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你?”三月彌生剛想問是誰,但是聽了對方的話他目前腦子裡隻有一個人選能夠對上。
八月。
被諸伏景光叫做蘇打酒的那家夥。
於是三月彌生有點不太確定地回答道:“大概有,怎麼了嗎?”
電話另一邊的江戶川柯南聽了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皺起了眉頭。
感覺這個三月警官有哪裡怪怪的。
……監視和偽裝。
他想到那個自稱是三月彌生表弟的蘇打酒。
電話對面真的是三月彌生嗎?
江戶川柯南腦子裡升起這個念頭時隻覺得毛骨悚然。
“呐呐呐,三月警官你還記得……”江戶川柯南剛想和三月彌生對個暗號,對方卻已經先一步打斷他。
“抱歉,BOY。不管你要問什麼,我大概隻能和你說不知道了。”
“這家夥失憶了。”鬆田陣平的聲音也從另一邊傳了過來。
“三月警官,鬆田警官也在你旁邊嗎?”江戶川柯南又提起了心臟。
鬆田警官也在的話,這個三月彌生大概是真的三月彌生。
但是……什麼失憶?什麼時候?
誰失憶?三月彌生?
這難道也是那個組織成員算計好的?所以對方才敢有恃無恐地說可以打電話向三月彌生求證?
“三月警官,能麻煩你讓鬆田警官接電話嗎?”
“嗯?沒問題哦。”三月彌生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把手機遞給了鬆田陣平。
畢竟對面是小孩子他也不好發脾氣。
“柯南?”鬆田陣平接過電話。
“鬆田警官,你知道三月警官有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表弟嗎?他剛剛說要送親戚家的一個妹妹回家,但是接了個電話就匆匆忙忙走了。”
“一模一樣?表弟?親戚家的妹妹?”鬆田陣平“嘖”了一聲,感覺這句話裡全都是可疑的地方。
認識這麼多年也沒見過三月彌生幾個家裡人,這個節骨點上卻突然全部跳出來。
……總不能是覺得三月彌生快死了來分家產的吧?
鬆田陣平想著今早看見血流成河的場面,覺得自己這個猜想蠻接近真實的。
這人準備死的時候難道還會發通告給家裡人嗎?
鬆田陣平撇了三月彌生一眼,又覺得是這個家夥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那個親戚家的妹妹還在你那邊嗎?”鬆田陣平向柯南問道。
“她叫什麼名字?”三月彌生聽著插了一嘴。
“在的。那個大姐姐沒有說姓氏,但是她說她叫木子。”
“木子?”三月彌生提高了點聲音。
他和鬆田陣平對視了一眼。
鬆下的妹妹,那個原本準備同歸於儘卻突然改口喊三月彌生叫“哥”的家夥。
“柯南。木子小姐現在在你旁邊嗎?”鬆田陣平點了通話外放,三月彌生也不拄著拐杖支棱著,拖了條椅子過來坐下。
“她不在我旁邊。”
“誒——”三月彌生拖長了聲音,帶著點嚇唬小孩的意思:“那可要小心了,那個女人可是個炸彈犯哦。”
“目暮警官,發現醫院炸彈事件的在逃犯人。柯南報一下地址。”真正的靠譜成年男人鬆田陣平已經拿出自己的手機報警了。
“誒誒?炸彈犯?”柯南那邊傳來吃驚的聲音,不過某位變小的名偵探倒也沒有忘記降低音量。
“或者說搬運工?”三月彌生打趣地開口。
“所以說,居然還有犯人能夠從你手上跑掉?真有關係?”鬆田陣平對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的三月彌生不知道說什麼好。
失憶之後沒有以前那麼陰沉了是挺好,但是某種方面是不跳脫過頭了點?
“不知道。”三月彌生把手一攤,表示失憶這種事真的挺方便的,“查一下唄,真有關係就當我大義滅親了。”
“你不是一向幫親不幫理?”鬆田陣平還記得對方當年非常可拷的發言。
“拜托,我親友就你們這幾個。”親友都是警察,就算他哪天真的幫親不幫理,相信他那些非常有正義感的親友們一定會主動自首的。
“你不是失憶了嗎?”鬆田陣平其實更在意柯南話裡說的和三月彌生一模一樣的那個表弟。
“我是失憶,不是失智。真的有家裡人的話怎麼現在都不來看我。”三月彌生說著開始翻箱倒櫃。
“話說,當時你被槍指著的時候真得是嚇死我了,小陣平……”
三月彌生突然改了叫法,手裡還夾著煙的鬆田陣平竟然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話說起來,幼馴染萩原研二炸成煙花之後也就和三月彌生見面的時候能夠偶爾聽到幾句“小陣平”。
雖然念法是一樣的,但是語調上很好區分出兩個人的差異。
萩原研二總是黏糊糊的,像是特甜的蜂蜜奶油蛋糕,但三月彌生是那種平白直敘,就算他用這種親昵的叫法喊人,旁的人聽起來也是與你無關的語氣。
要說的話就像是——你家狗子出門溜了一圈,給你叼了八個蛋回來。
距離感拉滿了。
三月彌生對彆人的稱呼一般都是跟著彆人叫的,所以認識沒一段時間,他口中的稱呼就已經變成了“Zero、hagi、小陣平”之類的,每天都能聽到他拿不同的稱呼喊人,或者名字後面接敬語,明明是同輩有時候卻硬生生把你喊大幾歲。
“怎麼了?鬆田醬?”三月彌生倒是發現了鬆田陣平一瞬間的僵硬。
“啊,挺久沒聽到這個叫法了。”鬆田陣平略帶懷念地笑了笑,“你這家夥還是老樣子啊。”
“萩原不是一直這樣喊你嗎?”
