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並不是完全和平的。
這個世界也並非完全科學的。
有很多未知的能力隱藏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隻是被平和的環境包圍著的平凡人無法遇見而已。
這些事情,萩原研二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早到他剛剛進入警察學校,和他的幾個朋友解決一起案件後,教官鬼塚是這麼跟他們這五個剛入學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說的。
他訓斥:“你們這些臭小子不要因為覺得進了這裡就是精英,總認為自己無所不能,所以什麼都不顧忌。”
“給我聽好了,這個世界上可是有著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而擁有那種能力的人,才是真正強大,真正可怕的存在。”
“給我牢牢地記在心裡,每次魯莽的時候都拿出來背誦啊!”
可是,在哪裡呢?
即使教官他這麼說,可是周圍都是司空見慣的東西,那麼科學,那麼合理。
為什麼他們活了二十多年都沒見過呢?
這種疑問一直持續到他們畢業,降穀零和諸伏景光銷聲匿跡,剩下的三人參加工作。
持續到他萩原研二死去。
炸彈爆炸了,很痛,但也隻有一瞬間,因為下一瞬,他就再也沒有感覺了。
……
啊,萩原研二的一生就這麼結束了嗎?
……
可是他卻再次睜開了眼,以靈魂的形式來到了橫濱。
橫濱,這個地方雖然很近,但奇怪的是,他從來沒有踏足過這裡,這個地方就像是有一個混淆人視聽的屏障一樣,任何稍微靠近點的無關人都會自動繞道。
直到死了,他才真正到達了這個地方。
他在案發現場醒來,身上穿的是死前的防彈衣,身邊是橫濱的同僚,而腳下則是被殘忍殺害的一家。
在如此寬廣的大街,眾目睽睽之下,怎麼會有人無視法律,做出挑釁正義的事呢?
活了二十多年的萩原研二死前沒見到,死後見識了。
“又是港口黑手黨。”看起來就是大前輩了的老警察上前查看後壓了壓帽簷,表情複雜。
在他的身邊,儼然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警察,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他一臉憤恨,看到了前輩臉上的無奈,立刻問道:“前輩,港口黑手黨怎麼這麼囂張,我們不是警察嗎?為什麼不製裁他們?!”
旁邊的萩原研二跟著點頭。
“剛出校門吧?”老警察瞥了他一眼。
年輕警察自然點頭。
“看來你被學校保護的很好吧,”老警察苦笑一聲,“讓我猜猜,是不是從小到大在學校是那種用功學習的類型,平時上學放學也車接車送,不常出家門?”
“您怎麼知道?”年輕警察十分震驚。
老警察吐出一口濁氣,如同吸煙之人將口中白煙吐出一般,他人雖不算老,臉上卻帶著一副老態。
“你被家裡人保護的太好了。”
他說道。
“橫濱已經很久都沒從外面招警察了,來警局的都是橫濱人,大家都知道這裡是什麼樣的,我倒是沒想到,有一天會碰到你這個知道得那麼少的橫濱人。”
“呃,其實,”年輕警察撓了撓頭,“我也是在搬來不久後才考上這裡的警校的,不能完全算橫濱人啦。”
“好吧,”老警察理解地點頭,“這麼看來,你不了解這裡也很合理。”
“那麼,你要記住,不管局裡的其他前輩怎麼向你吹噓自己,或者吹噓警察這個行業——”“如今這裡主要當道的,是黑手黨勢力。”
“黑手黨辦事,凡人勿擾。”
橫濱的黑色文化,讓這個城市的警察無法輕易插手,對生活在這裡的人來說,很多事情與其交給警察,不如交給黑手黨。
也因此,警察這一行業在橫濱的影響力大大削弱,漸漸往閒人的方向傾斜。
這一番話,使萩原研二大受震撼。
而在震撼不久,在他的耳邊,就響起了奇妙的聲音。
如同哨音被吹響,伴著微不可聞的鈴鐺聲,如此空靈,存在感又如此強烈。
就像是一杆燃著火焰的旗子,雀躍著跳起,向著他呼喊。
“到吾輩這裡來——到吾輩這裡來——”
於是,他就來了,尋著聲音,穿過混亂的街道,來到了聲音的儘頭。
那是一片海,一個空無一人的小型碼頭,隻有海浪時不時拍擊石頭,濺起白色的浪花。
隻有一團橘色窩在海邊,還不是全橘,橘中還帶了些白。
萩原研二,迷茫了。
-
“呼喚我的是你嗎,小貓?”
在問出這句話後,半長頭發的青年靈魂也許覺得很扯,就自顧自地搖了搖頭,笑道:“哎呀,是研二醬傻了,怎麼可能會是一隻貓呢?”
他蹲下身,虛空摸了摸窩在地上的橘色幼貓,實際上連碰都沒碰到:“這麼小的貓,如果研二醬還活著的話一定要抱回去養,哎呀,相信小陣平也是會同意的。”
[那就對不起了,因為吾輩是有主人的。]
“這樣啊,十分抱歉沒有詢問過你——哎?”
