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湖中汀不遠,一片空曠平地上。
群玉雙手結印支撐著風罩,靈力消耗過多使得面色蒼白,眉心的蓮花印時隱時現,
青雁盤旋在空中為她掠陣。
靈台中,群玉聽到它激動到略顯戰栗的聲音:
“主人,我從未見誰能把區區第二階的風盾術使得如此出神入化,堪比神術。”
群玉:“你是不是感覺有點似曾相識?”
青雁:“好像……是?”
群玉微微一笑,自信放言:“你說,會不會有這種可能——我是你的老東家轉世?”
青雁:……?
“哈哈,開個玩笑嘛。”群玉話鋒一轉,“金剛風罩才是第二階風盾術嗎?那第二階是什麼,我想學。”
青雁:“第二階名為,神風巨盾。能夠吸收敵方的攻勢,轉化為我方的防禦。在我法力最強的時候,也隻能維持不到一炷香時間。”
“第四階,第五階,第六階呢?”
“沒那麼多。”青雁沉聲道,“從第二階開始,便已經是至強的仙術。第四階,風池神殿,隻有神族才能使出。第五階,也就是最高階,龍息神域,放眼六界,隻有風神尊上一人能夠施展。”
“聽起來就好厲害。龍息神域,難不成隻有真身為龍的人才能使得出來?”
青雁點了點頭:“風神尊上的真身,便是上古風息之龍。”
群玉仰頭望了望自己費了老大勁才整出來的金剛風罩,感覺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遂冷哼道:
“真沒意思,還搞種族歧視。”
若她有一天得道成仙,也要發明一套隻有蓮花能施展的厲害法術,氣死所有不是蓮花的人。
……
渡厄峰半空中。
花步晚像塊破布似的在風中亂飄,好不容易穩住重心,前方忽地飛來一塊帶著火星的巨石,險些把他砸得腦殼開花。
怎麼回事?陣界的殘骸為什麼往反方向飛了?
花步晚立在劍上,低頭向下望去。就見大部分下墜的殘骸都被那龐大勃然的風盾削弱了落勢,消解在了風中,卻還有一小部分殘骸,一觸及風盾,便突然轉向,氣勢洶洶地被風盾反彈了回來!
“救命啊!師父救我!”
又有一塊巨石直挺挺地朝他飛來,花步晚奪路而逃,一鼓作氣飛回他師父身邊,猛地鑽到清霄子臨風而立的偉岸身姿後面。
清霄子沉靜肅穆的表情微微裂開,雪白的胡子在風中翻飛,抬劍擊碎了那塊巨石,回眸罵道:
“無禮小兒,莫要欺負老年人!”
花步晚縮在清霄子身後探頭探腦,把師父當盾使:
“師父,我年紀還小,身子骨還沒長開,被石頭砸一下可能會沒命啊!”
清霄子:“你小子今年一百一十二了,這叫沒長開?”
花步晚驚詫道:“師父,您的記性怎麼突然變好了?”
“吾不僅知道你今年幾歲。”清霄子冷聲道,“吾還知道是你偷了吾的掌門令牌,嫁禍給赤丹,還把他的手黏在令牌上,急得那孩子都哭了。”
清霄子畢竟是璧山派掌門,處理正事,或面臨緊要關頭時,從來不會犯迷糊。
“師父,我也要哭了……”
花步晚低頭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帶著哽咽的聲音,忽然哼唱起了清霄子老家的鄉間小調,
“稻香飄,鶯聲鳴,小溪潺潺水潤情;林間徑,花開放,微風拂過帶芬芳……”
這一招是他機智的二師姐發明的。每當二師姐犯了錯,希望師父健忘症發作忘記她的錯處時,就會趁其不備,輕輕哼唱起這首鄉間小調,令清霄子悠然忘我,夢回無憂無慮的少年時期,漸漸忘卻自己是個掌門,忘卻那些繁瑣的掌門俗務……
隻見清霄子眼皮緩緩耷拉下來,右手情不自禁地撫了撫雪白的長須,指尖離開須尾時,聚起一抹淡淡的靈光,在花步晚唱得動情之時,轟的一下砸到他臉上,靈力灌入他喉間,嚴嚴實實地堵住了他的所有聲息!
“……”
花步晚震驚了。
二師姐明明說這招很靈,為什麼他用就不奏效?
