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太子 大義滅親的狠人太子(1 / 1)

沈舒聽到這個稱呼, 一時間都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好奇地朝著門外看去。

她終於能見到傳聞中的太子長什麼樣子了!

太子又會有什麼反應?

她有些期待呢。

倒是袁皇後笑著對雍帝道:“太子關心生母和妹妹,來得倒是快呢, 比陛下也慢步了不少。”

雍帝是她去請的,太子在東宮卻能來的那麼快,和雍帝前後腳。

果然雍帝眼中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沈舒:她從母這眼藥上的, 絕了!

果然宮鬥這東西,不止要和妃嬪鬥,更重要的是和繼子鬥嗎?

“讓太子進來吧。”雍帝臉上還是溫和的,他對太子始終看重。

袁皇後也不認為自己一兩句就能改變雍帝對太子的態度,維持著一國之母端莊的笑意,眼中露出慈愛, 好像之前那句話不是她說的。

帝後氣氛微妙, 孫貴嬪和六皇女卻像是聽到了救星一般,臉上都是笑容和得意。

看著孫貴嬪和六皇女的樣子, 沈舒對太子的印象一降再降。

可等她真的看到太子的那一刻,突然明白為何太子能贏得整個朝堂的稱讚了。

一個大冠高履, 褒衣博帶的青年走進殿內, 脊背如鬆,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倒是讓沈舒想起時下士人讚太子如嵇叔夜在世:岩岩若孤鬆之獨立, 傀俄若玉山之將崩。

隻這一副好樣貌, 在看臉的南雍, 就能被世人格外優待了。

沈舒覺得即便自己和太子積怨已深,也很難對這樣清風朗月般的青年討厭起來。

“阿耶,阿娘。”太子恭敬地對雍帝和袁皇後肅拜。

見太子對袁皇後口稱阿娘,雍帝的臉色好了不少, 臉上也越發溫和,讓太子起了身。

等起身後,太子才對著孫貴嬪微微拱手,口稱:“阿姨。”

沈舒看著孫貴嬪越來越青白的臉色,一時間不知是該為孫貴嬪默哀,還是該為袁皇後有這麼一個勁敵發愁。

“大郎。”孫貴嬪強撐著扯出一個笑容回應太子。

“大郎求見所為何事?”雍帝問道。

太子聽後跪倒在地:“本是和相公們定下了令君之選,想來回稟阿耶,卻不想剛入宮中就聽到這事,所以特地趕來為阿姨和阿妹請罪。”

還不待雍帝問話,太子就直接道:“阿妹所犯之錯有五。不該無視律法國禮,在內宮動用私刑,此為其罪一也;其二不該以皇女之身對臣女處以黥刑,辱及功臣之後,寒臣子之心;嫡庶有彆,尊卑有度,六妹認妃嬪為母,不敬嫡母,置國母於卑位,此為其罪三也。”

“彭城縣君行勸諫之責,阿妹不聽,身為君者不納臣諫,反而私行報複,此為其罪四也;六妹以皇女之身對縣君行凶,致使縣君自戕以自保,以無爵犯有爵者,以卑欺尊,以上犯下,此為其罪五也。”

“此上五條罪數,還請阿耶嚴懲。”

這話說完後,全場寂靜。

沈舒都睜大了眼睛,太子這是——大義滅親?她都沒給六皇女整出五條大罪來。

可是太子似乎還嫌不夠,接著道:“阿姨身為生母,有教導訓誡阿妹之責,卻沒有規勸阿妹,也應一並治罪。”

“臣身為人子兄長,未儘人子之責規勸生母,教導阿妹,請阿耶阿娘一起懲戒於臣。”

沈舒:……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子,和一旁如遭雷劈的孫貴嬪和六皇女,深吸一口氣。

這位太子,是個狠人!