萩原研二一愣,緊接著。
“哎?哎?哎?!!!”
[很驚訝嗎?]
靈魂眼前的貓卻十分淡定地舔了舔爪子上被風吹逆的毛。
“與其說是驚訝,不如說是震驚吧!”順口吐槽完,萩原研二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貓貓,和我說話的真的是你嗎?這的不是躲藏在某處的其他人嗎?”
[那是當然了,人類。]
貓貓冷靜地回應。
[但是,如果你要問什麼“是不是吾輩在呼喚你”這個問題,吾輩不知道。]
[但是,吾輩知道,那天在商業街看到的果然是你,不是吾輩感覺錯了,這就行了。]
“商業街?”萩原研二眨了眨漂亮的紫色桃花眼,很快反應過來,“那天你在場啊!”
[在,不過警察來了後,吾輩就和主人離開了。]
“是這樣啊……”萩原研二點頭,“那麼,我有幾個問題。”
[說。]
“第一個問題是,你怎麼能夠看到我?是所有貓都可以看到靈魂嗎?”
[這裡的貓也許是不能的,但,請允許吾輩介紹自己——]
聽到這個問題,橘貓坐直了身子,挺胸,露出胸前白絨絨的貓貓。
[吾輩是中華田園貓,所以,看見靈魂什麼的,不足為奇。]
“啊?這有什麼說法嗎?”
[有,中華貓通靈。]
雖然很久以前它不通,翠花在心裡補充,但它也不打算說出來。
“哦,好。”都能變成靈魂了,這個消息萩原研二也就能坦然接受,“第二個問題,你是怎麼跟我說話的?明明連喵都沒喵一下吧?”
[人類,你沒養過貓吧?]
翠花理解地說道。
[貓,或者其他生物是可以在不出聲的情況下交流的,之所以會喵,是因為人類需要。]
[隻有在人類需要和貓交流時,我們才會叫。]
“原來如此,受教了,等一下、”萩原研二瞪大眼睛,桃花眼被撐圓,其中寫滿了不敢置信,“所以,我現在交流是因為我不是人了?”
[……]
“小貓你說話啊!”
[咳,嗯,大致如此。]
小貓咪撇開了眼,但人類的靈魂卻沒有發現這一異常,因為,他沉浸在了震驚中。
想不到他萩原研二當了這麼久的人,突然有一天,他不當人了!
“好、好吧,”在心裡拚命勸解自己算了算了,他抹了把臉,打起精神,問出了最後的問題,“所以,你把我呼喚過來,是為了什麼呢?”
[……從剛才開始,吾輩就說過的吧,]
即使是可愛的貓貓頭,人類的靈魂也在其上看到了名為“凝重”的情緒。
[什麼呼喚,吾輩不知道,也從來沒有這麼乾過!]
“是真的,我就是聽著那個聲音到這裡的,隻不過越靠近聲音越小,到這裡就消失了而已!”
萩原研二強調:“那個聲音一直在喊‘來啊~來啊~’。”
[……]
如果貓貓的臉不是橘色和白色的,那它現在肯定是黑色的。
貓貓很震驚,但貓貓即使震驚也要說。
[人類,吾輩必須強調一下——]
橘色幼貓嚴肅道。
[吾輩是正經貓!]
[重申,吾輩是正經貓!]
……
[所以呢?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平複心情後,翠花問道。
青年的靈魂漂浮在空中,呈盤腿坐狀。
隻不過,因為身上的衣服過於厚重,他的姿勢很彆扭。
“唔,嗯,這個嘛——”萩原研二摸了摸下巴,“我準備回去看看家人,然後再探望一下朋友。”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了,小陣平現在又怎麼樣了。”
[好。]
貓貓站起來,抻著身子伸了個懶腰。
[吾輩也該回去了,要不然主人該擔心了,就在這裡分道揚鑣吧。]
“呀,小貓,你竟然還會成語!”
[不要小看吾輩啊闊拉!]
這幾天生活在鐳缽街,翠花也不是沒有學到什麼。
就比如說它學到了十分粗暴的語氣詞。
“噫~變凶了呢。”
身材高挑的靈魂漸行漸遠,很快就消失在貓眼能看到的範圍內。
橘色毛茸茸的幼貓卻還是沒有動。
[啊啊,現在就連吾輩也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了啊。]
明明是一隻小貓,此刻身上卻帶上了點憂鬱。
萩原研二沒注意到,雖然他自己斷定此時已經不是人,也以為貓是這麼認為的,可是,貓自始至終都還叫著他“人類”。
因為,它還有另一個猜測。
能夠直接溝通,可能不是因為不是人類了。
而是因為,兩者的性質一樣。
[吾輩和你,都應該是在死去之後形成的靈魂。]
[雖然吾輩現在擁有了新的肉身,但是這就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是這樣啊。]
明明應該快樂的小貓,心中卻升起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