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蔣延和餘歆的事就這樣翻篇了。
餘寒和林尋有著同樣的感覺,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餘寒雖然有點難以啟齒,卻還是來找林尋,讓她去探餘歆的口風:那天為什麼會昏睡,之前是不是喝過或吃過什麼東西?
林尋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餘寒的暗示:“你懷疑她被下藥了?”
餘寒回答不上來,但餘歆那天的反應不像是睡覺那麼簡單。
林尋想了想,說:“這話我怎麼問呢。餘歆一定會警覺,猜到是你讓我問的。她那麼喜歡蔣延,就算是,也會選擇保護他。再說我和蔣延家裡……”
林尋的話說了一半,餘寒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的莽撞。
是啊,如果讓林尋去問,興許餘歆會覺得是林尋在針對蔣延,因為許南語和蘇雲的事而將蔣家一家的人品都看扁了。
餘寒歎了口氣:“對不起,是我太著急了。”
林尋搖頭:“你是因為太關心她了。”
這之後,餘寒沒有再堅持探究,但林尋看得出來他似乎並沒有放棄,隻是不知道會用什麼方式。
林尋對自己說,不管怎麼說這都是餘家和蔣家的事,還關係到餘歆的隱私,而她隻是個外人,不該知道的不要好奇。
再說,她自己還有一堆事要煩惱。
很快,林尋就將注意力拉回到許南語的自殺一事上。
蘇雲走了,連許南語自殺的秘密一並帶走,林尋隻得反複聽著之前的錄音:“為什麼蘇雲要說,我不該生下來?還有,她說我和我媽都是不幸的人,隻會害人。還有什麼媛媛,說我害死了媛媛。媛媛是誰?”
蘇雲留下的話裡面充滿了謎,一個接一個。而且她最後的意識到底是不是清醒的誰也說不好,可能有一些隻是胡言亂語。
但……萬一要是真的呢?萬一蘇雲真是這樣認定的呢?
林尋忽然想起許亦為說這幾天會陪她去心理診所,就算不想做檢查,也要先現在這位新的心理醫生互相了解一下,以便日後複診開藥。
林尋拿著錄音筆下了樓,錄音筆仍在錄音,她一邊進廚房找零食一邊對著錄音筆說:“蘇雲和媽媽似乎有仇,但她們以前的關係應該還不錯。那天說要單獨聊是蘇雲的提議,那時候蘇雲很清醒,就像是正常人。後來……後來蘇雲都說了什麼?公園裡的監控錄像隻是拍到蘇雲跟我說話,然後她突然就來攻擊我,掐我的脖子……”
林尋腳下沒有停,從廚房出來又在客廳來回踱步。
沒多久,話音頓住,腳下也停了。
她下意識豎起耳朵,好似聽到了細微聲響。
“嗒、嗒、嗒。”
又是這種滴水聲?
不,又好像不太一樣。
這是客廳,哪來的水龍頭呢?
她又朝廚房看了一眼,水池那邊非常安靜,她剛才也沒有開過水龍頭。
而且這聲音好像是從另一邊傳來的,好像是……書房?
林尋下意識走向書房,書房的門半開著,她站在門外就能看到裡面的半張辦公桌、落地書架、沙發組、茶幾,以及辦公桌上的那隻手機。
手機的屏幕亮著,有電話打進來。
“嗒、嗒、嗒。”
來電斷了,那聲音也跟著消失,但很快又有電話打進來,那聲音再度響起:“嗒、嗒、嗒。”
難道這種詭異的滴水聲是許亦為的手機鈴聲?
林尋來到桌前,盯著上面的那串數字,自然也聽到了非常清晰的“嗒嗒”聲。
一時間,她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許亦為不會也有病吧?
林尋瞪著手機好一會兒,直到來電再次斷了,她正要轉身離開,目光卻在這時瞥過放在旁邊不遠處的一份檢查報告。但這份報告看上去老舊,封面都泛黃了,邊角也卷了起來——是她的報告嗎?
林尋隨手將報告拿起來,這才看到上面的小字,體檢人姓名:“許南語。”
林尋沒有細想,立刻將報告翻開。
一頁又一頁的數據,似乎沒什麼特彆,直到從夾頁中掉出來一張單子,落在桌上。
單子上竟然寫著這樣一段病史:“患者於三年前出現情緒低落、社交退縮、幻覺、幻聽、妄想等症狀。患者表示能穿越時空,改變曆史,相信自己有特異功能,還因此害死過人。患者經常表現出情緒波動大的特點,時而興奮,時而絕望,出現怪異行為,包括整夜失眠,無緣無故與他人產生衝突等攻擊性行為。”
下面還寫著精神狀態檢查,內容和上面差不多,再次強調患者情緒不穩,語言雜亂無序,情緒波動極端,一時痛苦一時歡欣,而且堅信自己有特異功能。
之後就是輔助檢查,且腦電圖顯示異常。然後是一些治療意見,包括藥物治療、心理治療和康複訓練。
林尋看得專注,徑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並努力消化著這些訊息。
她從未想過母親會患有精神分裂,但她知道這種病是有遺傳幾率的,如果母親有,那麼她……
林尋的腦子很亂,思路實在太多,好像不聽她的指揮。
但她來不及想到更多,就在這時,手裡的病曆單和體檢報告被人一把抽走。
林尋猛然看過去,剛好對上許亦為淡漠的表情,以及平靜無波的目光,又隨即看到許亦為將病曆單和體檢報告一起放進抽屜,動作再自然不過。
怎麼,他難道就不想解釋一下嗎?