顯然太子這一手震驚的不隻是她,連上首的雍帝和袁皇後都有些怔愣。

見太子如此正義淩然,一副不嚴懲孫貴嬪和六皇女就不罷休的樣子,捎帶著自己一起治罪,雍帝都有些猶豫了。

袁皇後抿了抿唇,握緊了沈舒的手。

沈舒感覺到袁皇後的憤怒和壓抑。

太子的到來,讓原本形勢大好的她們一下子處於劣勢,袁皇後如何不怒!

她瞬間明白了,孫貴嬪能在後宮屹立不倒,不是因為能生,也不是因為雍帝寵愛,隻是因為有太子這樣的兒子!

袁皇後這些年一直鬥得也不是孫貴嬪,而是太子。

隻見一次面,就讓沈舒明白為何袁充那樣的老狐狸對太子會頭痛不已。

隻怕今日太子所言傳出去,朝臣對太子會更加讚譽吧。

就在沈舒想著應對之法的時候,卻突然見袁皇後鬆開了自己的手,也起身跪倒在地。

“陛下,妾也有罪,請陛下一並治罪。”袁皇後道,“妾身為嫡母,未儘到教養皇女之責,管教宮妃之職,請陛下治妾失職之罪。”

不就是請罪嗎?誰不會呢?

沈舒卻覺得袁皇後這話一出口,雍帝不僅沒高興,反而有些不悅。

她明白,比起太子的請罪,袁皇後的話更像是火上澆油的敷衍。畢竟在雍帝看來太子是真心,袁皇後卻是彆有用心,或者是說被逼不得已的賭氣。

太子請罪是為安撫袁家和沈家,是做給天下臣民堪的,是給雍帝梯子下,是雍帝樂意看到的。

袁皇後的請罪則是把這梯子又撤了回去,讓雍帝再次懸在空中,上下不能。

她姑母這步棋走錯了。

沈舒低眉,看了看沉默不語的雍帝,再看看跪倒在地的袁皇後,隨後直接哭了出來。

“嗚嗚嗚……”女童的哽咽聲在殿內響起,打破了殿內的寂靜。

袁皇後見狀也顧不得請罪,趕緊要轉身去抱沈舒,可是卻被雍帝搶先一步。

將沈舒抱起後,雍帝又接過內侍低上的帕子給沈舒溫柔地擦了擦淚水問道:“阿貞哭什麼?”

“兒、兒不想從母受罰。”沈舒一邊哭一邊道

有了梯子,雍帝趕緊笑著道:“誰說要罰你從母了?”

“本就不該罰從母,此事是兒和六皇女的事,要罰也是要罰我們,關從母和太子殿下何事?”沈舒和雍帝講理,“若是都如此算的話,那阿貞每日字寫不好被阿翁罰的時候,教導阿貞的先生豈不也要跟著受罰?阿貞一開始的字還是阿翁教的,阿翁豈不是要自己罰自己?”

說到最後沈舒自己都搖了搖頭:“好沒道理!”這和搞連坐有什麼區彆?

按照太子的邏輯,六皇女犯錯,孫貴嬪受罰,他身為兄長受罰,那雍帝身為父親是不是也該受罰?

這點顯然雍帝也想到了,他大笑道:“確實是好沒道理!”

雍帝笑完後對著袁皇後和太子道:“皇後和大郎起來,此事於你們無關,你們無需自責。”

袁皇後沒有什麼負罪感地直接起身,雍帝都這麼說了,她也不想再裝了。

一旁的太子起身也很利落,讓一旁的沈舒刮目相看。

“多謝阿耶體恤。”太子神態自若。

“大郎覺得小六該如何處置?”雍帝又問。

太子平靜道:“阿妹之罪八議之後再定吧。”這回答公平公正。

可對六皇女來說卻如晴天霹靂,她情願被雍帝和袁皇後懲處,也不願被朝臣一起議罪。

這讓她以後還怎麼選駙馬?王謝高門還會有人尚她嗎?