鬆田陣平終於發現不對了,三月彌生再怎麼樣也不會在他面前如此頻繁地提起已經變成星星的萩原研二。
他知道那是鬆田陣平的逆鱗,七年畢竟對一般人來說已經是很遙遠的時間了,再加上那個炸彈犯已經在三年前被逮捕了,所有人都覺得鬆田陣平放下了。
抓到了那個炸彈犯,給萩原研二報了仇,再加上活人和死人之間隔了的七年。
有時候連鬆田陣平也要問問自己:是不是該放下了?
但是三月彌生知道鬆田陣平不會放下。
三月彌生從來不先提起萩原研二,除非鬆田陣平需要一個持有共同記憶的見證人來幫他穩固在時間裡逐漸模糊的記憶。
七年了。
“你現在幾歲,三月彌生?”鬆田陣平掰折了手裡的香煙。
他現在是真的有些擔心自己這屆同期直接5-4。
三月彌生聞言回頭用奇怪地眼光看著鬆田陣平,“雖然知道你沒有這麼快恢複過來,但是總不會被打擊到連自己幾歲都忘了吧?”
“和你一樣啊,鬆田警官。永遠青春靚麗,年芳22歲的彌生醬!”三月彌生說著還像是營業偶像那樣比了個剪刀手。
鬆田陣平來不及顧及一個奔三大男人這種動作彆不彆扭,他現在所能想到的隻有糟糕後面再接一句糟糕。
最糟糕的時間段。
對鬆田陣平是,對三月彌生也是。
他們的朋友,萩原研二,死後最糟糕的時間段。
三月彌生看鬆田陣平皺著眉,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他甚至撈過手機,對了一眼時間。
“已經過完年了嗎?糟糕,完全沒有印象!這樣說已經23歲了。”
當事人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試圖和鬆田陣平聊天,但是鬆田陣平一句話也不想聽。
這個時間段的三月彌生像是外表完好無損裡面卻腐爛透了的蘋果。
而且這個對話,像是當年三月彌生昏迷一年後醒來時那樣。
“你記得多少?”向來不賭運氣的鬆田陣平這時候難得有了點僥幸心理,說不定對方隻是僅對警校時期還有點印象而已。
“啊,記得。”三月彌生不笑了,聲音沉了下來,“記得要報仇。”
三月彌生的手在抖,捏著拉出來的抽屜,像是要把那實木的木板掰折。
鬆田陣平也笑不出來。
“七年了。”
“萩走了七年了。”
鬆田陣平和萩原研二足足錯過七年的青春歲月,之後還有八年、九年、十年,然後……一輩子。
鬆田陣平靠著椅背,想著說出來這件事原來這麼簡單。
就像他自己三年前在摩天輪上對著不能拆的炸彈倒數。
“七年?”三月彌生“鏘”地一聲把抽屜合上了。
“離那個……”三月彌生語氣一頓,“我們畢業七年了?”
記憶的斷層遠超他的想象,日記的記載在七年前就已經截止。
“七年了。”鬆田陣平給出肯定的答複。
“抓到那家夥了嗎?”
“三年前就抓到了。”
“讓那家夥逍遙法外了四年啊……”
誰來賠萩原研二下一個四年呢?
抓到了又怎麼樣?就算要那個家夥償命,死掉的人也回不來。
“抓得活的還是死的?”三月彌生發問。
要是他前任的警官先生已經給朋友報了仇,那麼……他出現的原因是什麼?
總不會是“三月彌生”不想活了。
“還活著。”鬆田陣平知道三月彌生在問什麼,但是對著他說謊也沒用,這人回頭一定會去重新查個天翻地覆。
就算是抓到犯人也沒有用處,曾經的三月彌生因為那無法填補的空洞走向毀滅,現在的三月彌生也同樣如此。
就算整個人被浸入“悲傷之河”,鬆田陣平的腦子也在“轟隆隆”地運作。
他現在嚴重懷疑他的這位同期想要自己把自己送進局子,好給當年那個炸彈犯一個結果。
“隻有這種程度的報複,你覺得足夠了嗎?”鬆田陣平曾經被這樣詢問過,在三月彌生當場抓住當年的犯人並把對方打得半死不活的時候。
仿佛隻要鬆田陣平能夠點頭說“足夠了”,三月彌生也可以就這樣放下。
做不到。
鬆田陣平做不到。
脖子仿佛梗住了一樣,人類旋轉腦袋的功能在這一刻從鬆田陣平的基因裡被剔除。
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遺忘才是。
鬆田陣平不會忘記萩原研二。
他們在人生剛剛起步的時候就已經相遇,卻在人生最絢爛的時候匆匆彆離。
來不及說再見,而再會的期限漫長到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