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謝白鷺喊淩凇的名字到她消失,也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在一旁觀戰的眾人隻是一個轉頭,剛看清謝白鷺那邊有什麼東西,下一刻除了一灘爛肉,那邊就什麼都沒剩下了。
幾人面面相覷,連目魔領域已經消失都成了小事。
孫葉彤遲疑道:“剛剛那是謝紅吧?”
吹捧滕安嵐的男修道:“她膽子果然很大,竟然敢對那位直呼其名。”
孫葉蓉沉默了片刻後道:“好膽識,敢利用他。”
雖然她並不清楚謝紅跟那個瘋子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也能猜出個大概,謝紅搶了五星鼎,那瘋子追殺而來,跟進了目魔領域,謝紅想離開領域但又打不過目魔,便引目魔而來,借用那瘋子的力量殺死目魔,又趁著那瘋子正跟滕安嵐前輩切磋而趁機逃走。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聰明又膽大,還有好運道。”
頗為沉默的男修道:“可惜被……盯上了。”
能逃過這一次又如何?這次是天時地利人和,就沒聽說過那瘋子要殺的人中有能逃掉的。
孫葉彤感歎道:“姐,你說,是不是像她這樣快意恩仇,才是我們修士該追求的?”
孫葉蓉輕輕拍了拍孫葉彤的額頭:“少看些話本,先活著吧!”
孫葉彤撇撇嘴,沒再說什麼。
半空中,淩凇此刻顧不上謝白鷺的逃離。
滕安嵐是個眼裡隻有戰鬥的人,淩凇的分心並未讓她有絲毫放鬆,她面目寒涼如雪山寒冰,本命劍帶著淡藍色的光芒,隨著她每一次出招而劃過危險的弧度。
淩凇和滕安嵐,一個金丹中期,一個金丹巔峰,本來境界是差了不少的,但滕安嵐是為了切磋,因而並未出全力,兩人幾乎是在一個水平線上戰鬥。
都是天才修士,都是一場場戰鬥打過來的,自然都有著豐富的戰鬥經驗,隻是兩人有一點不同——滕安嵐與人戰鬥,以切磋為名,多數時候點到為止,不會下殺手,然而淩凇離家曆練以來,這一條命都是從血泊中掙出來的。
因而,在有些惦記著逃離的謝白鷺的情況下,淩凇終於失去了切磋的耐心。
他打贏了又如何?以滕安嵐這種資質,滕家在她身上隻會堆滿保命法寶,既然他又不可能殺掉她,再打下去也是白用功。
謝白鷺的再一次逃離已經令淩凇心中生出些許焦躁,他忽然身形微滯,硬生生受了滕安嵐一劍,血液從肩膀上奔湧而出,他卻看也不看,不管身上的血洋洋灑灑落下,隻迅速退後脫離戰場,漫不經心笑道:“我輸了。”
一直緊張地盯著自家阿姐的滕安修見狀歡呼一聲,他阿姐贏了!淩凇說什麼沒聽說過他阿姐,還不是讓他阿姐贏了?淩凇也不過如此!
然而,半空中的滕安嵐卻尚未收劍,她蹙眉:“你故意的。”
淩凇慢條斯理地封了傷口處的穴道止血,散漫道:“我還有事。”
見他要走,滕安嵐不悅道:“你輕視我。”
淩凇本已轉身,聞言側頭看來,狹長雙眸凜冽如寒冬:“什麼時候你丟了保命法寶,你滕家承諾你被我殺了也不追究,再來找我。”
他說完便再也不理會滕安嵐,後背對著她像是毫無防備,飛快向謝白鷺離去的方向追去。
滕安嵐雙唇緊抿,定定望著淩凇離去的背影,沒有再追上去。
等滕安嵐落地,聽到二人對話的滕安修急忙迎上來道:“阿姐,他就是嘴硬,明明是打不過你,還如此囂張!他也不過如此!”
滕安嵐卻搖頭:“他說的沒錯。”
滕安修面色微變:“阿姐,你不會真聽他的吧?”
他雖然覺得他阿姐最厲害,但淩凇的凶名他也很清楚,真要隻拿著一柄劍去打,他害怕阿姐會出意外。
滕安嵐卻是搖頭:“不,待我修為再精進些再說。我如今還比不上他。”
滕安修皺眉道:“怎麼會?阿姐你明明比他修為高!”
