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說不上多有衝擊力,更何況當時青天白日,豔陽高照, 鬆田陣平也就在旁邊。
萩原研二不能說有被嚇到, 但恐怖穀效應讓他想要往後退個兩步, 和那個人拉開距離。
背對著那個人的鬆田陣平沒有發現異常, 不如說夢裡的人會把一切不合理的事情合理化, 因為在夢裡一切都是合理的。
所以不說鬆田陣平當時沒有看到,就算是看見了估計也會覺得這是“正常”的。
唯有萩原研二在夢裡清醒地活著。
“找到另一個炸彈的位置了, 兩位警官可以進行拆卸了。”萩原研二看見那位陌生又熟悉的警官接了個電話向他們轉達道。
“知道了。”鬆田陣平率先拿起工具, 準備進行最後的工作,那個炸彈的倒計時沒能數到爆炸前3秒。
“找到了?”萩原研二看看那張空白的五官, 又看了看沒覺得有哪裡不對的鬆田陣平。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夢裡見到這種模樣的人。
裝著炸彈的纜車停在地面上, 並沒有如罪犯所願地挾持某位警官進入四面無援的境地。
如果罪犯真的一心報複警察,那麼在發覺計劃出現問題的時候,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引爆炸彈才是正常的思維,而不是放任他們在四面八方皆是退路的情況下拆除炸彈。
“能夠確認全部找到了嗎?”萩原研二再次確認道。
“嗯。在米花中央醫院, 半小時前發現‘鬼’出現的痕跡, 搜查的時候找到了大量炸彈。”對方這樣解釋道。
【鬼】
萩原研二沉了沉眼色, 聽到了一個新的名詞。
還不知道隻是一種代稱,還是說這個夢裡的世界真的有那種恐怖片中的不明存在。
鬆田陣平倒是沒有露出其他表情,就像是聽到有人說今天晚上吃魚那樣稀鬆平常。
也就是“鬼”在對方的認知裡同樣也是這個世界的常識。
在過去幾年完全沒有聽過這種事情的萩原研二突然對自己的明天擔心起來, 雖然理論上這個世界的時間永遠也不會到達明天。
難道說是因為他出安全區了嗎?
如果把這個世界比作遊戲的話, 警校就是遊戲中的安全區。
永遠安寧、永遠平靜,永遠期待明天,每一天都是晴天。
而現在萩原研二突然揭開了這個世界的一個角落,看到了一點駭人的“真相”。
萩原研二是主動從日常踏入非日常的, 因為他不願意永遠停留在今天。
摩天輪事件結束之後,他不是沒有去尋找過當時那個五官空白的警官,但是一無所獲。
他甚至詢問過那時候的鬆田陣平,對方給出了萩原研二意想不到的回答。
他說,根本沒有什麼警官過來,防爆服明明是萩原研二拿過來的。
帶來【鬼】和“炸彈被找到”消息的也是萩原研二自己。
鬆田陣平說著還摸了摸萩原研二的腦袋,有點擔心地道:“沒發燒啊?”
萩原研二當時隻覺得背脊發涼,甚至開始懷疑起他面前的鬆田陣平是真是假來。
那種感覺就是你明明去圖書館了,但是朋友卻說剛剛和你一起在食堂吃完飯一樣。
不對不對。
萩原研二努力把腦子裡恐怖的念頭都丟出去。
小陣平當然是真的!
雖然夢裡的小陣平不太清醒,還被這個世界的“常識”同化了,但是小陣平就是小陣平。
萩原研二拿他和鬆田陣平這麼多年的幼馴染情誼做擔保,夢裡的鬆田陣平一定是真的。
……
過於久遠的回憶總會遺漏許多細節,哪怕是在時間不會流動的這個世界。
萩原研二認認真真地複盤了一遍記憶,然後就聽見他面前的鬆田陣平問道:“所以先從哪一個開始?”
鬆田陣平想著剛剛萩原研二說出來的幾個像是校園怪談一樣的線索問道:“櫻花林?”