“太難聽了,老夫的耳朵……臟了……”
清霄子氣得渾身發抖,廣袖一揮,靈力化作勁風襲向花步晚,毫不留情地送他的好徒弟離開千裡之外。
渡厄峰之上,陣界的殘骸已墜落乾淨,在眾長老的守護下,被風罩反彈出去的殘骸也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
頂天立地的金剛風罩漸漸消失,清霄子率眾長老進入渡厄峰,醫修長老和一群醫修弟子飛在最前頭,匆匆促促抬走了僅餘一息的悟善長老,還有其他幾個受了傷的妖怪。
群玉站在山腳下的湖岸邊,身後吹來一陣熟悉的寒風,她回過頭,看到陸恒禦劍而來,迤迤然從劍上躍下,停在她身側。
他眉頭緊皺,視線掃過群玉的臉和衣襟,群玉這才反應過來,她剛才和霧影交手,被打得吐了好多血,上衣都染紅了,臉上也擦得血糊糊的,彆提有多淒慘。
“我……”
群玉目光躲閃,下意識道歉,“我錯了,不該一個人亂跑,你罵我吧。”
“罵你作甚。”
陸恒遞給她一片乾淨的布絹,移開視線,望著前方手忙腳亂的璧山派弟子,低聲道,
“你保護了我的命,還有這一山的妖怪的命,我們都該感謝你。”
群玉乾笑了下:“這是我應該做的。而且渡厄峰的妖怪們,都被悟善長老和無心長老教導得很好,不是壞人……”
“沒事了就行。”
陸恒打斷道,顯然不想和群玉討論與妖怪相關的話題。
他攔下一位醫修,請她幫忙看看群玉的傷勢。確認群玉無礙後,他獨自走向清霄子掌門那邊,向掌門及長老們講述了他今夜在渡厄峰內經曆的所有事情。
妖鼎煉化妖怪弟子,悟善長老被蜃妖迷惑心智,還
有他推測的蜃妖霧影為孤立渡厄峰而在璧山派內做的種種惡事,聽得那些被霧影利用,對渡厄峰抱有偏見的長老羞愧不已。
既然收了妖怪做弟子,就應該一視同仁,否則璧山派奉行的“眾生平等,包容萬物”教義說出去,都像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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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霄子已經從花步晚那兒聽說了一些這對許氏兄妹的事。
他們潛入璧山派,偽裝外門弟子,就是為了調查妖鼎背後的陰謀。如今,陰謀已漸漸浮出水面,清霄子思索片刻,神情更為凝重,問陸恒:
“許兄弟是否聽說過,今歲將有妖邪禍亂人間的預言?”
陸恒點頭:“經過渡厄峰一事,我愈發確定,這個預言或許就和蝕月鼎有關。妖族自古以來散落在人間各地,雖偶有進犯人族,但整個妖界的力量還算平衡。如今蝕月鼎現世,妖族大將持著此鼎到處煉化妖邪,或許也有煉化其他生靈,以此獲得超凡的力量,這些力量很有可能用來哺育某個本就十分強大的妖怪,令它生長為逆天之物,從而徹底打破妖界與其餘各界的平衡。”
“妖王?”清霄子立刻聯想到,“也隻有妖界之主,才能使喚得動手下的八大妖將了。”
陸恒點了點頭,群玉在這時走到他身邊,好奇問道:
“妖界之主是個什麼妖啊?”
清霄子:“如今的妖王,名為焰尤,是一隻修煉萬年的狻猊妖。”
狻猊啊,百獸之王。
果然沒我們植物界啥事兒。
群玉歎了口氣。
自她出現之後,對話氛圍變得輕鬆不少。清霄子的目光在他二人臉上轉來轉去,漸漸換上慈愛面容,由衷讚歎道:
“多錢兄弟的劍術出神入化,多餅姑娘的盾術更是驚天撼地,你二人守護了渡厄峰,便是我們璧山派的恩人。可否容老夫問一句,你們如此少年英雄,究竟出自何門何派?”