六皇女簡直要被氣死了!

她想要反駁,但卻被孫貴嬪死死拉住。

孫貴嬪狠狠地瞪了六皇女一眼,讓她不要再找事。

聽到太子說要八議,雍帝點點頭,這個時候最忌諱的就是徇私,事情已經鬨大,就往大了處理。

這種時候朝臣要的不過是他的一個態度罷了。

犯錯不可怕,怕的是處理錯事方式不當,錯上加錯。

“那就八議吧。”雍帝點點頭,對太子的做法表示肯定。

至於孫貴嬪,雍帝則交給了袁皇後道:“孫貴嬪之錯尚屬內庭,不宜以內庭瑣事煩擾前朝,就交由皇後處置吧。”

袁皇後應是,當下直接作出決定:“六皇女本是孩童,認妃嬪為母應是孫貴嬪教唆之嫌,孫貴嬪既然無力管教皇女,不如讓六皇女在妾的顯陽宮由妾教導?”

“我不願!”六皇女此時也顧不得孫貴嬪駭人的目光,高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讓她和袁皇後教養她,她怕是得被磋磨死!

孫貴嬪隻能趕緊給女兒找補:“六皇女頑劣,怕是會討擾皇後……”

太子道:“阿娘宮務繁忙,又要照顧阿貞,不如為阿妹重換女師和傅母,另擇其他宮嬪照顧。”至於選誰都一樣,甚至他覺得袁皇後都可以,如果不是他覺得袁皇後會再利用六皇女做文章,他都不會開口說話。

其他宮嬪他覺得並無差彆,他不覺得其他宮妃有膽子苛待六皇女。比起選哪個宮嬪,還是選個能管住六皇女的女師和傅母才是重中之重。

“那就讓楊淑儀來照顧六皇女吧。”雍帝折中道,“女師和傅母就由皇後來選。”

把這件事解決,雍帝就不想再看到孫貴嬪和六皇女了,直接讓她們兩個退下,並且讓孫貴嬪抄經一個月,在玉壽殿中好好靜靜心,還讓六皇女禁足等候處置。

沈舒覺得這更像是強行避免孫貴嬪惹事,畢竟離盂蘭盆會沒有幾日了。

太子為盂蘭盆會準備了那麼久,結果被自己親娘和親妹先拆了台。

等到孫貴嬪和六皇女離開後,雍帝和太子卻沒有走,雍帝還很有興致地將沈舒抱到太子跟前,笑道:“大郎還未見過阿貞吧,這可是你表妹!”

表妹?

沈舒想了想按照禮製,從袁皇後那裡算,她好像還真是太子表妹。

嗯,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妹。

太子卻很高興,甚至還將沈舒從雍帝懷裡接過自己抱了起來。

被太子抱在懷中,沈舒才近距離看清太子的面容,目若朗星,鼻梁高挺,嘴唇一直勾著,親切極了。

“阿貞喚我一聲阿兄可好?”太子一邊抱著沈舒一邊解下身上的玉佩遞到沈舒面前哄道,“喚我阿兄,這個給阿貞可好?”

沈舒看著自己面前的玉佩,嚴格意義上來說不養該算是玉佩,應該說是玉幣,玉質很不錯,都快趕上羊脂玉了,唯獨有些老舊,應該是古物。

“這是戰國的古玉幣?”袁皇後一眼就看出了這東西貴重,“是大郎新得的?拿來哄阿貞倒是浪費了這等好物。”

她嘴上這麼說,但眼裡越沒有了之前的惱怒,甚至有了點笑意。

太子笑得溫文爾雅:“阿貞現在不懂以後也會懂,有阿娘和仲居公在,阿貞想要什麼古幣沒有?”

