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白鷺隻覺得頭一昏眼一花,再睜眼時便到了另一個地方。
她手裡還捧著五星鼎,心跳因剛才的極限操作而飛快跳動,早就受傷的腹部疼痛又加劇了些許。
這些都在提醒她,剛剛經曆的一切不是夢。
白饅頭從五星鼎裡跳出來,得意地嘰嘰喳喳:“哼,那個瘋子還想拆我,做夢去吧!”
謝白鷺沒有理會它,跪坐在地半晌不語,垂下的長發遮住了面容。
剛才實在是命在旦夕,她也不敢多想,隻能拚了命地抓住所有機會逃生,這會兒得以暫時喘息,冷靜下來後她終於有了自己穿越了的實感。
她跟家裡關係不好,懂事起就努力學習,隻為靠讀書自立,人緣雖不錯卻沒什麼時間交真心朋友,前不久剛大學畢業參與工作沒什麼存款,因而穿越對她來說不是什麼要死要活的事,隻要有可以靠著自己努力能過上好日子的上升渠道就夠了。
但穿越到一個玄幻世界,還是殺人現場,也太過了吧!
謝白鷺慶幸自己平常是看小說的,不然剛才隻怕也反應不過來。學習和工作之餘,她也有娛樂需求,而閱讀已是相當便宜的娛樂了,不想讓自己太緊繃,在非虛構文學之外她也會看小說,這麼多年來也看了不少修仙類的。
謝白鷺習慣了緊迫的學習和工作,也沒讓自己放鬆太久。
她深呼吸了幾次,徹底讓自己的心跳平穩下來,先低頭觀察自身。
一身淡藍衣裙,沾了些泥土和暗紅的血跡,還有幾處有破損。腰帶上掛了個灰撲撲的布袋子,可能是儲物袋之類的東西。其他便什麼都沒了,她甚至披頭散發,連根發帶都沒有。
謝白鷺掀開外衣,沿著已破損的白色中衣邊緣用力扯下粗細不一的白布條,以手為梳,給自己紮了個高馬尾。
不遠處有個很淺的小水塘,她沒理會白饅頭對那瘋子喋喋不休的咒罵,慢慢走過去蹲下,洗了把臉。
水中漣漪平靜下來後,她看到了這具身體的樣貌,看著跟她差不多歲數,五官精致秀麗,有種嬌弱的氣質。
白饅頭終於罵夠了,蹦蹦跳跳地過來,催促道:“我們才跑出了百裡,可不能放鬆,你趕緊打坐恢複,我們還得跑再遠點才行。”
謝白鷺轉頭看它,經過剛才的逃命,她丹田已抽空了,這器靈的狀態也不太好,白饅頭都看起來虛幻了不少。
她大概能猜到,剛才她是借用了五星鼎的力量才能瞬間跑那麼遠,他們分攤了“跑路費用”。
謝白鷺扯下腰上的布袋子,試了下發覺打不開,便問道:“能告訴我怎麼打開這個嗎?”
白饅頭這才終於記起,眼前之人說是奪舍的,卻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凡人,隻能教她:“你得用靈力打開。”
謝白鷺道:“我丹田裡一點靈力都不剩了,你幫我打開吧?”
白饅頭聽著不禁悲從中來,想它先前這個看不上那個看不上的,結果到頭來卻隻能選了這麼個主人……
它一個器靈也沒法直接用靈力,不然它早跑了,哪還用得著認主?它隻能借給謝白鷺一點靈力,助她打開儲物袋。
謝白鷺把儲物袋中的東西全部取出,不過也沒有多少,可見原身還挺窮的。裡面有小半瓶劣質的療傷丹藥,一套換洗衣裳,一把還算鋒利的普通匕首,一把低級靈石,一些金銀,一些乾糧和皮水壺。
丹藥、匕首和靈石的性質都是白饅頭辨認並以一種提起垃圾的語氣告訴她的。
她想,這不是法寶的匕首當不了修仙者的武器,原身的常用武器應該是丟在死亡現場了。
這會兒,她隻能將匕首取出,綁在小腿上藏好,聊勝於無。
謝白鷺想在新世界也好好活下去,但她沒有任何記憶,今後還得靠這器靈幫助她適應這世界,因此客氣地說:“我叫謝白鷺,你是五星鼎的器靈吧?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白饅頭懨懨道:“你叫我小星吧。”
謝白鷺道:“小星,我知道你很看不上我,但既然是你主動選擇了我,我希望今後我們可以友好相處。”
它都說了她不死不可能解除關係,她就隻能跟它處好關係了。對器靈來說,找誰當主人都一樣,大概隻要彆落入那男人手中它選誰都可以。
謝白鷺知道自己在器靈面前是弱勢的一方,她想儘可能地消弭器靈被迫選她為主的憋屈,溫聲道:“不瞞你說,我在‘奪舍’之前,隻是個普通人,從來沒見過修仙者,更不可能修煉過,可是剛剛那短短的時間內,你教我的我都學會了。”
小星微微動了動,謝白鷺知道它在看她,便愈發誠懇地說:“我學習能力很不錯的,給我一些時間,我會儘量向你期待的主人樣子靠近。”
謝白鷺很擔心在逃離那個瘋子之後,這器靈會因看不上它而舍棄她找新主人,隻能儘量放大自己的價值。
小星沒吭聲,不知在想什麼。
謝白鷺頓了頓,想到這是個修仙世界,便笑了笑道:“另外,我覺得你可能也找不到比我更合適的主人人選了。”
小星頓時顫動著圓圓的身軀不滿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我隨便找一個修士都比你強!”