“‘鬼’不會出現在陽光下。”太陽此刻正高懸在蒼穹之上,萩原研二想到自己後來調查到的信息,不過之後3年他一直都沒有見過“鬼”這種存在。
混亂的時間讓他隻能夠用晝夜的交替來計算日期。
沒有四季輪回,也就沒有月份,明天永遠都是明天。
所謂的“鬼”明明是像是都市傳說一樣的東西,但是除了萩原研二以外的每個人都仿佛親眼見過一樣堅定不移地相信著。
並且遵守著一些固定的規則。
【鬼不會出現在陽光下。】
【被鬼追逐的話請逃進櫻花林,紫藤花對鬼來說也是劇毒。】
【在櫻花林裡迷路的話,請找到白色的生物尋求幫助。】
【不要靠近井邊。】
“嗯……果然還是找降穀他們幫忙吧!”萩原研二一拍手掌,這樣單方面地下了決定。
“沒問題嗎?”隻來過幾次的鬆田陣平不太了解這些,他知道這個世界是和現實對應的,但是在這次之前他一直都以為隻是他自己的夢,他吃下去的那種藥物是什麼添加了致幻劑的安眠藥。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鏡花水月,不過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
鬆田陣平不可能沉溺在夢境之中,於是他反複強調提醒自己,想著天亮之後一定要醒過來。
他隻用一晚上的時間去懷念過往,在輾轉反側無論如何都無法入眠的夜晚。
一晚上的時間,一晚上的夢境,短暫的有時候隻是一次眨眼。
“沒問題的。降穀他們應該不是清醒的,我還沒見過清醒的他們來這裡。”萩原研二眨了眨眼,下垂的眼尾拖拽著一點笑意。
沒有在這個世界清醒過來也許是一件好事也說不定。
打通的電話對面不僅是同期的聲音還有教官的怒吼。
“抱歉抱歉。”萩原研二貌似真誠地道著歉,順手就把一邊的幼馴染拖過來當做幌子:“小陣平他身體不太舒服,我陪他去醫務室看一下。”
鬆田陣平就虛著眼看萩原研二胡扯,聽見電話對面傳過來舊識的聲音:“那卷毛笨蛋不會又在天台睡著了吧?!”
“沒事吧?”諸伏景光的聲音略顯擔憂。
“需要幫忙嗎?”是伊達航的聲音。
難得齊聚的時間,美好的像是一場夢。
不如說正是因為是在夢中,才能如此。
除了不見的某位同期——三月彌生。
這個世界不存在三月彌生。
三月彌生總是在害怕身邊的人死去,像是見慣了死亡並被其裹挾之人。
一點點小感冒他都能緊張地仿佛對方是得了絕症一樣。
打著電話的萩原研二和對面的同期約好下課之後在老地方見,鬆田陣平聽著一耳朵,同時略顯敷衍地咳嗽兩聲應付教官。
鬆田陣平往後挪了挪靠上椅背,他坐在剛剛醒來時候的長椅上,看著枝頭上綻放的櫻花,光透過層層疊疊的花瓣落下漂亮的光斑。
他想到第一次見到三月彌生的時候,對方說是在看花。
大晚上的黑燈瞎火地看花。
“是個怪人。”這就是他對對方的第一印象。
“走吧,小陣平。離下課還有一點時間,研二醬建議先去檔案室,去櫻花林太容易迷路了。”萩原研二俏皮地眨了眨眼朝鬆田陣平伸出手。
“那就走吧。”鬆田陣平沒猶豫地伸手回握,掌心是屬於活人灼燙的溫度。
逆轉時間、死人複活。
若是這些都隻是夢中的虛幻,那麼把這場能夠欺瞞他的夢境當做現實也未嘗不可。
鬆田陣平這樣想著,和許久未見的幼馴染肩並著肩走向前路。
所幸、萬幸,他們的再會沒有漫長到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