“那也不能那麼寵著她?現下還好,等以後她沒了人庇護,再養成驕縱的性子,那才是害了她。”袁皇後柔柔道,語氣輕歎。

“如何會沒人庇護?阿貞有阿娘,有仲居公,是沈使君,阿耶也視阿貞為半女,就算再不濟也還有我這個阿兄在,她想如何便如何,我還護不了阿貞一個小女郎?”太子直接將戰國玉幣係在了沈舒腰間。

“阿貞,還不喚我嗎?”太子語氣溫柔,眉目中帶著笑意。

沈舒覺得自己理想中的兄長,大概就是現在太子的樣子。

“阿兄。”沈舒脆生生地喊道。她收了人禮物,自然要有當演員的自覺。

見到這一幕,雍帝很高興,還對袁皇後道:“若我們有女,太子定也會如此愛護,阿貞是你我半女,亦如太子之妹。”

袁皇後也道:“妾也希望阿貞有兄長疼愛呢。”如就是如,不可能成真的。

“阿貞是明日去靜德殿入學吧。”太子對袁皇後問道。

袁皇後挑眉;“本想讓她休息兩日,但這孩子想上學,我也不耽誤她。”

“不如明日我送阿貞去靜得殿吧。”太子揉了揉沈舒的腦袋聲音溫和,“阿貞第一日去學堂難免害怕,我身為兄長,幫阿貞引薦師長也是分內之責。”

“太子朝政繁忙,這等小事予讓大長秋去就好了。”袁皇後客氣道。

太子道:“便是再忙,也有照顧弟妹的時間,阿娘不必為我擔心。”

見他堅持,袁皇後就沒再客氣,直接同意了。

沈舒也甜甜地道:“多謝阿兄。”不就是演戲嗎?反正她又沒什麼損失。

一旁的雍帝看著母慈子孝的畫面,心中高興。假的又如何?皇家要的就是做給外人看的表象。

如孫貴嬪和六皇女那樣的“真性情”,連遮掩都不知道遮掩的蠢貨,雍帝才是見一次就心煩一次。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娶士族貴女的好處。他的先皇後和袁皇後都是士族女,先皇後雖然善妒,但在大事上向來果斷,從不給他惹麻煩。

袁皇後驕縱,卻懂得分寸,將他的後宮打理地井井有條,朝野稱讚。

反觀孫貴嬪,年輕時覺得有些野趣,現在卻是一見到就頭痛。

這次袁皇後沒有開口問雍帝為沈舒討要什麼補償,因為八議之後雍帝和太子為了堵住悠悠眾口,必然會給沈舒更多的好處。

最後雍帝是和太子一起離開的,臨走的時候太子還和沈舒道:“阿貞有空可以去東宮找太子妃,你阿嫂定然也喜歡你。”

沈舒在知道蔡氏和袁皇後的恩怨後,雖然並不覺得太子妃會喜歡自己,但還是點點頭,乖巧地應好:“那就叨擾阿嫂了。”

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不見,袁皇後原本已經溫和的臉色變得譏諷,嗤笑道:“阿貞,看到了沒?這就是咱們的好太子!”

聽到這諷刺的話,沈舒上前牽住袁皇後的手道:“太子是好太子,從母也是賢皇後。”論名聲手段,袁皇後並不比太子低多少不是嗎?

“他要當賢德儲君,我能夠得到的才越多。”沈舒道,太子為了名聲做戲就要做全套,補償給她的實惠也就越多。

能到手的利益,才是她樂意陪太子演戲的原因。

“孫氏有此一子,一生無憂。”袁皇後不知想到什麼,幽幽道。

沈舒握緊了袁皇後的手,清脆的聲音飽含堅定:“從母有我,也會無憂。”

這話讓袁皇後一下子笑開了懷,她俯身抱緊了沈舒:“阿貞,幸好從母有你。”