謝白鷺也不氣,語氣平靜道:“倘若我今天沒有奪舍,你已經被那人逮住拆了吧?要是奪舍的不是我這樣學得快的,要是我沒辦法拖延上那麼一點兒時間,也等不到有人來打斷那人。可見我運氣極好,上天都眷顧我,各種巧合讓我活著,你跟著彆人可不一定能有這樣的好運氣。”
謝白鷺明白這一切不過是巧合加一點點的努力罷了,但這裡畢竟是修仙世界,對因果、運道之類的肯定看重,她將事實這樣包裝出來便顯得十分具有說服力。
小星沉默了,謝白鷺感覺到了它的動搖。
謝白鷺歎道:“小星,其實我很感激你今日的幫助,不然我就死在那人手下了。你我若不曾相遇,一定都完蛋了,但偏偏我們相遇了,之後便一道活了下來,說不定我們互相是對方的機緣。”
這下,小星終於被說動了。它本來隻是想逃遠一點,遠離那瘋子之後趕緊換個修為高點的主人保護自己,可這會兒它想,修為比那瘋子高的都被他殺了,再高些的它能不能碰上還兩說,可偏偏就眼前這個沒修煉過的活下來了,可見她確實是有幾分運道在的。
它終於鬆口:“行吧,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受天道眷顧。”
謝白鷺聞言暗暗鬆了口氣,她知道這器靈不會真拿她當主人,找到好機會多半還是會換掉她這個沒用的主人,但好歹先拖延過一段時間再說,等她熟悉了這個世界看有沒有辦法讓它聽話。
她一頓,確認道:“你先前說,隻有我死你才能換主人……你真沒有彆的辦法易主?”
小星否認:“當然沒有,我隻是個器靈而已!”
謝白鷺暗自腹誹,瞧你剛才那囂張的樣子,可沒把自己當器靈吧?
她沒再糾結這事,換下臟汙的衣物後,按照小星指點的方法吃下傷藥,打坐恢複。而小星在一旁按她的要求說明它所知的一些事。
這個修仙世界有五大世家,淩家是其中之一,剛剛要殺她的男人淩凇就是出自淩家。他出身這樣的世家,打起架來又是不要命的架勢,修為比他高的都會儘量避讓,修為低的就更不用說了,他仗著修為和家世,殺了不少修士也沒什麼人去找他麻煩,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敢說,隻以“瘋子”來暗中指代。
小星費解道:“那瘋子明明天賦很高,年紀輕輕就是金丹修士,按部就班修煉遲早成為人上人,不知道他發什麼瘋,打起架來那麼不要命,他家裡也不知道管管!”
謝白鷺回想自己跟淩凇的短暫接觸,覺得這人性格是有點問題,標準的反派模樣。
這時她感覺到了丹田的脹痛,這是靈力運行已到了極限的象征,她隻好停下。
按照淩凇所說原身正是死於他之手,丹田受了重創,這一時半會兒的根本治不好。
但在小星的奪命催促下,再加上謝白鷺自己也害怕淩凇會追來,隻能提起好不容易積攢的一點靈力,利用五星鼎又跑出了百裡遠。
就在這打坐休息恢複,趕緊跑路,繼續恢複,繼續跑路的循環過程中,兩天過去了。
謝白鷺慢慢接觸到了關於這個修真世界的一些常識,但小星隻是個器靈,很多東西都是恰好聽彆人說了才知道,她對這世界依然一知半解。
至於五星鼎的來曆,小星一點兒沒隱瞞,甚至還得意非凡。
據小星自己所說,五星鼎本是神器中的神器,隻是如今鼎上五顆元素精石遺失其三,它便明珠蒙塵了。它原先在一個靈力充沛的地方待得好好的,哪知卻被一群修士發現了,自此它就沒個消停日子,一直在被爭奪。
本來對它來說,認誰當主人都可以,反正這麼多年它都不知換過多少主人了,但偏偏它遇到了淩凇這個瘋子。
淩凇根本不看重它的神器身份,他要的是構成它的材料,他要拆了它好祭煉他的本命劍!
