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章(1 / 1)

“……你告訴他了啊。”

很難說出太宰治的這句話中包含了什麼。

膽怯,期待,還是釋然?

“嗯,”翠花點頭,再次肯定了他的話,並且乾脆利落地說道,“吾輩知道你那次跟他見面後就說過了,可他不是沒當真嗎?”

“所以,吾輩這次特地說給他了,一字不落,逼著他認定這件事是真的。”

給貓好好地感謝太宰的心意啊!

“那……”太宰治舔了舔乾澀的嘴唇,“織田作,他有說些什麼嗎?”

“你等一下。”貓貓看著太宰治的嘴唇,擱下一句話,跳下床,再次把門敞開,一溜煙出了休息室,不一會兒又帶著一杯水回來了。

“先喝點水。”

杯子被遞到了太宰治面前,男人愣愣地看了幾秒,這才的手接過杯子。

杯子是玻璃杯,其中水的溫度傳到他的掌心。

太宰治扯著唇角苦笑了一下。

他有點急,但一向敏銳的貓咪這次卻好像根本沒感覺到他的急切。

或者說,它是故意讓他緩一緩。

但這樣時間的拖延,反而讓太宰治更加焦慮。

可太宰治沒辦法,拇指摩擦了兩下杯壁,太宰治將杯子貼到了唇上。

翠花不愧是養了很久“太宰治”的貓,水的溫度剛好,沒有讓太宰治的貓舌頭受到傷害,但也能馬上溫暖太宰治有些發冷的身體。

他的血液好像重新開始流通,太宰治喝完一杯水,將空杯遞給了翠花。

貓咪的念力碰到了杯子,太宰治隻覺得手上一輕,還沒等他鬆手,就隻聽翠花語氣隨意:“他打算再跟你見一面,和你談一談。”

……

太宰治的指間一顫,他下意識去看翠花的眼睛,卻發現翠花沒看他。

貓咪晃了晃杯子,示意他鬆開無意間再次握緊杯子的手,然後將杯子放到了床頭櫃上。

“織田作,要和我談一談?”太宰治看著翠花轉頭放杯子的身影,求證似的重複道。

“是啊,”貓咪肯定,把杯子放好後,它才再次看向太宰治,“開心嗎?”

“我……”太宰治呼吸急促,“我不行的,織田作討厭我,上一次——”“上一次你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

翠花打斷了他的話,白茸茸的山竹爪踩在被子上,它朝著太宰治的方向輕輕一跳,男人心裡一驚,慌忙抱住它。

貓咪進了太宰治的懷裡,身體的溫度,皮毛順滑的觸感,還有一起一伏的呼吸,都真真切切地通過他的手以及他的手臂傳遞給他。

“太宰,看著我。”

翠花伸爪,爪墊摸上對方的臉,讓他看向自己。

它的神情專注,語氣堅定,好像接下來要說的話是這個世界上的真理。

而這個真理就是——

“織田作之助討厭的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而並非太宰治

。”

“太宰治不會被討厭。”

“太宰治是要被整個世界喜愛的人。”

太宰治瞪大了眼睛。

他的鳶眸不敢置信地看著翠花,訥訥道:“可是,我就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

我決定了很多人的死亡,做壞事的是我,殺人的是我,帶走小銀的也是我。”

“港口黑手黨首領隻是個職業,”貓咪平靜地陳述道,“無論是誰坐到這個位置,都會這麼乾,否則就不是黑手黨,而是開保鏢公司的。”

“所以,無論是無惡不赦還是什麼,都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而非太宰治。”

“太宰治是好孩子,隻是沒人會看到。”

他們隻看到他坐在高塔之上,高高在上的模樣,卻沒看到高塔同樣束縛住了他。

他們隻看到他統治黑暗勢力,恐怖且令人懼怕,但誰又能想到呢,在那令人恐懼的外表下,有一個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美麗的靈魂。

“不是什麼人在知道世界的真相之後還能馬上做出太宰這樣的計劃的,大多數人隻會當自己瘋了,或者真的變成瘋子,每天都活在崩潰之下。”

“正派之人在知道真相之後,恐怕都不會做出太宰的決定吧?”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又怎麼樣?誰規定黑手黨就不能是好人了?誰規定黑手黨的一舉一動都是在為自己增加罪名了?”

“你拯救了世界,你的功德比他們高,就算現在真的死掉,也能馬上升上天堂。”

“甚至現在給你建一座鍍金的雕像都不為過。”

“你並不壞,壞的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貓咪再次慢吞吞地重複道,“太宰隻是披著港口黑手黨首領的一層黑皮,其實在那之下的東西是透徹的,就像水晶一樣的靈魂。”

貓咪湊近太宰治的臉,毛乎乎的貓貓頭抵著太宰治的額頭,濕漉漉的鼻子碰到了他的鼻子,有些涼。

它薄荷色的貓瞳亮得驚人。

“彆人看不到沒關係,因為現在,吾輩看到了哦。”翠花用堅定又不容置疑的聲音一字一頓道。

“太宰,你的這裡,”貓咪爪子碰了碰太宰治左邊的胸膛,“有一顆金子般璀璨的心臟。”

“真是漂亮啊。”

貓咪的誇讚一波接著一波。

這是他從未收到過的讚美。

水晶?金子?

