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恒收回目光,緊繃的手臂不自覺放鬆了些,逸散的寒涼劍意也悄悄散儘。
群玉搓了搓冰涼的手指頭,仰臉問陸恒:
“今天聽到好幾次吳憂江大宴了,到底是什麼呀?”
陸恒牽起唇角,低聲介紹道:
“吳憂江大宴,最初曾為古吳國的國宴,宴上彙聚各地肴珍,金盤玉箸,極儘奢靡。後來吳國覆滅,吳憂江大宴卻留存了下來,由景州當地的權貴主持,在每年六月下旬,吳憂江江鮮最為鮮美的時節開辦,遍邀王族貴胄,品味珍稀,高談闊論,是以流傳甚廣,無數人擠破了頭也想參加。”
“好厲害,聽得我都餓了。”群玉摸摸肚子,“普通人就沒法參加嗎?”
陸恒:“如今的吳憂江大宴分為上下兩宴,上宴專供受邀的王公貴族,下宴倒是允許平民參加,隻要付得起錢,一百金一人。”
“一百金?!”群玉聽傻了,“這不是搶錢嗎?”
她記得她們許家一年的開銷也就十幾兩銀子,一百金,夠她們全家人吃好幾輩子了。
陸恒的神情倒是習以為常。他的家鄉在上京京畿,雖不是貴胄人家,卻也過著膏粱錦繡的生活,見識過皇城風姿、紙醉金迷,也知道越往東走,土地越富庶,銀兩越不禁花,吳憂江大宴並不是個例。
“猶記得少時,姑父曾受邀至吳憂江大宴獻廚,隻有名動一州的大廚才有機會為此般盛宴掌勺。”
陸恒陷入回憶,“我心裡很是向往,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獲得這樣的機會。”
群玉望著他的側臉,心中莫名產生衝動,想告訴他不要放棄,一定還有機會的。
陸恒話音未頓,繼續往下說:
“雖然我已經當不了大廚,卻還有機會去吳憂江大宴當食客。你想不想去?”
群玉驚詫:“我當然想了!可是,兩個人就是兩百金……”
“正常。要想吃到珍饈百味,就必須砸真金白銀。所以我一直在賺錢。”
陸恒估摸了下錢袋的重量,他至今賺到的所有錢,隻夠買一個人的大宴席位,
“之前清霄子掌門讓我們有時間去藏寶閣挑一些靈寶靈器,當做保護渡厄峰的謝禮。我打算隻要一些抵禦幻術的丹藥,然後再討幾千兩銀子,這樣應該就能湊到兩百金了。”
群玉:“花掉兩百金之後,我們是不是又變成窮光蛋了?”
陸恒點頭:“沒事,錢可以再賺。”
群玉笑起來,樂滋滋地揪著陸恒的袖口,明明還沒吃到傳說中的盛饌佳宴,她已經滿口生甜,開心飽了。
另一邊的高台上,清霄子強調了魔族現世的嚴重性,便開始點兵點將,派弟子前往景州助萬劍宗調查魔族蹤跡。
薛英菱主動請纓帶隊,她手傷看著恐怖,實際未傷到筋骨,在醫館治療一日便能大愈。
清霄子又點了花步晚和另幾位內門弟子。花步晚窮得要啃草皮了,真心不想出門喝西北
風,他正欲向師父耍個賴推掉任務,陸恒卻在此時提出要隨他們一同去景州,花步晚見狀,推辭的話便咽了下去。
跟著陸恒蹭飯,可比留在門派食堂吃殘羹冷炙幸福多了。
陸恒雖然習慣單打獨鬥,不愛與人同行,但考慮到璧山弟子也要去景州,定會開個傳送陣,不坐白不坐,應能省下許多路上的經費。
他還向清霄子坦言,在蝕月鼎上刻下了難以磨滅的追蹤符,知道霧影帶著鼎正往東去,很可能也會經過景州。
清霄子聽到霧影蹤跡,恨不能殺之而後快,命薛英菱一有消息立刻彙報,他會親自趕來。
弟子們領命後,清霄子目光又落到陸恒身上。
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此青年身上帶有任何靈氣,確是個徹頭徹尾的凡人。
清霄子出於好心奉勸道:
“魔族凶殘暴虐,危險程度不亞於霧影。多錢兄弟若發現他們蹤跡,第一時間交給英菱他們處理就好,切莫親身犯險。”
陸恒微仰著臉,音色淡淡,卻擲地有聲:
