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想罵人但是詞窮(1 / 1)

醫院的太平間在地下,這年頭監控這種東西還沒有大範圍普及,再加上也不是精神病院那種需要嚴加防範的地方,所以三月彌生確認方位之後很容易就避開了監控順著樓梯跑下去了。

不坐電梯的原因有一部分是怕鬆田陣平反應過來殺個回馬槍。

畢竟對方都氣到甚至沒有思考為什麼他把枕頭被子都丟下去當緩衝了,卻唯獨沒有用理論上更加方便的床單。

追蹤定位用的手環也是很容易就拆下來了。

三月彌生覺得不會有誰想到他會往太平間跑。

難道這就是對方約他在太平間見面的原因?

三月彌生一邊順著樓梯往下跑,一邊盯著手機上顯示的時間一點點地流逝。

比起其他東西,眼前的陰間濾鏡造成的阻礙反而是最大的。

他甚至分不清出現在他視野裡的怪物到底是被他精神扭曲的活人還是他憑空捏造出來的幻覺。

樓道明明亮著燈,卻平白無故蒙上了一層血紅色的陰影。

三月彌生越往下走,出現在他眼中的亮光就越少。

他踩在樓梯上,感受到的不是腳踏實地的堅硬石板而是軟綿綿的,仿佛踩在豆腐上的感覺。

感知錯誤。

三月彌生現在還能勉強冷靜地理智分析自己的腦子哪裡有病,但是他很快就冷靜不下來了。

離約定的六點鐘還有5分鐘的時候,三月彌生就已經站到了太平間門口。

但是他已經在這裡站了足足4分鐘了。

跑完那段樓梯仿佛耗儘了他所有勇氣,他有點後悔一個人過來了,至少應該帶上鬆田陣平。

主要是太平間的門沒有關上,而是虛掩著。

三月彌生總覺得有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風從裡面吹出來,吹得他寒毛直豎。

幻覺這種東西完全取決於自己的大腦,所以三月彌生所恐懼的東西很可能會被潛意識具現化出來。

他聽到裡面有說話的聲音,聲音很空靈帶著回聲,但是三月彌生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

像是有一個女人在哭。

很常見的恐怖片套路。

這是幻聽。

三月彌生提醒自己,再加上他原來奇奇怪怪的文字化視覺效果,簡直像是在玩什麼大型逃生恐怖遊戲。

隻是不會有誰逃生會往太平間跑。

三月彌生深呼吸一口氣,他總不能一直站在這裡,說不定裡面的說話聲是約他來這裡的人呢?

他不怕活人也不怕屍體。

他害怕的是未知的恐懼和一瞬間的驚嚇。

心裡做好太平間的屍體可能會集體詐屍的準備。

三月彌生推開了門——

“吱呀”一聲在黑暗中顯得特彆清晰。

太平間裡面並不是一片黑暗,房間最裡面的一盞燈亮著。

隻是他看到的東西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一個人背對著他坐在椅子上。

【藍色的上挑貓貓眼】

紅字給出提示。

三月彌生不明白。

他看不到對方的正臉,那麼……他是怎麼得出藍色貓貓眼結論的?

是幻覺?

“猜猜他是誰?你已經有答案了是嗎?”

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問道。

三月彌生隻覺得手腳冰涼,是太平間的冷氣太足了嗎?

椅子上的人聽到了響動,他回過頭,隻是三月彌生不知道椅子什麼時候也轉了個方向。

那個名字已經快要脫口而出……

三月彌生像是終於繃斷了那根脆弱的神經,他在心裡呼喊道——諸伏景光你在做什麼啊諸伏景光?!

他視野邊角的黑色字體變成血一般的猩紅,注意到這點的三月彌生沒管奇奇怪怪的同期,而是先一步翻開了手機查看時間。

【18:01:28】

這是什麼,實時日記?

還不待三月彌生再思考更多東西,洶湧的幻象就和大腦的眩暈一起襲來。

……

“不愧是蘇格蘭威士忌……”

三月彌生看見一個帶著針織帽的黑發男人。

風聲、天台。

他所感知到的一切都很陌生。

手中的觸感是槍支,冰冷的金屬沾染人體的溫度,手指扣住扳機指向那個黑色長發的男人。

他聽到血液的流動和脈搏鼓動的聲音。

“這把槍不是為了向你開槍才搶的……”三月彌生聽見這個視角的主人這樣說著。

他在乾什麼?

三月彌生想要皺起眉頭,但是他現在的狀態像是沒有固定的形體,他無處不在卻又不應該存在。

這是過去的事情嗎?

三月彌生的覺得這是一段記憶,一段過去的記憶。

就像是一台攝影機“嘩啦啦”地把這個時間發生的事情倒出來給他看了。

所以,為什麼是他?