這它可不乾,可不就要拚了命地逃?
神器不神器的,謝白鷺聽了也沒什麼感覺,再厲害跟她一個不怎麼會用的有什麼關係?
按照小星所說,她的修為是築基中期,尚未辟穀,因而儲物袋中還有乾糧。幸而修士新陳代謝似乎要慢於凡人,對食物的吸收也更充分的樣子,代謝終產物產生得又少又慢,她穿越以來就解手過一次。
修士的境界從低到高依次是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分神、洞虛和渡劫。謝白鷺還記得小星先前說過,淩凇的境界是金丹中期,比人家低了一整個大境界,原身竟還敢跟淩凇奪寶嗎?
謝白鷺問小星:“你還記得我原來這身體的主人是怎麼死的嗎?她是主動去招惹的淩凇,還是無辜被牽連?”
小星這會兒跟謝白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經過她的“談心”,對她多了那麼一絲絲的認可,已是有問必答,聞言想了好一會兒才說:“不記得了,反正是那一批人跟那瘋子搶我,差著境界呢,怎麼可能搶得過?”
謝白鷺本想了解一下原身的事,萬一將來遇到原身親友了呢?但既然小星這裡問不出來,隻能作罷。
相較於這個世界的情況,她更在意的是修煉的事。看淩凇下手殺人毫無顧忌的樣子,又聽小星說他還是什麼五大世家的,可見這世界是多麼危險,所謂世家也不會克製己身。
在她原來的世界,為了生存她曾拚命學習,那麼在這個世界,為了不被人殺了,她也得拚命修煉才行,隻有修煉出來的修為才是她安身立命的資本。
小星好歹是神器器靈,不但能教謝白鷺如何打坐修煉靈力,還能教她劍法,隻不過她沒有武器,暫時隻能拿樹枝比劃。
至於五星鼎本身,因為殘缺,再加上謝白鷺本人還是修煉新人,除了利用它跑路,彆的就彆想了。甚至她都沒辦法將它收入體內,為了讓小星這個土著隨時提醒自己,她也不能將它放入儲物袋中,隻能拿布包了緊緊吊在腰間。
謝白鷺不覺得多少遺憾,她從小就沒有享受到多少父母關愛,總是在有限的資源下努力,如今的境況也不覺得難。
有老師教她如何修煉,她已經很幸運了。
穿越的第三天,謝白鷺終於遇到了彆的活人。
當時她正在打坐恢複靈力,忽然闖來一隻跟野豬很像的妖獸,但體型比大象還大,驚得她跳起來就跑。
利用五星鼎跑路需要行氣掐訣,但那妖獸來勢洶洶,緊追不舍,她根本沒時間,隻能慌不擇路地奔逃,而那妖獸在她身後撞斷了一棵棵攔路的大樹。
小星急得大喊:“這隻妖獸隻是練氣而已,你彆跑,揍它啊!”
謝白鷺也很急:“我拿什麼揍!我丹田還沒好,我甚至連柄劍都沒有!”
她藏在小腿上的匕首隻是普通武器,這妖獸看起來皮糙肉厚的,她還沒靠近它隻怕就被它一頭撞飛了。她是要適應這新世界,但也該循序漸進才對,小學生就好好去做加減乘除不要挑戰微積分呀!
小星作為神器器靈,這輩子就沒見過看到妖獸就跑的修士,可偏偏謝白鷺原先就是個不會修煉的凡人,接觸修煉不過幾日而已,看到妖獸被嚇跑再正常不過。
但它還是不忿,哪怕是臨時的,它的主人怎麼能被區區一隻築基妖獸嚇跑呢?
小星正要再開口逼謝白鷺一把,卻見一道劍光閃過,那妖獸便被阻了阻,隨後一道白色身影躍上妖獸頭顱,竟一劍刺入那妖獸的脖頸,長劍幾乎沒入妖獸軀體內,它慘嚎一聲,漸漸沒了聲息。
謝白鷺聽到了身後的動靜,轉頭時剛好看到妖獸那龐大的身軀倒地,揚起的煙塵遮蔽了她的視線。
煙塵中,一道男聲傳來:“這位姑娘,你沒事吧?”
