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試結束後,聚集在演武場的這群萬仞閣弟子又被玄誠子趕回了習堂。
殷蝶雖然輸給了雲黛,但她卻好似並不放在心上,甚至還主動招呼她,讓她坐到了自己旁邊。
“雲師妹,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厲害!”她小聲地誇了雲黛一句。
雲黛眨了眨眼睛,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就聽殷蝶又道:“我輸給了你,估計我師父心裡都氣死了。”
她露出了狡黠的笑:“雲師妹,你是不知道,我師父他其實就是在故意為難你!”
“你昨日不是把雲珠池附近的花草都給弄枯了嗎?那雲珠池是我師父他一手造出來的,他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氣得臉都綠了!”
殷蝶看起來還有點兒幸災樂禍:“雲師妹啊,你今日這是正好撞槍口上了,若比試時是你輸了,我師父肯定會找點理由訓誡你一通,說不定去後山給靈獸清理糞便的人就成你了!”
殷蝶喋喋不休地說著,雲黛卻露出了思索之色。
她抬眸悄悄看了一眼正在講課的玄誠子,心中有了幾分了然。
雲黛原本還以為,玄誠子是不知從哪聽了些閒言碎語,所以想提葉兮顏打抱不平,故意找她麻煩,如今看來,這位師叔倒像是在試探她?因為她在雲珠池和段青涵出手時使的招式嗎?
“你放心吧,”殷蝶拍了拍雲黛的肩膀,安慰道,“我師父雖然脾氣不太好,但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你劍術那麼厲害,我師父向來惜才,不會再為難你了。”
她忍不住又鄭重其事地誇讚了她一句:“雲師妹,你的劍術真的很厲害!”
隻是殷蝶的話卻讓雲黛有些發愣,事實上從她今日看到殷蝶開始,她的眼底就總充斥著某種掩不住的情緒。
因為對於雲黛而言,殷蝶同樣是她前世的熟人,甚至隻用“熟人”來形容都不足以表達她們熟識的程度。
當年的萬仞閣遭受重創,想要重振門派,隻靠雲黛一人自然是不夠的。
那時她剛接管掌門之位,而不久之前與魔域之人的那場大戰,令七宗中的另外六宗也多多少少受到了不小的損失,無暇再顧及萬仞閣。
這個“顧及”指的不僅是向萬仞閣伸出援助之手,還指對萬仞閣落井下石。
畢竟齊霄雖願意站在雲黛這邊,但他最多隻能將反對雲黛當掌門的萬仞閣弟子壓下去,若宗門之外,有更高修為的修士想趁火打劫,他們根本不是對手。
為了提防外來的入侵者,雲黛隻能成日成日的躲在鎮山大陣的湖心島中。
萬仞閣的鎮山大陣來自於千年玄龜的龜甲之氣,而千年玄龜就居住於主峰紫陽峰的銜玉湖中,銜玉湖的湖心島自然就成了整個萬仞閣最安全之處。
可就在雲黛當縮頭烏龜的時候,一抹紅色的飄帶闖入了她的視線。
“雲師妹,如今的你失了靈骨,又被廢了修為,你要如何坐穩掌門之位?”少女將本命劍拍在了雲黛面前的桌子上,氣勢洶洶。
齊霄雙手抱胸站於雲黛身後,看著殷蝶歎了口氣:“殷師妹,你也要來搶掌門令嗎?”
齊霄和殷蝶同是玄誠子的真傳弟子,自然是熟識的,殷蝶卻沒有搭理齊霄,隻看著雲黛,大聲道:“回答我,你要如何坐穩掌門之位?”
殷蝶的質問也是雲黛一直以來的困境,是啊,那時的她什麼都沒有,和廢人沒有區彆。
一個廢人,要如何撐起一個宗門?
雲黛不是沒想過乾脆什麼都不管,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算了,可她走不了,她修為儘失,經脈破損,她需要借用萬仞閣藏寶閣中的靈寶來療傷,若離開萬仞閣,僅憑她自己,是得不到任何修煉資源的,她會淪為無家可歸的散修。
彆的萬仞閣弟子,出了門派,還可以加入其他門派,可她已經沒有修為了,憑借她殘破的經脈,不會有任何宗門能給她提供安身之地,說不定其他散修還會因為她宗門弟子的出身排擠她,甚至對她痛下殺手。
可能她前腳剛一離開宗門,後腳就會隨便死在某個角落,死得悄無聲息。
雲黛必須撐起萬仞閣,同時,她也需要萬仞閣的助力。
所以她仰頭看向了殷蝶,語氣堅定地對她說:“我能坐穩這個掌門之位,就憑這條路是我唯一的生路,就憑我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如果不走下去,我必死無疑!”