當初阿妹難產而死的消息傳來,袁皇後一下子崩潰。她和袁充每日在這泥潭中翻滾,除了為袁家,為自身,剩下的就是為了阿妹。

阿妹的死仿佛帶走了她半條命,後來續上她半條命的是阿妹的孩子。

如果沒有沈舒,袁皇後都不知道自己忙活半輩子是為了什麼,為的是袁家還是以後史書上寥寥幾筆記載的皇後袁氏。

袁皇後牽著沈舒的手一步步回到殿內,步履更加堅定。

淨居殿

雍帝讓太子陪著自己誦經,太子自幼陪雍帝禮佛,對經書有自己的體會,陪父親誦經也不覺得枯燥,目光虔誠。

這也是雍帝最喜歡太子的地方,人人都覺得他佞佛,隻有太子懂得佛法妙用,可垂拱而治天下。

誦完一段經文後,雍帝對太子問道:“尚書令已定了袁仲居?”

“是。”太子點頭,這是所有人的共識,隻是走個過場而已。

“給袁仲居再加宣惠將軍,進沈靖中衛將軍,持節,賜鼓吹。”雍帝道。

太子沒有任何意見:“喏。”

宣惠將軍和中衛將軍都是武職,雍帝改文官品階為十八班,武官為二十四班,宣惠將軍為十七班,中衛將軍則是二十三班,班數越高越顯貴。

不過這兩個將軍號也隻是名號,並無兵權,但卻代表皇恩,特彆是中衛將軍地位顯要,專授建康任職的官員,能破例授給沈靖,可見帝王榮寵。

鼓吹是帝王儀仗中的一種,賞賜給有功之臣以示榮寵,和賜九錫有相似之處,但比起後者濃鬱的政治暗示,獲賜鼓吹的臣子就真的隻是帝王恩典了。

“此次北伐是我大雍難得的機遇,北魏動蕩,而我大雍中興,朕傾國之禮北伐,親自擬定兵略,任何人不可妨礙。”雍帝道,帝王都有一個大一統的夢,他也不例外。

他還未到暮年,還有雄心,想要博上一博。

太子同樣也看重這次北伐:“阿耶放心,我會讓人看住孫家,盂蘭盆會上我會為阿娘跪經祈福。”

見太子懂事,雍帝歎了口氣道:“孫家太蠢,再抬舉也枉然。”

這話太子很認同,他直接道:“孫渚不堪為太守,還是讓他賦閒在家吧。”如若不是親娘降位對自己地位有礙,他都想讓孫貴嬪降位腦子清醒一下。

見太子要將親舅一擼到底,雍帝沒意見:“隨你。”這些小事他都不管的。

“朕有意給阿貞賜婚七郎。”雍帝想了想道,七郎也就是石修容所出的湘東王。

太子皺眉:“七郎勤奮好學,確實不錯,隻是七郎渺了一目,阿耶日後賜婚倒也無事,若是眼下時節選七郎,怕是二位會多想。”

聽到這話雍帝歎了口氣道:“是朕害了七郎!”說話間對這個兒子倒是有不少的愧疚。

“阿耶醫術高超,當時七郎重病,便是太醫也束手無策,阿耶好歹救了七郎,如何怪得了阿耶。”太子趕緊安慰道。

雍帝是個全才,不僅精通君子六藝,寫詩作畫作文,還會醫術看病,湘東王年幼時生了大病,雍帝一番救治,人是活了,卻也讓湘東王有一目視物不清,對此雍帝很是愧疚,一有什麼好事都想著這個兒子。

自己的兒子還愧疚著呢,如何聽得了彆人嫌棄。

太子見雍帝不悅,趕緊道:“七郎是皇子,大雍的女郎任他納妃,選阿貞也無不可,隻是當下不適合。”

說完又請罪:“此事本是良緣,都是阿姨和阿妹的錯,是我之罪。”

見太子這麼說雍帝也不忍心責怪太子,他對湘東王是愧疚,對太子則是真心愛護,這是他的長子也是他一手培養出的滿朝讚譽的儲君。

“與你無關。”雍帝搖搖頭,“孫氏那個性子朕還能不知?你當兒子地如何勸得她?”