林尋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那是我媽的體檢報告。她有精神分裂症?”
許亦為隻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個字:“誤診。”
林尋:“憑什麼說是誤診?”
許亦為拿起自己的手機,看了眼上面的未接來電,一邊回複信息一邊頭也不抬地對林尋說:“這些診斷是她有你之前的事。如果她真有這個病,這些年你應該有感覺,你有看到她出現過單子裡描述的症狀嗎?”
林尋回憶了一下,倒是沒有。上面那些什麼情緒波動大,時而興奮、時而絕望,說的像是另外一個人。
在她的印象中,許南語一直都是一位性情平和、恬淡的母親,她總是帶著微笑,對人對事都很有耐心,生活裡也很隨緣。
可是……
林尋想了想,又問:“如果真是一點表現都沒有,醫生又怎麼會誤診,總不會憑空捏造沒有的症狀吧?”
許亦為回複消息的動作停了,好似歎了口氣,這才看向她說:“有些事本來不打算告訴你。我現在跟你說,是希望你不要繼續胡思亂想,明明沒事非要腦補出一點事。”
林尋點頭:“隻要你說清楚,我就不會自己腦補。”
許亦為又落下眉眼:“在有你之前,你媽媽懷過幾次孕,但都沒保住,精神和身體受到影響,激素紊亂。這些診斷就是那時候做的。直到後來她有了你,這些問題就不藥而愈了。”
原來如此……
林尋張了張嘴,隔了幾秒才問:“所以她真的沒有精神病?”
許亦為笑了下:“她沒有,你也沒有。怎麼你總是盼著自己有病。”
他這種笑容刺激到了她,她飛快地說:“我不是盼著自己有病,是……你不是我,你沒有體會過我這種感覺,莫名其妙地斷片,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我的腦子不聽我的使喚,該記住的記不住。這不是有病是什麼?”
直到話落,林尋才意識到自己有點急了,無論如何她都不該對許亦為發脾氣,許亦為對她已經夠包容了。他們很少見面,按理說沒什麼親情可言,最多就是血緣關係,可許亦為卻沒有選擇視而不見,還給她現在這麼好的生活,以及最好的學習和醫療環境……
然而林尋正準備道歉,卻看到許亦為的笑意漸深,好像對她剛才的情緒沒有半點介意,眼裡的光反而還溫和了幾分:“我還以為你沒有脾氣呢。”
林尋一時耳根發熱,越發赧然:“我不該那麼說,對不起。”
許亦為隻說:“家人之間,用不著說這三個字。”
家人。
林尋沒接話,卻因為許亦為的形容和定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她始終沒有將他當做過家人。
這兩個字應該是溫暖、溫馨的代言詞。但她和許亦為實在陌生,她甚至連叫他“舅舅”都覺得彆扭,往往是用“你”來開場。
隔了幾秒,氛圍越來越尷尬。
林尋將沉默打破:“你說我沒有精神病,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去什麼診所,做什麼檢查?我覺得那些東西一點幫助都沒有,隻是耽誤時間。”
許亦為看了林尋一眼,先指向她的額頭,又指向她的心口:“你的病的確不在這裡,而在這裡。你有心病。”
林尋沒有反駁。
許亦為又道:“檢查你不想做可以不做,其實我也覺得沒有幫助,唯一的意義就是用那些數據告訴你:你很正常,不要總疑神疑鬼。不過心理治療還是要繼續的,這一點沒得商量。”
林尋回道:“如果隻是一對一聊天那種,感覺沒什麼效果。要不我試一下催眠療法?”
這倒是出乎許亦為的預料,他問:“你真想嘗試?你不是說覺得沒有安全感,不想接觸麼?”
林尋:“那是以前,最近我總是夢到我媽,比起催眠,做那樣的夢更加沒有安全感。再說,我真的很想知道蘇雲最後到底和我說了什麼話,她為什麼要掐我的脖子。”
這番話沉澱數日,終於在這一刻說了出來。
許亦為沒有反對,隻是沉思著。
林尋觀察著他的表情,試圖透過架在他鼻梁上的眼鏡看清他眼底的光澤,想知道他在想什麼。
就在這時,許亦為抬了抬眼皮,笑了:“也好。既然是心病,就該尋找治心的辦法。時間我來安排,就這兩天,你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