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了什麼？

一片深不可測的淺藍。

與其說是陸易在透過這片淺藍看見什麼,還不如說是塔在試圖透過陸易湛藍的眼眸窺見什麼他想看見的東西。

他的目光無聲地說：你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

一股滲著涼意的惡意猶如毒自他的腳跟蜿蜒而上，在陸易的脖頸處盤旋片刻，最後懸在了他的顱頂。

【叮咚！檢測到惡意等級已達最低——】

【（error402#惡意值回彈中……）】

【警告！ERROR40301：數值高速彈跳,惡意值判定失敗！】

【一次判定中……】

【判定結束！惡意值不足最低判定閾值，判定失敗！】

【ERROR40301判定失敗，後台日誌載入中——數據載入結束,誤判補償自動抽取中——】

【C級道具深紅之眼加成觸發！S級道具【深紅（勘破虛妄）之眼】生效中！！】

時間於此刻無限拉慢，一連串的告示在陸易腦海中炸起。

伴隨著最後的機械音落地,無形無態的光芒籠罩著陸易的雙眼。

他的眼眸被賦予無上的優先級,猶如劈開幽穀的天光,直擊窺探者埋在最深處的晦暗與不堪。

透過面前那雙淺藍色的眼眸，一些碎片似的畫面在眼前快速閃過。

頭戴小桂冠的淺金發精靈面無表情,白皙有力的大手死死掐住那更為年邁老精靈的脖頸。老精靈掙紮無果,最後在他手中咽了氣……

深紅之眼的勘探似有穿越時光的力量,畫面中的塔像是有所察覺，極其敏銳精準地側目望來。

精靈的魔力穿過深紅之眼的軌跡,直接朝視角之後的陸易襲來。

下一秒畫面破碎,陸易喘息著向後大退幾步。

站在他的跟前的塔微微皺眉。

塔沒能從陸易身上看見自己想要搜尋的東西,本就頗為失望,又見陸易反應異常，心下陡然生疑。

“回答我，你看見了什麼？”

陸易垂著頭，眼前仍然浮現著剛才的畫面，一時間也沒有及時回答。

——精靈王殺了誰？那長者是精靈長老嗎？

“你到底看見了什麼？”他厲聲問道。

塔仿佛突然失去了耐心,直接大步一跨，伸手抵住陸易的下巴讓他正面注視著自己。

陸易也毫不畏懼，頂著全然的壓力同他對視。

下顎傳來精靈王指尖冰涼的溫度,像是什麼冷血動物攀上了他的肌膚。

旁邊傳來白異常明顯的抽氣聲，塔這時才驚覺自己的失態，下意識收回手側頭移開了目光。

陸易平靜回答道：“我看見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應該是陛下想要看見什麼吧？”

雖然陸易不清楚他抱了怎樣的心思，但目前顯然是弄巧成拙，得不償失了。

白猛地起身攀到陸易

的腳邊，扯了扯他的衣角焦急道：“不得無禮！”

“雖然陛下對你好像有點特彆，但是你也不能恃寵而驕啊！陸易，謹言慎行！”

陸易：“……”

他低頭瞅了滿臉焦急的白一眼，而後扯開他的手，對著面前沒什麼表情的精靈王道：“我不清楚是否是我哪裡得罪了陛下您，但從始至終，我都抱著最誠摯的態度與您交談。”

“您問我看見了什麼，這沒什麼不能說的，我看見了您站在高山之巔，帶領精靈一族走向輝煌。”

陸易也沒說謊。

在那長老被殺畫面破碎之後，緊跟著又出現了好幾個零散的畫面片段。

先是前金色長發的精靈在偌大的精靈樹下加冕成王——這應當還是過去。

再是母樹枯萎，落葉飄零——這應該是當下。

最後的畫面是披著鎧甲身騎麋鹿的精靈王手持弓箭，滿眼野心地眺望著山下的人族領域——這極有可能就是未來。

陸易直勾勾地盯著精靈王塔，仿佛這樣就能穿過他平靜無波的眼眸窺見其心底洶湧的波濤。

那裡燃燒的是青年精靈王不為人知的野心與欲望，被他小心翼翼安放在心底最深處的地方，卻在今日猝不及防地被拽進了陽光之下。

塔深深望著陸易，像是在重新評估審視著他的一切。

這個容貌驚人的人族，身上最不可思議的並非他一眼就能望見的美貌，而是一些更深的、藏在靈魂裡面的東西。

塔的目光一變再變，問道：“你是位見習先知？教廷的人？”

說是見習先知是因為陸易的年紀尚小，哪怕“見習先知”的稱呼都屬於抬舉他了。

可這和他們之前探查到的情報並不吻合——

陸易搖頭道：“並不是的，陛下，隻是比起其他人族，我更幸運一些，擁有神明的祝福……”