殷蝶緊盯著她,半晌緩緩吐出了一口氣:“既然你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那我也會幫你。”
後來,雲黛終於坐穩了掌門之位,她也問過殷蝶,為何不趁著她那時修為儘失,乾脆奪走掌門令,自己當掌門。
殷蝶卻苦笑著告訴她,當年萬仞閣的處境那樣艱難,除了毫無退路的雲黛以外,她想不出誰會敢坐那個位置,即使是她自己,也不敢保證能一路堅持下來。
以她的修為和資質,她若離開萬仞閣,一樣會有其他宗門願意招攬她,一旦日後面臨四面八方的壓力時,她承受不住,說不準真會直接棄了萬仞閣去過安穩日子。
可殷蝶自幼拜入萬仞閣,萬仞閣是她的家,她不想去當那個罪人,所以她願意幫助雲黛一起將萬仞閣撐起來。
如果說齊霄是雲黛的左膀,那殷蝶就是雲黛的右臂。
雲黛修煉《斬戒訣》時,是殷蝶在門外守著她,為她護法;雲黛說要去拔天下第一神劍醉流鳶時,也是殷師姐陪著她闖了劍塚......
再後來,殷蝶就成了萬仞閣的大長老,像她師父玄誠子一樣,管理起了無涯峰的學宮。
所以,如今突然又見到殷蝶,雲黛覺得親切的同時,不免多看了她幾眼。
殷師姐的劍向來以快取勝,在雲黛還沒真正站起來的那些年裡,殷蝶日日都拉著她比劍,區彆於齊霄的好說話,殷師姐對她出手時向來不留情。
每當她摔在地上爬不起來時,殷蝶便會恨鐵不成鋼地催促她。
“再快點!太慢了!”
“雲師妹!你這速度是在跳舞嗎?”
“快呀!衝起來!”
雲黛花費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終於跟上了殷蝶的劍速。
直至她研究了凡間的武學,又將其融入到了鬥法之中,才終於在速度上超過了殷師姐。
那日,被雲黛挑飛了佩劍的殷蝶,一臉欣慰地看著她,笑道:“是我輸了,雲師妹,你的劍術很厲害。”
殷師姐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蕩,和今日殷蝶同她說的話幾乎一模一樣,眼前的身影似和記憶中的殷師姐重合在了一起,卻又是完全不同的場景。
雲黛前世為了打敗殷蝶,就連晚上做夢都在練劍,今生卻在這種陰差陽錯的情況下,得到了殷蝶的肯定。
“殷師姐,你的劍術也不錯。”雲黛終於出聲了。
殷蝶聞言捏緊了拳頭:“師妹,我這次輸給你是因為我輕敵,下次我們再好好比試一番!我定要大展身手!”
雲黛看著殷蝶,這樣的殷師姐讓她覺得陌生又新奇。
前世的殷蝶大概是怕她堅持不下去,總在她面前扮演著嚴厲師姐的形象,與如今的玄誠子倒有幾分神似,雲黛偶爾面對她時,甚至有些發怵,她沒想到這位殷蝶殷師姐在此時竟是這般張揚活潑的性格。
“殷師姐,我的劍速快其實是有個小竅門的,”雲黛對殷蝶道,“師姐要是感興趣,待會兒下課了,我跟你細說。”
“真的嗎!”殷蝶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雲師妹!不瞞你說,以往我和你都怎麼接觸過,就總聽門內弟子說你如何如何不好,竟也聽信了幾分,卻不知師妹原來是如此豪爽之人!連獨門的技藝都願意傳授給我!”
她這次說話的聲音有些大,正在授課的玄誠子終於忍不了了,“咳嗽”了一聲以作警示。
殷蝶立馬老實地坐直了,擺出了一副認真聽課的模樣,直至玄誠子移開了視線,她才壓低了聲音對雲黛道:“雲黛師妹,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師妹了!門內若誰敢再編排你,就是與我殷蝶過不去!我定將他們揍得滿地找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