滕安嵐道:“他比我小三十歲,他修成金丹時的歲數也比我當年小十歲。”
公允地說,若是在同樣的歲數,她還不如他。況且,真的跟他交手時,哪怕她修為強於他,也感到了吃力。他的劍意充斥著殺意,有著一往無前、不顧身後的狠絕,但她沒有。
在滕安修還想在說什麼前,滕安嵐轉頭走向反方向:“走吧,阿修。”
滕安修隻好鬱悶地跟上,另外兩個滕家人自然緊隨其後。
其餘四個散修見狀,隻互相點頭示意,也各自離去。哪怕今日他們曾短暫聯盟,將來再遇說不好便是刀劍相向。
另一邊,謝白鷺正在瘋狂逃命。
對於離開目魔領域之後該如何躲避淩凇的追殺,她自然是想過的。小星給她提供了一個思路,秘境,或者也可以再加上邪魔領域,隻不過後者更危險。
倘若淩凇不是眼看著她進入邪魔領域的,他隻會感覺到他對她的感應失效了,秘境和邪魔領域都有隔絕神識的作用,兩種都算是一種次空間,隻不過秘境內部不隔絕神識,而領域內部神識也受限。
她隻要想辦法躲到這類的次空間中,淩凇暫時就找不到她了。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秘境本來就是眾人追求的機緣,輪得到她進嗎?至於邪魔領域,那確實是沒人想進,但問題是她也不知道在哪裡啊!而且,不是每一個邪魔都像目魔一樣相對不危險,除非下一刻就要被淩凇殺了,能不進邪魔領域還是彆進為好。
謝白鷺用過一次神行訣逃出百裡之後,就地打坐,又抽空問小星:“你知道這附近有什麼秘境嗎?或者說,管理嚴格的城池也可以,進內就不能打架鬥毆的那種。”
小星道:“秘境不知道,不少城市都有修士不得私鬥的規矩,但那管不住那個瘋子啊!”
謝白鷺道:“不管了,你幫我看看,有秘境就去秘境,沒秘境就去城市,待在有規矩的地方比荒野好。”
萬一遇到敢管淩凇的大能或者城市,那她不就賺大了嗎?
按照小星的估計,以淩凇的速度,百裡地直接追過來可能需要半盞茶的樣子,也就是說,給她的時間連十分鐘都沒有,她隻能寄希望於淩凇還被滕安嵐纏著。
幸好,這幾天她被攆狗一樣奔逃,對於如何快速恢複靈力有了一些心得,連小星都讚歎過她打坐效率高,恢複得快。
對此她很驕傲,隻要是學習相關,她就沒在怕的。
驕傲歸驕傲,謝白鷺心中估摸著時間,感覺恢複了一些靈力之後,也不再耽擱,繼續使用神行訣,隻是這一次跑得就沒那麼遠了。
小星也急了起來:“這兒都是荒郊野地,離最近的城市還遠著呢!”
謝白鷺看上去比小星鎮定一點:“不要慌,我們往比較可能有秘境的方向走,拿出你作為神器的逼格來,告訴我,你直覺是哪個方向?”
小星見謝白鷺依然鎮定,靜靜感受了下,忽然覺得前方不遠某片地界似乎有些奇怪的波動,便指著那個方向道:“那邊那邊,快去看看,說不定是秘境!”
它忍不住想,不愧是天選之子,說要找秘境就有秘境了!
謝白鷺起身便跑,甚至不敢看後方,害怕一扭頭就看到那個紅色身影靜靜地跟在她身後,那簡直跟鬼片一樣了。
沒走多遠她便看到了一個安靜的村子,她心生詫異,但腳步未停,反正對於修真界相關的東西,相比較於她的看法,肯定是小星的判斷更準一點。
隻是在她一腳踏進村頭時,小星突然啊了一聲。
謝白鷺心中一緊:“怎麼了?淩凇追來了?”
小星遲疑道:“不是,這裡好像……是個邪陣啊?”
謝白鷺:“……??”
謝白鷺低頭看著從五星鼎中鑽出來的小星,表情很是一言難儘:“你說的這個邪陣,是我認為的那種嗎?就是很邪惡的,要用人命之類的東西血祭的陣法?”
小星驚訝道:“原來你也有知道的東西啊,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知道呢!”
謝白鷺:“……”這種時候就不用諷刺她了吧!
怎麼說呢,可以說毫不意外,小星的判斷,靠譜中又透著微妙的不靠譜。先前它也說是秘境,結果她一頭撞進去就發覺是邪魔領域,這次它依然說是秘境,結果竟然是邪陣。
小星的語氣突然變得乖巧:“主人,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謝白鷺道:“壞消息。”
小星語氣歡快:“那我先說好消息吧!這邪陣跟秘境類似能隔絕神識,你進了這裡,那瘋子就找不到你啦!”
謝白鷺一臉淡定:“壞消息是我會死在邪陣裡。”
小星:“……也、也不是啦!要是設置邪陣的修士很弱,你就可以打敗他,總比面對那個瘋子好吧!”
謝白鷺:“很弱?比我還弱的那種很弱嗎?”
笑死,煉氣期的修士都比她強。
小星:“……”
謝白鷺嘗試往後退了一步,結果眼睛一花,又回到了剛才的位置,可見這邪陣是有進無出的。
不過,她發覺自己似乎並不是太緊張。
至少現在她不用擔心淩凇會跟鬼一樣突然出現殺掉她,跟永遠懸在頭頂的名為淩凇的這把劍相比,其他的危險似乎都不值一提。
謝白鷺一臉輕鬆道:“走,我們進村裡看看情況。”
不管這邪陣能擋住淩凇多久都好,對她來說都像是監獄放風時間。
謝白鷺本以為村裡會是一片肅殺氛圍,結果她剛走到村頭一戶人家,便有一個中年婦女很平常地端著個裝滿衣裳的木盆走出籬笆小院,看到她還嚇了一跳。
許是謝白鷺此刻的樣子看起來太狼狽,婦人並未意識她是個修士,隻是驚訝道:“閨女,你這是怎麼了?怎麼身上這麼多血?”