“神明的祝福。”塔重複道，“是啊，你可是近千年來，唯一一個引起神跡降臨的神眷者。”

“那你為什麼沒有加入教廷呢？”塔困惑發問道，“倘若你願意，教廷的聖子之位就是為你準備的，何必拱手讓給他人？”

“……可能因為我比較叛逆？”陸易道。

塔：“……”

“你在同我開玩笑嗎？”

“沒有啊。”陸易認真道，“隻是誰規定了神眷者就一定要進入教廷呢？誰規定了人族一定要如何如何——”

你看精靈王不也並不像傳說中的精靈一般那樣與世無爭嗎？

精靈王不置可否，隻淡淡道：“希望你能保持住你的個性。”

“一定一定哈。”

白被這一人一精靈一問一答的隨意模樣驚得不行，有幾秒甚至在心底閃過自己白擔心了的想法。

單就目前的場景來看，陸易和精靈王可比他和精靈王熟稔多了！

直到精靈王落下一句“失陪”後轉身離去了，白才慢吞吞爬起來。

誰也沒有發

現那離去的精靈王指間夾著幾根金色的細發。

一直在旁邊充當背景牆的薩曼這會兒也上前來，拍了拍陸易的肩膀道：“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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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精靈王一眼瞥過來，我呼吸都停了，你怎麼還那麼淡定？我尋思我也不是沒見過什麼大場面的人啊？”

陸易故作滄桑道：“我經曆的可不止是大場面……”

開玩笑，被好幾位神祇挨個找一遍，這誰還能被一個區區精靈王唬住啊？

今日之陸易早已非昨日之陸易了！

“不管怎樣，你剛才的表現都絕了，我感覺這個任務已經穩了。”薩曼笑吟吟道。

陸易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把口中的“fg”吞進肚裡，擺了擺手道：“隨它去吧，我們已經儘力了。”

“應該說我們已經離成功一步之遙了。”薩曼糾正道。

*

結果當天下午他這話就被打了臉。

上午還能好好交流的精靈王下午突然就鐵面無私了起來，直言他們無法證實自己布蕾賽德來客的身份，交涉中，既不願意讓他們去布蕾賽德取得原件再返回精靈森林，也不願意派一位精靈和他們一同前往布蕾賽德驗明正身。

兩方人交談到最後，空氣都凝固下來了。

精靈王塔和長老令端坐高位，陸易和薩曼坐在下方的客人位，一時間誰也沒有出聲。

至於白？

他在一開始就被長老令趕出去“自己玩”去了。

薩曼與陸易對望一眼，陸易便率先“坐不住”了，微微皺眉詢問道：“不知陛下的意思是……或者說，精靈族的意思是？隻要我們可以做到，一定會儘力配合。”

主座上的塔依舊半闔著眼，手輕放在座椅的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著。

在陸易話音落地後，他輕敲木椅扶手的指尖終於停住了。

一旁的長老令也像是收到了什麼暗示似的，上前一步對著兩人道：“其實我們也並非刻意要刁難你們，也不是不想兌現當初的諾言。”

“我想你們人族的曆史中應該也有記載，我們精靈族已經避世許多年了。這麼多年以來，我們一直居住在精靈森林，也不與外族產生任何糾纏，這樣平靜無波的現狀是所有精靈都不願打破的。”

“是的，如您所言。”

陸易“嗯嗯”點著頭，心裡卻在想恐怕不見得如此。

至少他旁邊的那個精靈王可不是什麼善茬。

長老令依舊在鄭重述說道：“但是精靈族一旦許下諾言，便絕不會背棄承諾。”

“我們做出最大的妥協是，你們兩人必須留一人在精靈族，另一人則返回布蕾賽德取得原始信件。

“離開的那人不得向任何非必要人員透露精靈族的任何事宜，在取得原始信件後立刻趕回精靈森林，屆時我們會派出精靈在入口接應。

“怎麼樣，你們能接受嗎？”

長老令面容和藹語氣友善，可言語間分明沒有給他們留有商量的餘地。

兩人的目光有片刻的交流，而後陸易道：“當然，您的要求並不過分，隻是我想知道這個去與留的人選是我們自己商量，還是您指定呢？”

“自然是由精靈族指定。”長老令毫不猶豫道。

陸易微笑點頭，心下多了幾番思考。

“那我們沒有疑問了，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動身比較合適？”

長老令道：“越快越好。”

木王座之上的精靈王塔終於睜開了眼，帶著莫名的善意道：“陸易，不如就由你留下，如何？”

“榮幸之至。”陸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