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陰風烈烈呼號著,群玉難受得緊,話說完,額頭抵著陸恒胸口,不動彈了。
她頭發散亂著,像蓬稻草,陸恒下意識抬手取下她發間一根木屑,耳邊回蕩著她剛才說的話,他似乎有些不理解:
“為什麼……”
為什麼抱抱就能好些?
群玉晃了晃腦袋,甕聲甕氣道:
“抱著舒服……”
“喜歡……”
“喜歡抱著……”
她又捂住耳朵,身體簌簌顫抖,鼻尖湊近,到處聞他身上淺淺淡淡的涼香,像一隻餓壞肚子,正到處覓食的小獸。
腰後緩緩環上來一隻手臂,陸恒動作僵硬地把她抱近了些。
“這樣好點了嗎?”
他聲音很低,帶著幾分無奈,群玉撩起眼皮看他,難得見他沒有皺眉,溫和的視線落下來,她的眼睛趕緊垂下去,有些不敢和他對視。
她捂著耳朵的手放下來,輕輕攥住他腰間衣料。
肩上這時又傳來一股溫柔的力道,把她往他懷裡按去。
群玉脊背像過了電,微微一顫,掙紮了下:
“我身上好臟。”
吐了好多血,沾了滿地的灰,陸恒身上卻很乾淨,他的衣服也是新買的,直到現在仍是素淨整潔的模樣。
“沒關係。”
他的聲音近得幾乎貼著胸腔傳來。
群玉仰了仰頭,半張臉埋進他頸窩。
滾燙的耳朵貼著他微涼的脖頸,群玉突然再也聽不到那陰寒洶湧的海潮聲了,全部都被胸腔裡激烈的心跳聲覆蓋,陷入了另一種令人悸動的緊張情緒中。
群玉目光越過他漂亮的肩頸線,不知所措地墜在地上,忽然看到方幻,哦不,東方幻的貓包倒在地上,蓋子敞開,居居從包裡懶洋洋地爬出來,淺琥珀色的貓眼向上一抬,恰好看到她和陸恒抱在一起。
……
居居顯然知道群玉的本體是什麼。
像是難以置信她這樣的“東西”竟會滿臉通紅地抱著一個男人,居居嚇得尾毛炸開,整個貓又陷入了瘋貓症狀態,開始滿地跑酷,發泄精力。
舞台方向,兩個魔頭被陣陣陰風裹挾著,正一點一點往陰綠色的冥府之門墜去。
門後便是冥界八寒地獄之一的青蓮地獄,極寒的鬼氣噴湧而出,幾乎能凍裂他們後腦勺。
邪魔眼中驚恐萬狀,不得不掏空所有法力向東方幻擊去。
魔焰血雨鋪天蓋地,於一界之主而言,就像春日裡紛飛的毛毛雨。
東方幻看他倆掙紮看得有點煩了,正欲舉起權杖,直接把他倆捅進冥府之門,餘光卻見一抹雪白身影,倏地從冥府之門旁邊竄過,差點就被一隻沒長眼的鬼手拽進地獄。
“居居!”
東方幻瞪眼大喊,不知道這肥貓突然又發的什麼瘋,然“居居”這個名字略微有損她鬼王陰沉的形象,東方幻於是直呼居居大名,
“東方明豬!你給我回來!”