“謝掌門關心。然在下畢生心願,便是屠儘世間妖魔,為此,親身犯險又有何懼?萬死亦不足惜。?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
群玉揪著他衣袖的手忽地鬆開了。
方才才聽他說,少時曾有心願,想為吳憂江大宴掌勺。
不知過去幾年,在她耳邊明明隻是須臾,他畢生心願,已變作屠儘世間妖魔,不死不休。
璧山派是有妖怪弟子的,陸恒這話毫不避諱地說出來,多少令清霄子和弟子們感到無言以對。
氣氛凝滯了一瞬,陸恒率先緩解尷尬,岔開話題,問起動身的時間和傳送陣使用事宜。
他聲音很是溫沉,剛才那突然間的直抒胸臆,一字一字飽含的殺意,很快消散在炎炎夏風中,仿佛從未存在過。
-
兩日後。
璧山派的傳送陣就開在景州城內,客棧一早就定好了。群玉和陸恒的房費由璧山派包圓,住得還是上好的雅間,床寬六尺,上面覆著柔軟乾淨的綢褥子,群玉晚上頭一沾枕頭便睡死了,大天亮才醒,舒服得直想再賴幾個時辰。
跟著大門派混就是好,她都有點舍不得璧山派了。
晨間辰時,吃過早飯,薛英菱帶著師弟師妹去和萬劍宗弟子碰頭,陸恒和群玉不方便再跟著他們,便相攜去景州城裡閒逛。
群玉原以為璧城已足夠繁華富庶,來到景州後,她才知道自己的見識有多淺薄。
一排排高聳的樓閣佇立街道兩側,簷牙高啄,長橋綴連,極目遠眺望不見儘頭,仿佛能一路延伸到天邊去。
琳琅紛繁的商鋪看得人眼花繚亂,美食小吃、綢緞衣飾、奇珍異寶應有儘有,三步一茶樓,五步一酒肆,商賈雲集,人聲鼎沸,群玉行走在寬闊熙攘的大街上,好像茫然的河魚鑽入大海,被這富麗堂皇的景象迷暈了眼睛,除了驚歎連連,不知道還能說點什麼。
“景州是中原經濟中心
,恰逢大宴舉辦,這幾日的熱鬨程度堪比過年了。”
陸恒走在離群玉身側,為她介紹景州的知名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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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名的莫過於吳憂江畔的望江樓,我就不贅述了,大宴到時就在那裡舉辦,你可以親眼看到。”
群玉一邊聽,一邊悄無聲息地抓住了陸恒的手腕,生怕被人群衝散。
她的目光在街市上蕩來蕩去,除了她從前最喜歡的吃食攤販,還莫名在意起了那些新奇華麗的衣裙釵飾。
景州城裡行走的女子,身上皆是綢服羅綺,花團錦簇,翠繞珠圍,即便有著荊釵布裙的,布料也鮮妍明媚,不像她身上這套,原就是淺粉帶點灰的粗布,洗了無數次之後粉色幾乎掉乾淨了,變得灰撲撲的,土裡土氣,走在街上分外格格不入。
同為女子,薑七敏銳地察覺到了群玉的心思。
“主人,叫陸恒給你買幾套新衣服吧。就那麼兩件破布衣,來來回回地穿,你不愛美,我都看膩味了。”
群玉心念微動,猶豫道:“可是,那是他的錢。”
薑七:“你都救了他幾條命了?再說,璧山派給的銀兩,本來也有你的份,全被他收著,你就不怕他卷錢跑了。”
“陸恒才不是那樣的人。”
群玉偷看他一眼,心裡確實挺想買衣服的,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實在不像自己往日的作風,怎麼也說不出來。
?正巧前方不遠有一家成衣鋪子,鋪面不大不小,既不奢侈也不寒酸,門口擺著幾件樣衣,布料和式樣都挺討年輕女孩喜歡的。
群玉的腳步下意識放慢,走到成衣鋪子正前方,她默默歎了口氣,正欲抬步經過,手腕忽然被身旁之人拉了拉。
“要不要買套新衣服?”