那真的是在說他嗎?

太宰治想躲起來,但四周的環境,抵著他額頭的貓咪又讓他無處遁形。

他被迫睜著眼睛,看著橘貓清澈的眼瞳倒映出自己的樣子。

泛紅的臉,躲閃的眸子。

好像就連他以前見過無數次的,他厭惡的屬於自己的樣子,都因為映在貓眼裡而順眼了許多。

貓咪的話還在繼續。

“對不起哦,太宰。”它突然這麼道歉,“但是你總要原諒其他的人類,因為他們都是笨蛋,隻看得見表面的東西,卻不知如何

去看彆人的靈魂。”

“就因為這樣,所以太宰一直被人誤解,那些笨蛋說太宰是壞孩子,讓太宰受委屈了對不對?”

“對不起哦,直到現在才讓太宰知道真相。”

貓咪在道歉。

它在為那莫須有的,可笑的罪名道歉,為遲到了很多年,這個世界上出現對太宰治人格的認同道歉。

可太宰治卻又恍惚覺得,它是在為這個世界向他道歉。

【對不起,太宰,竟然讓你出生在這麼令人絕望的世界裡。】

【這個世界甚至沒有出現像吾輩這樣家夥,能夠如此堅定地告訴你,你是多麼美好的一個人。】

對不起?

可這明明不是它的錯,甚至跟它一點關係都沒有。

太宰治壓抑著呼吸了幾下,但還是不可抑製地從喉嚨中發出如小獸一般的呻.吟聲。

明明是不存在的東西,可太宰治聽著,心底竟然升起了委屈。

就好好像在外流浪了很久,已經丟失了記憶的人,終於有一天找到了他的起始之地。

“所以,想好了嗎?”橘貓笑著,溫柔地問道,“要不要去見他?”

“放心吧,吾輩向你保證,這次你絕對不會再受到一點傷害。”

“如果織田作之助膽敢讓你受一點委屈,那吾輩就不會再給他面子了。”

“吾輩會把他吊起來,打到他懂得禮貌為止。”

“這次會陪著我嗎?”太宰治問道。

“這不是當然的嘛!”貓貓答道。

-

“談一談”的地方不再是上次的那間Lupin,雖然翠花認為那裡是一切的起點,平行世界與這個世界的彙聚點,是最佳的交談地點。

但不行,就像有人會對紅圍巾產生PTSD一樣,對太宰治來說,雖然翠花還沒見過,但它也能猜測出來,那裡可能已經成為了他的PTSD。

恐怕隻有解決了現在的問題,名為“太宰治”的黑貓才能再次光顧那家酒吧了。

所以,在織田作之助提出Lupin酒吧時,翠花一爪否決,並且讓他換個地方。

最後,地點就定在了武裝偵探社樓下的咖啡廳。

漩渦咖啡廳,這個地方不算什麼有名的地方,生意還算可以,但最多來照顧生意的還是武裝偵探社的成員。

這裡的老板是位特彆會衝咖啡的紳士,慈愛,平易近人且嘴嚴,偵探社的大家都很喜歡他。

他們約在一起的時間,恰巧是上班的時候,咖啡店安安靜靜,老板也安安靜靜地站在台後擦著杯子。

店中隻有一位客人,他有著紅色的頭發和藍色的眼睛,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老成,正坐在位置上等待著什麼。

很快,這裡就要迎來第二,或者第二和第三個客人了。

“叮鈴——”

是門被推動的聲音,他等待的另外兩位客人到來了。

織田作之助聞聲轉頭,隻見進來的那個人穿著白色的襯衫和米白色的羊毛衫,外加一條灰色的褲子,深棕色的卷發有幾根不聽話的往旁邊翹起,看起來卻並不淩亂,反而為他增加了幾分人氣。

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年輕的大學生。

他在進來之後,馬上就引起了店長的注意力。

紳士而又英俊的店長好像笑著跟他說了幾句話,就見那青年安靜地搖了搖頭。

突然,從他的懷裡,突然探出一顆橘色的貓貓頭。

貓貓頭像探索雷達一樣左右轉了轉,很快發現了織田作之助。

它耳朵一豎,伸爪拍了拍青年,然後指向織田作之助這邊。

青年轉頭,朝著這邊看過來。

然後,織田作之助就對上了他那雙鳶色的,如同晚霞與黑夜之間的第三種色彩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