是活命重要?你若是被妖王抓住,助他變成一個能使用混沌之力的怪物,那可能會造成六界大亂,生靈塗炭……”
群玉打斷它:“陸恒的看法重要。”
青雁:……
不說了。
六界生靈在她眼裡還沒有陸恒的一道菜重要。
飯桌上氣氛凝重,素照兒說了太多話,正欲舀碗清湯潤潤嗓,腰間的腰牌突然異光大亮,素照兒握住腰牌,聽到妖王宮中的將領正在呼叫所有守衛回宮,宮內似是有大事發生。
“我在妖王宮內混了個兵職,駐守第二層,今日本是輪休。”
素照兒速速整裝,吞下一顆易形調息丹,又對群玉二人說,
“宮內急召,我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妖界日夜昏晦,現在應是人間的卯時,你們倆找間屋子休息吧,不用太緊張,我這裡還算安全。”
說罷,她抱起妖兵頭盔,大步走出房門。
陸恒看著她的背影,目光略顯疑慮。
“怎麼了嗎?”群玉問道。
陸恒:“剛才她說,妖王近日可能召回了手下所有大將。這些大將,應是修為與霧影不相上下的妖族高手。”
群玉點點頭:“你是怕照兒遇到危險?”
陸恒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妖宮雖大,眾妖將回歸,總有概率會遇
見她。她此前說了,此易形調息丹℡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騙過普通妖族沒問題,若是被大將們撞見呢?”
群玉一愣,又聽陸恒繼續道:“我見她出門時並無此憂慮,所以有些奇怪。”
群玉想了想:“她待在妖界這麼久了,也許有更厲害的隱匿辦法?”
陸恒點頭:“但願。”
至少今日,素照兒出手救了他們,且靈劍並未探出她有邪祟氣息,大概率還是可信的。
儘管群玉現在心情有些鬱悶,桌上八菜四湯,她還是吃得乾乾淨淨,又對陸恒吹了好一會兒彩虹屁。
“吃過吳憂江大宴,還覺得我做的菜最好吃嗎?”陸恒忽然問她。
“當然啦。大宴雖好,但是我的口味已經跟著你跑了。而且,大宴的廚師又不知道我愛吃什麼。”
“你有不愛吃的嗎?”
陸恒站在水槽前洗碗,群玉在他身旁轉來轉去,時而想幫他忙,手剛伸進水裡,就被他抓出來,
“這裡的水太涼。你那麼怕冷,彆碰涼水。”
“我哪裡怕冷?”
群玉不服,順手取下他的靈劍,緊緊抱在懷裡,
“我就喜歡冷冷的……嘶……”
沒忍住打了個寒戰,她轉過身去,抓著塵霜劍嘰裡呱啦地教訓,說他們都是老熟人了,抱一抱而已,沒必要那麼激凍。
說著說著,冷不丁又打了個哈欠。
群玉這才想起,自從那日謀殺霧影,她從景州城,來到無跡之境,又來到妖界,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合過眼。
堂後有幾間空房,群玉挑了一間,進去倒頭就睡。
妖界的白晝像傍晚似的昏暗,群玉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被一陣陣刺骨的寒意凍醒。
她抱緊被褥,全身發抖,探出腦袋問青雁:
“冬天來了?”
青雁飛到床邊:“陸恒在院子裡練九霄劍訣。”
“哦……”群玉搓了搓手臂,“他都不休息嗎?”
青雁心說,你都快被他凍死了,還有心思管他休息不休息?
薑七答道:“他洗完碗之後,鑽到萬象乾坤戒裡不知道乾什麼去了,過了很久才出來,然後睡了一個多時辰,剛開始練劍。”
“有休息就好。”
群玉從床上爬起來,薑七給她披了件外套,群玉想了想,又脫下來,隻穿輕薄的夏裝,強忍寒意出去看陸恒練劍。
盛夏之際,蔥鬱的青草地上覆了一層厚厚的白霜,幾乎看不見蔥蘢綠意。
群玉搬了張小板凳,坐在牆角。
隻見院中,寒芒交錯,素衣青年身影快似遊龍閃電,劍鋒起勢橫九野,收勢拂蒼穹,一劈一掃一回攔,招招淩厲狠絕,似有萬鈞之力、滅世之寒,僅是劍風掃來,便令人感到斫骨一般的冰冷刺痛。
青雁立在屋簷,驚詫道:
“九霄劍訣第一層,他才剛開始練,就已經完全掌握了。”
“好厲害!”
群
玉縮成小小一團,賣力地為陸恒加油。
陸恒應該能聽到她聲音,表情卻沒有一絲變化,雙眸淡漠似雪,劍招也沒有絲毫停頓,時而淩空,時而楔地,時而斬劈,時而橫掃,霜雪氣息裹挾著陣陣殺意,幾乎把整個院落,變作了淩遲妖魔的冰窟。
群玉實在冷得不行了,又不敢當著他的面哆嗦得太厲害,忽而靈機一動,身形一閃,變成一朵黑漆漆亂糟糟的蓮花。
黑蓮花懸浮在板凳上,繼續為陸恒加油鼓勁。
青雁有點擔心她,喚來一陣暖風環繞著黑蓮花,然而陸恒的劍意太霸道,並不能阻擋多少。
群玉變成花之後,可以放肆地顫抖亂動了。
陸恒一招畢,她在空中轉個圈:
“好帥呀,看得我都開了~”
又一陣寒風掃來,她倏然關閉花瓣,在空中亂飛:
“嘿嘿,我又關了~”
“我又開了~”
“我又關了~”
……
院中霜雪連天,青雁有點擔心陸恒已經被劍訣的殺氣侵染,一個控製不住,衝出去把附近的妖怪原住民全殺了。
群玉還在樂不思蜀地開開關關,肆意綻放,腦袋上隱約傳來一陣嗡嗡聲。突然間,陸恒餘光掃向她,仿佛才看到她來一樣,薄白眼皮眯了眯,長劍遽然離手,朝著群玉所在的方向直直刺來。
群玉嚇得凍在原地,塵霜劍幾乎擦著她花冠而過,鏘然一聲,狠狠插到牆上。
“你……乾嘛啊……”
群玉瑟瑟發抖。
剛才那一瞬,她幾乎以為陸恒已發現她是邪祟,要一劍捅死她。
直到陸恒走到她身旁,群玉才發覺,剛才刺過來那一劍,一絲寒氣也不帶。
整個院子的白霜都消融了,陸恒停在群玉面前,溫聲說:
“你彆開了。”
……
群玉不哆嗦了,卻更生氣:“為什麼?我開得難道不好看嗎?!”
“不是……”陸恒把她托在手心,“開得很好看。”
群玉鬆弛下來,貼著他掌心,花瓣盛開到最大:“那你乾嘛不讓我開?”
“就是太好看了。”
陸恒召回插在牆上的塵霜劍,劍尖落下一隻被捅穿的蜜蜂屍首,
“彆在外面亂開,蜜蜂都被你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