聲音很年輕,音色還算好聽,隨著煙塵消散,男人英俊的模樣也出現在謝白鷺眼中,他面上帶著淺笑,看著平易近人。
這男修出現後,小星就不說話了,謝白鷺隻當它不存在,一臉感激道:“多謝公子出手相助。我跟我大哥走散了,幸好有公子在,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年輕男修面上帶著和煦的微笑,揚聲道:“姑娘客氣了,我名錢朗,是個散修,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謝白鷺道:“我叫謝白鷺,也是散修。錢公子,救命之恩我定會銘記,隻是我與大哥失散,他這會兒應當急著尋我,我先去尋到他,今後再一道去公子府上致謝,還請公子告知府上何處。”
雖然人家救了她,多半是個好人,但她在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又太弱小,沒辦法給予過多信任。至於名字,反正這世界也沒人認得她,說真名也免得有人叫她她反應不過來。
錢朗微笑道:“不過是順手的小事,謝姑娘不必介懷。我觀謝姑娘似是受傷了,不如便好事做到底,幫謝姑娘找到你大哥吧。”
謝白鷺婉拒:“這怎麼好意思呢?我不想耽誤錢公子的事。”
錢朗笑道:“我也沒什麼事,謝姑娘不必怕麻煩我。”
謝白鷺注意到此人邊說邊往她這邊走,她心中頓生不安,但面上隻不動聲色道:“既然錢公子堅持,那便麻煩你了。我與大哥失散不久,他應當就在附近……”
謝白鷺話未說完,錢朗忽然衝過來,靈壓撲面而來,受傷的丹田泛起尖銳的痛,她隻覺得身上一重,整個人便被抵在粗糙的樹乾上動彈不得。
前一刻還看著溫和親切的錢朗,這會兒單手掐著謝白鷺的脖頸,面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謝姑娘,你被你大哥保護得很好吧?下輩子記得點,一開始我殺那頭妖獸時你就該拔腿就跑了。”
他說著手往謝白鷺腰間摸去,扯下了她的儲物袋,隻是一頓,便嫌棄道:“就這麼點東西?”
謝白鷺察覺到對方的殺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聽到錢朗的話她就明白了,沒有實力打底,再怎麼動腦子都沒用,人家隻簡單地試探了幾句,就知道她的虛實了。沒有高強的修為,所以隻能虛與委蛇,她說得越多,就越暴露了她的無力。
隨後,她看到錢朗的目光落在她掛在腰間的五星鼎上。
五星鼎拿布包著,所以看不出是什麼樣子,但它是神器,按照小星的說法,人儘皆知……倘若錢朗看到了,必定想要占為己有,他就一定會殺掉她這個現任主人。
在對方令人膽寒的殺意之下,求生的本能在叫囂,被緊掐脖頸窒息的感覺令謝白鷺頭腦有些發昏,她想她絕不能死在這裡,她連淩凇那個瘋子都躲過了,沒道理死在這樣一個普通修士的手下……
謝白鷺的目光忽然轉向錢朗側後方,表情湧上驚喜:“大哥……”
實際上,因窒息她的視線已變得虛幻,她什麼都沒看清,也就沒意識到,那裡真的站著一個人。
錢朗自然注意到了對方那可怕的氣息,他驀地轉頭,心中驚懼,他是看這女修衣著普通,身上更沒什麼法寶,斷定對方沒背景沒實力才會下手,可她的大哥怎麼竟有這樣恐怖的實力?
就在錢朗注意力轉移的那一刻,謝白鷺抬腳抽出藏在小腿上的匕首,奮力一刀刺進對方毫無防備的脖子。
修士說到底也就是厲害些的普通人罷了,錢朗不過築基,身體沒經過雷劫的淬煉,比凡人也就好上那麼一點,脖子這樣的致命處被攻擊,也是要死的。
他慘嚎一聲,與此同時視野中來人的模樣也在他眼中清晰起來。
那是個身著紅衣,英俊到妖異的男人。
錢朗猛地瞪大雙眼,竟是淩凇那個瘋子!他先前遠遠見過對方一次,絕不會認錯的!
靈力順著匕首衝入他體內,匕首拔下時噴湧出的鮮血也帶走了他的生命力,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錢朗極其憤怒與不甘——為何她不直接說她口中的大哥是那個瘋子?那他一定有多遠跑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