謝白鷺突然有點感動,她穿越後就該遇到這樣的問話啊,憑什麼讓她一睜眼就面對一個瘋子的追殺,而且還沒完沒了!
謝白鷺現在有點兒警惕但不多,反正以她的修為,誰都打不過,便道:“隻是摔了一跤,也沒什麼大事。大娘,您家裡有沒有合適我的衣裳?我想跟您買一套。”
“有的有的!”婦人很熱情,忙轉頭喊道:“大妮,你前幾日新做的衣裳呢,快拿出來!”
屋子裡傳出一道年輕的女聲:“啊?”
謝白鷺很主動地掏出了一顆碎銀遞過去。
婦人也很實在,連忙道:“要不了這麼多,都是些粗麻布,閨女你不介意就行。”
謝白鷺穿的這個女修在修仙界應該算是比較窮的,但對於這些普通人來說,身上衣裳雖狼狽,但還是能看出料子比較好,因而婦人擔心她嫌棄。
謝白鷺把碎銀塞給對方:“如果可以的話,能給我些熱水嗎?我想洗一洗。我姓謝,您叫我小謝就行。”
她穿越來之後就根本沒有機會洗漱,逃命都來不及,再這樣下去要臭了。
婦人聽到謝白鷺還要用熱水,猶豫了下便將碎銀接下來,笑容更真切了幾分:“那大娘便收下了,我夫家姓黃,你叫我黃大娘吧。”
謝白鷺笑道:“那便麻煩黃大娘了,我先在外面走走。”
黃大娘應下:“好嘞,燒熱水是需要些時辰,你可以去村東頭看看,那裡有一片橘樹是我家的,你可以摘幾顆吃吃,可甜了。”
謝白鷺笑道:“我曉得了!”
黃大娘轉身回了屋子,她女兒剛巧走出來看看情況,便被黃大娘又拉了回去,謝白鷺則沿著村中的土路邊走邊觀察。
小星這時候才小聲道:“你看出什麼了?”
謝白鷺道:“黃大娘家挺乾淨的。”
小星:“……?”
謝白鷺一路走一路看,這會兒正是午後休息的時候,周邊民居裡少有人走動,但凡看到她的,都會詫異地多看上一眼,在她微笑時,便也會笑一笑。
穿越以來經曆了那麼多的打打殺殺——主要是被殺,如今的平和場景對謝白鷺來說便顯得格外有吸引力。
要是沒有淩凇和邪陣,能在這樣的村子裡安定下來多好啊!
她小聲道:“整個村子看起來非常平靜,他們好像甚至沒有發覺出不去村子了。”
小星想了想道:“可能是,我們運氣特彆好,這邪陣剛布置好。”
謝白鷺:“……那是運氣挺好。”
小星有點兒理所當然的語氣:“你是氣運之子嘛。但凡這邪陣晚一點布置好,那瘋子怕是已經追過來了。”
從時間上來算,倘若淩凇不跟滕安嵐糾纏太久的話,確實也差不多該追蹤到附近了。
因為滕安嵐不嗜殺,又是滕家人,那兩人的戰鬥應該認真不到哪裡去,那麼淩凇就不會像上次一樣隔了三天才追來。
謝白鷺嗯嗯地應著,反正隻要小星在危難之時彆躺平就行了,它堅信她是氣運之子沒有任何壞處。
她一路溜達到了村東頭,看到了那一片橘子樹,也沒有發現可能是邪修的人。
在摘下一顆黃澄澄的橘子後,正要剝皮時,謝白鷺突然一頓說:“會不會,我在這裡閒逛的時候,邪陣主人已經在外面做法了,然後突然間,邪陣裡面的人包括我全死了?”
小星篤定道:“絕不可能!你可是氣運之子,不可能死得這麼草率!”
謝白鷺:“……”
明明是她自己說的,但看到小星這樣深信不疑,她也不禁生出了些許心虛之感。
但讓她反口是不可能的,她可不想破壞她和小星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薄弱“信任”。
她一邊吃著橘子一邊道:“回去了。”
在邪陣裡面出現變化之前,她得趕緊回去洗個澡,這可能是她未來幾天唯一的洗漱機會,倘若她還能活過今天的話。
與此同時,在遠處的某個地方,淩凇因突然發覺謝白鷺的神識印記消失而頓住了身形。
是有人替她消除了印記,還是她又進入了領域之類的地方?
淩凇不可自抑地笑了起來,狹長雙眸泛著幽冷的光。他當初順手給她丟下神識印記的時候,可沒想到她這麼能跑,竟從他手底下逃過這麼多次,她甚至還敢反過來利用他擊殺目魔。
有意思,看在她愉悅了他的份上,他會給她個痛快的。
神識印記隔得越遠感知便越是模糊,淩凇無法確定印記消失的確切地點,隻能在附近大範圍搜尋,尋找隱藏的領域或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