陸恒問她,“我們總不能穿成這樣去吃大宴。”
“好呀!”群玉的喜悅溢於言表,“我也是這麼想的。”
進入成衣鋪,群玉和陸恒都不太會挑衣服,就叫來鋪子裡的夥計推薦。
陸恒讓夥計先給群玉挑,夥計上下打量群玉,見她打扮得像個山野村姑,不像有錢買好料子的,就領著她走到最後排的便宜衣料前,問她喜歡什麼顏色。
“紅色吧,紅色鮮豔,顯氣色。”薑七推薦道。
“青色也好,青色雅致,顯得有風度。”青雁推薦道。
群玉挑來撿去,看了半天,看中一匹桃粉色帶茶花印子的棉布料,瞧著是所有布料裡最便宜的一匹。
“這個粉色有點俗。”青雁評價。
“對呀,你整天穿粉色,還是換點新鮮的吧。”薑七附和道。
群玉糾結得不行,想問問陸恒意見,這時才發現他不在身邊,而是立在鋪子門口展示的幾套成衣前,伸手摸了摸布料質感,似是覺得不錯,然後回過頭來,遙遙問群玉:
“這個怎麼樣?”
那是一套鵝黃色對襟上衫搭金絲百褶裙。晨間日光斜照進鋪子,恰好落了幾縷在蓬鬆垂順的裙擺上,映照得那絲
緞的裙面熠熠輝輝,光彩照人,整套看起來不僅精致華美,價格也一定能令人大開眼界。
“二十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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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玉聽到價格,整個人都不好了。
“成衣的價格肯定偏貴一些,如果隻買布料,那就能便宜很多。”
鋪子老板見他們對貴價的衣服感興趣,親自走過來推銷,
“小姑娘,瞧著是第一次來景州吧?不瞞你說,這套裙子可是景州城內最流行的款式,布料也用了最新潮最鮮嫩的顏色,若不是看你漂亮,合我眼緣,我還不想賣你,留著給我鋪子的熟客多好。現在僅有這一套合你尺寸的,你再去街上逛一圈回來可就沒有了昂。”
群玉抿了抿唇,顯然被說動了。
“店裡能試穿嗎?”
陸恒深諳推銷之道,必不可能閉著眼睛當冤大頭。
店主說能試穿,陸恒微微轉身,輕聲對群玉道:
“你去試一試,若好看我們就買,若尺寸有不合適的,也好再改一改。等你穿好出來,我會故意挑幾個刺,看看能把價格殺到多少。”
群玉被他深謀遠慮的頭腦所折服,乖巧地點點頭,抱著那套柔軟金貴的衣服進入鋪子深處的隔間。
隔間狹窄,擠了一人一鬼,好在薑七能穿牆,半邊身子嵌在牆裡頭,隻露出臉和手,麻利地幫群玉整理衣裙。
店裡女工恰好不在,店主生怕群玉那鄉野丫頭笨手笨腳,把他的金貴衣裙弄壞了,誰知群玉很快就換好衣裙走出來,樸素的草鞋被裙擺蓋住,薑七用靈識指揮著她,緩步慢行,舒肩挺胸,單手提起裙擺,走到外人跟前再輕輕放下。
店主的目光徹底呆住,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還以為隔間裡頭飄出了個仙女。
群玉僅是換了套衣服,卻仿佛不會走路了似的,腳底飄飄然,雙手也不知道往哪兒擺,不知所措地立在鋪子中央,沒過多久,就吸引了全店所有顧客和夥計無比驚豔的視線。
鵝黃鮮嫩的布料襯得她肌膚如雪,雙頰似桃,五官豔麗仿佛春日花靨,一條寬絛束在對襟衫下,掐出盈盈一握的腰身,百褶裙自絛下散開,浮金碎玉,折射出晨光翩躚,宛如仙氣繞裙而生,柔婉動人,不可方物。
等了半天,沒聽到任何評價,說好的挑刺殺價也沒有發生。
群玉悻悻地抬起眼睛看陸恒,就見他根本沒看她這邊,而是側著頭望著靠牆的一排精美成衣,目光巡視一圈,忽然抬手,指著那邊對店主說:
“所有這些,合她尺寸的,全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