她滿身鬼火亂顫,權杖朝前一指,毫不客氣地把那兩個魔頭塞進了鬼門之中。
隻聽兩道淒厲的嘶喊劃破空氣,陰綠色大門倏然閉合,洶湧的鬼氣陰風驟止,獨留邪魔的慘叫回蕩於梁間,望江樓內霎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東方幻手中權杖名為“彼岸”,冥界四大法器之一,她隻要一握住彼岸權杖,身體就會自發進行鬼王換裝,不想這麼高調都不行。
東方幻落到地面,彼岸權杖消失,她也瞬間恢複了普通少女的裝扮,血一般豔紅的雙眼變回正常的紅褐色,彎腰從地上捉住亂跑的居居,用力夾在咯吱窩下邊。
整棟望江樓內,人山人海匍匐於地,朝東方幻俯首帖耳,除了群玉陸恒,無人敢抬頭,包括修為最高的淩宸真人在內。
傳說和鬼王對視一眼就會被她抓去冥界當小鬼,好多人乾脆用布把眼睛蒙起來,跪在地上邊哭著喊媽媽邊向東方幻求饒。
群玉扶著陸恒站起來。
直到這時,她才察覺“方幻”的身份其實有跡可循。
比如那個“突然死掉術”,隨便念個口訣就能把活人暫時變成鬼魂,若非鬼王,誰能有這般離譜的本事?
還有薑七說的,方幻靈感超強,總能和隱身的她對視,還總衝她笑……
人家的絳冥傘被你拿在手裡,能不總盯著你嗎!
思及此,群玉心驚肉跳。絳冥傘已認她為主,還能還給東方幻嗎?
東方幻抱著居居走向群玉,表情有些委屈:
“都怪你,我身份暴露了,隻能馬上離開景州,換個地方躲了。”
見東方幻神色若常,沒有要與她算賬的意思,群玉放鬆了些,問她:
“你為什麼要躲?”
“簡言之,冥界有人要害我。”
東方幻聲音放低,隻有群玉能聽見,
“我剛當鬼王沒多久,實力也是曆屆鬼王裡頭最菜的,不僅不太會用鬼王法器,前不久還剛弄丟了一個……”
她意有所指地看著群玉,卻沒提絳冥傘之事,繼續道:
“我從冥界逃出來,就是聽從居居的預言,來找一個人,並且向她提一個要求。”
“誰啊?”
“不知道。”
“啊?”
“不過我感覺我已經找到了。”東方幻朝群玉微微一笑。
“……”
群玉一愣,“你說的,難不成是我?”
正當東方幻笑意加深,群玉一臉懵逼時,樓層上方忽然傳來一串雜遝的腳步聲,被親衛護擁著躲到隔間裡頭的吳王走了出來,快步趕到樓下,顯然對外界的局面一無所知,僅對群玉等人揖了揖,便著急忙慌地扶起了匍匐在地的淩宸真人。
“真人這是怎麼了?”
吳王關切道,“臉色為何如此看?是否被邪魔傷了?”
淩宸真人緩緩站起來,心說雖然沒被邪魔重
傷,但是大白天見到鬼頭子了,與冥界地獄僅幾步之隔,沒被嚇哭已經不錯了。
“我無礙,王爺平安就好。”
說罷,淩宸真人命幾個弟子去檢查樓中是否還有魔族餘孽,又命幾個弟子去照拂其他百姓,他自己則領著吳王,朝群玉等人這邊走來。
群玉腳尖一動,不知踢到了什麼東西,她低下頭,看見地面上暫時停滯的血咒,腦中突然電光一閃,想到了之前一直覺得邏輯不通的地方。
魔族冒充王爺親衛混進大宴不難,但是在樓底下大動乾戈畫血咒,又設下如此強悍的空間法陣,自始至終都沒被正道宗門或衙門察覺,未免太幸運了些。
思及此,她猛然握住陸恒的手臂,陸恒的另一隻手也在同一時間握住了塵霜劍,借由敏銳的劍靈,感受到一股張狂魔氣突然橫空而出,遽然擊向他們面前的白衣真人!
“真人小心!”兩人齊聲喊道。
說時遲,淩宸真人眉心一跳,未及回身,胸口竟直接被擊穿,吐出一大口鮮血。
元神震動之下,暴長如藤的魔氣紮進他後背,活生生掏出了一顆血光瀲灩的珠子。
淩宸身後,吳王臉上長出魔紋,唇角溢出一絲邪笑,不知是一具被邪魔附身的軀殼,還是邪魔化作的人形。
“那是……天魔珠?”