三月彌生開始煩躁,他的軀殼還在太平間裡。

約他見面的人不知道是敵是友。

現在這種情況就像是靈魂出竅一樣,記憶的畫面因為三月彌生的不配合而開始波動起來。

他就要醒了。

三月彌生鬆了一口氣,視角也不再局限於這份記憶的主人,他像是一個幽靈,充當這場劇目的觀眾。

但是當他看清楚對方是誰的時候,他的大腦轟鳴了一聲。

或者說那是悲鳴吧。

因為這是記憶,所以三月彌生看得很清楚。

沒有扭曲的景物和空白的人臉。

藍色的、上挑的,像是貓一樣的眼睛。

那是很好看的眼型,辨識度也足夠的高。

三月彌生的聲音一下子卡在了喉嚨裡,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那是誰?

那是誰?!

和照片裡比起來更加成熟幾分的男人臉上帶著決絕的表情,和曾經笑著的那個人比起來簡直像是兩個人。

但是就算是留了圈胡子,就算是帶上了一身硝煙和黑暗的氣息。

不會認錯的。

三月彌生不會認錯他的朋友。

但是看看。

看看他親愛的,可愛的,剛剛畢業就消失不見的朋友。

他現在在做什麼?

諸伏景光把槍口調轉朝向自己的心臟。

他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三月彌生像是忘記了怎麼呼吸,他缺氧的肺在叫囂疼痛。

“你這樣的男人不應該死在這裡。”黑發男人這樣勸阻道。

還沒有結束。還沒有“演員”退場。

阻止了諸伏景光的卻是對面身為敵人的黑發男人。

真諷刺。

他的朋友孤身一人。

拯救他的是他的敵人。

“我是FBI的臥底,赤井秀一。”

三月彌生聽到黑發的男人這樣說。

臥底。

他一下子鬆了勁,感覺氧氣重新湧入肺裡。

他隱約猜到諸伏景光在畢業之後去做了什麼。

臥底。

他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彙。

他會活下來,他能活下來。

不管對面那個自稱FBI的男人說的是不是真話。

是為了騙取情報和信任的謊言也好,是真情實意的坦白也好。

如果是三月彌生自己處於那個位置,他會讓自己活下來,隻要活下來,一切都有辦法。

但是他聽見了腳步聲……還有諸伏景光淩冽起來的眼神。

不對……不對。

不對!

槍聲響起來了。

那發子彈不僅僅打穿了蘇格蘭的手機和生命,仿佛連三月彌生的心臟也一起被洞穿。

心臟仿佛凝固了。

“諸伏景光……”他終於重新叫出那個名字。

“你在做什麼?!”

三月彌生在混亂和瘋狂中撲過去的精神和意識攪亂了記憶。

他醒來了。

從噩夢之中。

從真相之中。

……

那隻是幻覺。

是假的。

三月彌生覺得喘不上氣來,他嘗試深呼吸,但是空氣好像凝固了。

蘇格蘭的死狀仿佛還在他面前。

憤怒和悲傷一起翻湧。

他希望他看到的是假的,但是遺留的本能告訴他那就是真的。

開什麼玩笑,諸伏景光明明就站在他面前!

由於過去的生活環境,三月彌生下意識中,一句問候諸伏景光直係女性家屬的謾罵就要出口。

但是在這種極度憤怒的情況下,他依然記得日記裡寫著的——hiro的父母去世了。

看著太平間裡那個和諸伏景光極為相似的身影,三月彌生硬生生把那句話咽下去了。

他罵出了一聲字正腔圓的“艸”。

“諸伏景光,你……個混蛋!”

其實日語中大部分罵人的詞彙都太過溫和,另外的小部分又過於尖銳。

三月彌生難得的,在找到朋友的第一天,體會到了詞窮的感覺。

三月彌生定了定神,準備用肢體語言表達自己的心情,先把人揍一頓再說。

但是就在他邁出第一步的時候,他突然往下栽倒,和地板做了個親密接觸。

尖銳的疼痛這時候才從後腰的位置炸開。

他背後有人!

三月彌生隻來得及看見背後一雙玫紅色的眼睛,那個人沒有在他異常的精神狀態中被扭曲身形。

三月彌生最後將視野轉向對面。

黑暗中那個眼熟的人像是也沒有意料到這個變故,他像是要去接倒下的三月彌生,但是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那個人走到明亮的地方來了。

三月彌生看到了對方的臉。

一片空白。

但是他終於放下心來,不再抵抗刺痛和麻痹的昏迷。

那是諸伏景光。

他非常肯定。

【不要懷疑,那就是你親愛的同期。】

明晃晃的紅字貼在對方臉上,難免有幾分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