“好了,七郎不合適,還有五郎和六郎,最不濟還有八郎。”雍帝道。

太子笑道:“五郎和六郎年歲都合適,八郎雖小但也隻比阿貞小一歲,算不得小。”五郎是他同母胞弟廬陵王,六郎之母是孫貴嬪的庶妹,至於最小的八郎之母董氏隻是宮人出身,本身並不得寵,生下八郎才得以晉位。

這三人誰娶沈舒對太子來說都沒有威脅。

“先看看吧,過幾日朕再定下。”雍帝想了想道,他賜婚也不能隻自己想當然,還要問沈靖和袁充的意思。

這是結親又不是結仇,彼此樂意才是最好的。

“先讓她禮隨縣公主吧。”雍帝道,這樣也算是給了沈舒補償。

南雍的禮製隨前晉,諸侯王之女封縣公主,帝王之女為郡公主。

“阿貞是阿娘甥女,阿耶視她為半女,我視她為阿妹,當得起此禮。”太子笑道。

“阿貞是個好孩子。”雍帝笑道,他喜歡沈舒識時務通機變,卻不失天真童樂的性子。

當然他最喜歡的還是沈舒今天知道給他找台階下的那番話。

“可惜阿茂尚幼,不然我都想和阿耶搶新婦了。”太子也湊趣道,他口中的阿茂是他的嫡長子,新婦則是兒媳的意思。

雍帝聽後哈哈大笑,他最喜歡的就是太子這點——是非分明。

他能看出太子是真的喜歡沈舒。

太子確實對沈舒沒有惡感,即便他最近不少麻煩都和沈舒有關,但歸根結底這都是孫氏那幫蠢貨做下的禍事,關一個六歲的女童何事?

今日之事也是六皇女太蠢。

如若不是生母和親妹太蠢,他早就給弟弟聯姻沈氏了,當然現在也不晚。

他不覺得自己和沈氏和沈舒之間有什麼化不開的矛盾,更不是死敵。

“好了,不說這些了,和朕一起看看輿圖吧。”雍帝帶著太子出了佛堂去了旁邊的書房,裡面是一張碩大的輿圖。

太子指著輿圖道:“以沈靖為北伐前軍,分而進軍彭縣、宿預、梁州,令遣豫州刺史陳公則攻合肥……”

聽著太子一點點詳細地講著兵略,雍帝從選將到量敵,甚至到度地、險易全都謀算一遍,可以說是事無巨細。

“有阿耶如此詳略之布局,北伐無憂。”太子道。

雍帝也覺得自己算無遺策,他把該考慮地全都考慮進去了,隻要將領按照他的兵略作戰,絕對能大勝而歸。

“阿耶選何人為統帥?”太子問道。

“兵略已定,將帥何人已不重要。”雍帝道,“讓你四叔去就好。”他都作戰計劃都訂好了,隻要一個名義上的統帥就好,真正的統帥則是他自己。

太子皺眉,他四叔臨江王可從未帶兵過,一時間有些猶豫。

“無礙,讓你四叔為帥,都督各州諸軍事,再讓陸稷為副帥輔佐他就是。”雍帝對著太子語重心長道,“大郎,大雍不能成為第二個前晉,兵權隻能在薑氏子弟手中。”