……
群玉抬頭看向陸恒,陸恒也低頭看她。
若說是散修,好像顯得他們在糊弄老人家,很不真誠。
而且要解釋的東西太多了,比如陸恒和群玉高超的劍術和盾術,手中靈劍的來曆等等。真話不方便說,硬說出來反而顯得更怪異,最好的辦法就是推出一個門派來搪塞一下。
要不,就說是淩霜嶺的?群玉眼神示意陸恒。
反正陸恒確實在淩霜嶺學了七年,而且淩霜嶺山高皇帝遠的,和璧山派應該扯不上什麼關係,肯定不會被戳穿。
群玉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陸恒讀懂她的信號沒有,就見他收回視線,溫沉有禮地望向清霄子,緩聲答:
“我和妹妹多餅,來自的是……”
“許多派。”
清霄子愣了愣,以為他們是雜學弟子,遂耐心問:“好的,都有哪些門派?”
陸恒一臉淡定:“掌門,您理解錯了,不是許多門派。我們的門派,就叫許多派。”
……
不僅清霄子,周圍所有長老都呆住了。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般隨隨便便、放飛自我的宗門大名,他們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清霄子望著陸恒沉靜穩重的神情,覺得他一定不會騙人。
“敢問貴派位於何處,師門如何,除了你們,還有哪些高足?”
陸恒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謅:
“我許多派坐落於棲雲山脈間,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師門極簡,隻有一位掌門和一位長老,他們避世而居,不願為外人所知曉,至於其他弟子,咳咳,在下喉嚨突然有點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陸恒戰略性咳嗽,緊急思考接下來該怎麼瞎編才能顯得不那麼像瞎編,身旁的群玉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角,接過話來:
“我們許多派,和你們璧山派一樣,包容眾生萬物,所以我們的弟子也是什麼東西都有……”
群玉身後不遠處。
青雁和薑七隱匿在半空中,由於前者不久前剛被霧影死死扼住脖子,頸骨差點斷掉,後者憑借豐富的斷頭經驗,正在細心指導它怎麼護理脖子:
“……你晚上睡覺最好平躺,脖子伸長一些……”
“等等,你見過哪隻鳥平躺睡覺了?”
“這有什麼難的?你就向後一倒,肚皮朝上,兩隻爪子朝前一蹬,多舒服呀……”
“彆聊天了。”群玉用靈識打斷他們,“我們現在緊急成立了一個新門派,你倆都是門中弟子,快點各自想一個和門派搭配的新名字。”
啥玩意?
青雁還在歪著腦袋啄背上的毛,測試脖子的柔韌度,突然就被群玉推到眾人眼前,不得已顯了形,掰正脖子,展露出華美龐大的仙靈,在一眾目瞪口呆驚詫不已的中老年人仰慕的視線中,慢悠悠道:
“吾乃許多派弟子,靈鳥青……許多……額……蟲?”
主人愛吃餅,起名許多餅,它愛吃蟲,起名許多蟲,非常合理。
隻見青空中的靈鳥許多蟲悠然盤旋一周,雙翼靈光閃閃,釋放出澎湃的仙氣,尖利的鳥喙淩空叼住一隻飛蟲,還未愉快地吞入口中,突然脖子一閃,扭到了,痛得它齜牙咧嘴,連忙尷尬地匿進風中,不見蹤影。
眾人還未欣賞夠,忽覺身前襲來一陣陰風,半空之中幽幽顯出一位紅裙似火的女鬼,瘦削的肩膀上長了個八隻脖子八個腦袋,每張臉各不相同,都是驚恐萬狀的男性面孔,一一對應群玉和陸恒身邊最近的八位男性長老!
“小女子乃是在許多派飄蕩了二千多年的幽魂弟子,名為許多頭。”
薑七徐徐提起裙擺,翩然背過身來,就見那八個腦袋後面都長著同一張清麗又邪惡的女子面龐,衝著掌門和長老們冷滋滋地笑,
“小女子酷愛收集男子頭顱,各位長老們,有沒有誰的頭不想要了……”
“夠了!”
群玉拔出魚煞劍,一劍把薑七掃飛到天上。
彆太能演了!讓你展示一下你自己,沒讓你當場征集腦袋,不僅嚇暈了兩個膽子小的長老,就連一直頭腦清醒的清霄子掌門都被嚇出了健忘症——
“哪來的厲鬼,竟敢奪我師弟頭顱,進犯我璧山派?”
他師弟清州長老連忙攔住他:“師兄,那位姑娘是許多派的弟子許多頭,剛才嚇唬我們呢。”
“噢。那你的腦袋為什麼長在她脖子上?”
“因為她是厲鬼呀,厲鬼都能化形萬物……”
“哪來的厲鬼?”清霄子怒目而視,“竟敢進犯我璧山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