二樓圍欄邊,薛英菱驚詫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天魔珠為何會在淩宸掌門體內?”
仙魔大戰之後,仙界已用不上魔尊之眼,便將其煉作天魔珠,交由中原四大宗門共同看管,並安置在了萬劍宗堅固的地下秘閣之中。
璧山派亦是這四大宗門之一,所以薛英菱知道天魔珠,也隨師父去萬劍宗的地下秘閣中親眼見過天魔珠。
“淩宸啊淩宸,若非你自私自利,妄圖瞞著其餘宗門用天魔珠修補渡劫失敗被天雷灼裂的元神,我們還等不到這個機會。”
吳王模樣的邪魔大笑起來,手握血淋淋的天魔珠,在眾修士舉劍攻來之時,身影迅速虛化。
他自知鬥不過鬼王,既已奪得天魔珠,便要速速遁走。
一柄寒霜凜凜的素劍在這時凜然飛來,險險擦過他閃現至三樓的身影,迅速化作一個高挑英冷的素衣青年。
“你是宿烈的手下?”
陸恒冷聲問,身後現出數十道劍光,隨他手中塵霜劍,齊齊向邪魔殺去。
邪魔再次閃現,然而他的遁術本事遠不如霧影,陸恒很快發現他的下一閃現地,劍光環身,疾速追去。
邪魔:“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宿烈魔尊早就已經死了……”
陸恒:“我知道他還活著。”
群玉飛到三樓時,便聽到他們這樣的對話。
陸恒和這個宿烈有仇嗎?
沒時間想太多,群玉隻知道陸恒現在元氣大傷,執意去追魔頭,根本就是拿命在搏,她不希望他再受傷了。
她執劍擋在魔頭和陸恒中間,長發已經完全披散下來,
幽黑的眸子瞪視著前方魔頭,忽然問他:
“樓外有法陣,你能逃出去?”
魔頭:?
神經病啊,他自己設的法陣,自己破不開?
魔頭懶得理她,轉身就跑。
陸恒從身後抓住群玉的手:
“魔尊之眼,絕不能讓他帶走。”
說著又飛身去追,群玉卻反手握住他手腕:
“此陣若破,我們是否就能回到原來的地方了?”
陸恒:“那是自然。”
“讓他破吧。”群玉說道。
陸恒眉心輕蹙,忽然反應過來。
須臾,望江樓內奇異的空間壓迫感驟然消失,魔頭破開法陣順利遁走。
他倒不怕身後有人來追,因為他還有接應。
卻沒想到,裡面的人也有接應,而且就坐在樓頂半空中,一柄血紅巨傘宛若血肉炮彈,在得到命令的那一刻,便快準狠地衝著他當頭砸了下來!
隻聽“乓”的一聲巨響,邪魔才剛見到燦爛的夕陽,就被等了半天無聊得快要發瘋的薑七狠狠砸入了洶湧的吳憂江中。
“怎麼砸到江裡了!”
群玉急得跳腳,“我不會遊泳啊。”
薑七:“嗚嗚,我太激動了,準頭沒掌握好。”
“沒事,我會遊泳。”
陸恒說罷,帶著群玉禦劍飛到江面一條船上。
邪魔被薑七砸得狂噴鮮血,在碧清的江水之中非常好找,估計人也快不行了。
陸恒正欲跳江,衣角忽地被群玉拉住。
“怎麼了?”
群玉:“那個,要不要幫你拿東西?”
陸恒:“我沒有東西要拿。”
群玉:“你遊泳不脫衣服嗎?”
陸恒:?
群玉:“我哥夏天遊泳都脫衣服的,而且你這個衣服花了好幾兩呢,江水泡久了會壞吧!”
“不必。”
陸恒拿開群玉伸到他腰間扒拉他腰帶的手,耳尖微紅,轉身便跳入翻湧的江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