太子明白雍帝的意思,衣冠南渡後前晉的皇權被士族牢牢把控,這些士族能肆意的資本便是因為他們不僅掌政務更掌兵權,從前宋到前齊再到大雍,曆代帝王都在逐漸壓製士族。

現在的士族隻居清貴高職,雖然位高但並不權重,寒門掌機要便是雍帝手中做到了極致。

同樣士族大多數除了私養的部曲外,也已經沒了兵權,士族甚至認為武官為濁官,無人願當。

可沒了士族,還有崛起的寒門兵家子,比如沈靖,比如陳公則,這些寒門比不思進取地士族更令他們提防。

他們用寒門壓製士族,再用宗室壓製寒門。

“阿耶,我懂了。”太子垂首受教,陸稷是東宮三師,總歸雍帝還是為他考慮的。

顯陽宮

袁皇後先帶著沈舒洗漱用飯,又帶沈舒看了自己給她布置地偏殿,興致衝衝地問沈舒要加什麼都直接讓人去庫房裡搬。

當袁皇後看到沈舒隻帶了四個箱子進宮,就直接讓人翻料子出來給沈舒裁衣。

沈舒沒有拒絕,但也隻是按照自己的審美選了素淨的料子。

“再加兩匹妃色的。”袁皇後覺得小姑娘還是要穿得鮮豔些才好。

說完後袁皇後又給沈舒指派侍候的宮人:“讓阿言過去侍奉你吧。”

“言娘子是從母身邊的老人,還是呆在從母身邊吧,從母另外給我指派個人就好。”沈舒道。

聽到這話,袁皇後就知道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她也沒有糾結直接道:“那就讓阿文伺候你吧。”

很快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子出現了在了沈舒面前,神態嫻靜,眉目柔和。

沈舒這次沒了意見,笑著和文娘子打了招呼。

“你和張忠讓也熟悉了,我讓張忠讓侍奉你如何?”袁皇後還是決定給沈舒配內侍的。

“他不是長秋寺官員嗎?”沈舒覺得自己還是彆耽誤人家大好前途了。

袁皇後卻道:“你是縣君,哪裡還用不了一個內謁者?這本就是我留給你的。”

見沈舒猶豫,袁皇後直接招來張忠讓問道:“你是願意留在長秋寺還是跟著縣君?”

“奴願跟著縣君。”張忠讓根本沒有猶豫。

沈舒抿了抿唇,不再說什麼。

隻有一旁的言娘子看到張忠讓的反應,才幡然醒悟。

她剛才裝了一次啞巴,默認了不願去伺候小娘子,回頭皇後就可能徹底讓她沒了說話的機會。

可是這時她也無從插話,難道說她直接表明自己要去侍奉小娘子嗎?

言娘子一時間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裡得罪了沈舒,讓沈舒直接在袁皇後面前表明不要自己。

一直到了晚間,袁皇後都沒有放沈舒離開,甚至袁皇後還要和沈舒同寢。

袁皇後和沈舒一起洗漱,事無巨細地詢問沈舒喜歡什麼香料,什麼發釵,沈舒不喜的袁皇後就直接換掉。

和上次沈舒被言娘子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對待完全不同。

夜晚,袁皇後抱緊了沈舒軟軟的小身子,如同母女一般入睡。

第二日沈舒和袁皇後一起起身,又被袁皇後裝扮好用了早膳,太子才姍姍來遲。

太子牽著沈舒來到了皇女讀書的靜德殿。

為皇女上課的老師為了避嫌,年紀大多都已經很大了,個個頭發花白,他們官位大多不高,不然也不會來教皇女,還是去教皇子了。

他們平日裡並無得見太子的機會,此時見了太子都頗為激動,特彆是知道沈舒的身份後,見太子對沈舒愛護以兄長自居,更加讚譽太子仁德。

沈舒默默站在一旁,聽著他們吹捧太子。

終於在太子和那些老先生們寒暄完後,沈舒才被安排好了位置。因著太子親自帶她來的緣故,這些老先生們對她格外照顧,給她安排了第一排的位置。

沈舒:怎麼說呢?就很好。

她來的算早的,畢竟公主伴讀中有不女郎已是豆蔻年華,太子要避嫌。等她坐好,其他的皇女們才陸續來遲。

皇女們和伴讀見到先生們已經到了,又看了看第一排的沈舒,都直接去了自己的座位。

老先生拿著一本毛詩引經據典,很是生動有趣,沈舒聽得挺投入,這樣好的國學課她在大學都很少聽到,老先生在現代絕對是頂級教授水平。

等老先生結束的時候,沈舒才有空觀察一下學堂其他人的上課情況。

雍帝一共有九位皇女,除去七皇女早夭和已經出嫁的四位公主,剩下的公主都在學堂中讀書。

不過今日六皇女是來不了了,她還在被雍帝禁足反省等著八議的處置結果呢。

剩下的四位公主個個都沒什麼聽課的心思,不是打哈欠就是直接明目張膽地打瞌睡,完全不將先生放在眼中。

沈舒想到袁皇後說起的治學嚴謹的袁家女學,再看看這個宮學,一時間不知道自己進宮讀書是對是錯。

不過也可以理解,皇女隻要不作,被封為公主後都可肆意一生,她們有封邑,有家臣打理瑣事,她們隻用享樂就好,何必費心學這些?

再看看剩下的伴讀,有一些也覺得無聊也打著哈欠,隻是沒皇女那麼明目張膽,多少知道遮掩一下,剩下還有幾人則是和她一樣真心聽講的,這些女郎目光清正,面容清秀,身上充滿了書卷氣,想來不是家學淵源就是自身愛讀書。

等到下課,沈舒發現自己似乎被孤立了。

皇女們和各自伴讀組成了自己的小圈子,隻有她孤身一人,她依禮上前給幾位皇女見禮,這些皇女並不會像六皇女一樣刁難她,但也隻是點點頭,然後轉頭離開,似乎在躲著她。

至於公主的伴讀這些小女郎,對她的態度則更加模糊。有些對她避之不及,和公主一樣躲著她,有些則目無下塵,看她的目光帶著鄙夷,就連那幾個好學的女郎對她的態度雖不失禮但也極為冷淡。

沈舒皺眉。

她並沒有覺得是這些女郎的問題。

如果一人如此對她,她還能懷疑是對方的問題,但如果所有人都如此,那就隻能從她自己找原因了。

皇女躲著她,她還能理解,可是其他的女郎是為什麼呢?

回去的路上,沈舒對文娘子問起那些女郎的身份。

“小娘子覺得好學的是王十一娘、謝三娘和顧五娘。那個頗為驕矜的女郎是劉二娘,她是已逝的太後母族女郎。躲著您的女郎有中護女卞氏的女郎,還有譙縣公家的女郎,她們家中多是跟隨陛下起家的新貴。”

沈舒懂了,就是士族、外戚和寒門。

這幾乎包含了當下所有的貴族階層,而這些女郎都對她態度冷淡。

想想自己的身份,沈舒又覺得了然。

她是寒門女,卻住在士族高門袁氏,寒門女郎自然以為她不屑與她們為伍,怕被羞辱,自然躲著她走。

士族女郎,對她身為袁氏外女另眼相待,卻又因她父族對她鄙夷。一邊要維持高門傲慢,一邊又要維持士族禮節,最後就是現在這樣冷淡又不失禮貌。

同時她因袁皇後之故也是外戚,可她這個外戚還有些名不副實,因為她從母成為太後的可能性不太高,所以她也夠不上外戚的圈子。

總之,她現在處於不尷不尬的地位,哪個圈層都夠不上。

看來她要好好想想自己要如何給自己定位了。

就在沈舒一邊走一邊思考的時候,就見到顯陽宮外的一棵榕樹下站了白衣廣袖的少年,烏黑的墨發用發帶半束,披散在肩頭,背對著她的背影在陽光下斑駁,等她靠近的時候緩緩轉身,對她淺笑:“縣君,小王有禮。”

沈舒微笑,這男孩稱少年都有些多了,估計也就是十歲左右,造型很好,衣服也很好,就在他身上有點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她很想說如果真想引誘她,可以選擇派一個年齡大一些來的,這個年紀的她有負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