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親切的光明元素引導下,陸易一腳踏進光芒中，而後眼前一黑，直接失去了意識。

再睜開眼，他正躺在羅賽樵教廷住所的床上。

窗外泛著微光,似是破曉時刻,而他旁邊坐著閉目養神的加裡。

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整宿都醒著，臨近天亮才堪堪閉了一會兒眼。

可即便如此,他的睡眠也淺得不可思議，幾乎是陸易一動，加裡就有所察覺。

陸易動作的幅度極小,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響。

但加裡還是掙紮著,應聲睜開了眼。

他微微眯著眼，懶洋洋道：“喲,醒了？”

加裡說著，自顧自地伸出手握住蘭特露在外面白皙的手。

陸易能感受到手掌處傳來的魔力波動，眨眨眼問：“我怎麼了？”

加裡收回手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怎麼了？這應該是我問你才對。”

他面上毫無波瀾，背過去的手卻不動聲色地摩挲起了自己的指腹。

陸易莫名其妙道：“問我？”

“不問你難道還問嗎？被藤草吸進去的可不是我！”

確定蘭特的魔力沒有異常後，加裡又端起手邊的水。

沒有立即遞給蘭特，而是面無表情地在運轉著魔力的手上捂了一會，等到水溫上升才遞了出去。

“謝謝。”陸易接過水，下意識地道謝。

“你有功夫謝我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跟卡萊主教交代前因後果吧。”

陸易聞言不解皺眉,“什麼意思？是之後又發生什麼了嗎……說起來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

加裡沒賣關子，直接道：“我們跟著卡萊主教去了那個清掃點，但我們什麼都沒做。

“或者說，是我們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卡萊主教剛一站到那變異藤草面前,藤草就瞬間枯萎了，下一秒你就憑空出現在了原地。

“而那變異藤草，連半點灰燼都沒留下。”

加裡說完，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關節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噠哢噠”聲。

他俯視著半躺在床上的蘭特道：“主教說那藤草極有可能連著豁口，蘭特，你誤入了死亡流域對不對？”

陸易睜大眼睛，錯愕道：“什麼？”

蘭特的驚詫真實自然，絲毫沒有任何偽裝作假的痕跡。

可越是這樣，加裡越是感到莫名的憤怒和不滿。

在蘭特眼裡，他和其他人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區彆？

他突然失掉了調侃帶過的興致，扯了扯嘴角道：“你不願意說我也懶得問，總之你對自己在做什麼心中有數就行。

“……現在時間還早，你還是睡著吧。”

陸易握著溫熱的水杯，目送加裡氣衝衝地走出房內。

【“……他怎麼這麼敏銳啊？加裡是不是看出什麼了？”】陸易有些擔憂地問道。

【不可能。】857信誓旦旦，【

他要是能看出什麼苗頭，那愛麗絲都變成笑話了！】

【“那他怎麼表現得這麼……”】陸易微頓，仔細地找了個貼切的詞，【“喜怒無常？”】

【“——等一下，他這該不會是起床氣吧？”】陸易後知後覺道。

【肯定是！】857恍然大悟。

【“那他這起床氣還挺敬業的，又是檢查又是倒水，最後才發作一下……”】

這可和他從前見過的起床氣不大一樣。

陸易瞅著手中的半杯溫水，慢吞吞地一口飲儘。

【誰說不是呢……】

加裡這一出下來，陸易也沒了困意，簡單收拾過後直接去了晨禱聖殿。

光明神的神像就立在朝拜聖殿殿前，沒有臉，但威嚴慈愛絲毫不減。

陸易望著那神像的下顎，眼前一會兒閃過卡歐斯的臉，一會兒閃過阿瑞斯的臉，最後停在一團黑霧不成人形的彌歐斯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陸易總覺得在他注視著光明神像的這刻，靈魂某處在發著燙。

可能是那個見鬼的標誌在作怪吧，陸易心想。

這燙意雖不至於灼傷他，卻又叫他無法忽視。

再注視那高大神像時，陸易不由得生出些迷之心虛來。

陸易晃了晃腦袋，快步走進那聖殿之中。

雖然現在時候尚早，可殿內已經零零散散到了不少人。這些人或立或跪，雙手合十，臉上是如出一轍的虔誠。

陸易放輕了腳步，尋了處不起眼的角落站定。

“雖然不知道要說什麼，但還是讚美光明神、嗯，讚美卡歐斯，至高神主榮耀光明……”

等他這一番神遊談天似的禱告結束，外面的天也已經大亮。

殿內的人更多了，陸易悄無聲息地退出聖殿。

這個點剛好早飯開始，陸易轉身朝後殿走去，目光卻與那佇立在高柱陰影之中的人對上。

卡萊道：“走走？”

陸易壓下腹中的饑餓，也笑：“好啊，卡萊主教。”

卡萊同蘭特並不相熟，自然也看不出他笑容下的咬牙切齒，隻帶著他往反方向走。

陸易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後殿餐房，越發生無可戀。

“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身體怎麼樣了？”卡萊問。

“好多了，我是說，其實我沒什麼事的。”陸易答道，“早上醒來也沒其他的事，乾脆直接來聖殿了。”

“沒事當然最好……說來慚愧，這麼多天了，我都還沒有去感謝你及時的治療。”

卡萊的話題轉變得迅速，陸易提前備好的說辭便卡在嗓子裡。

他微不可察地卡頓，而後非常自然地笑道：“卡萊主教，那隻是我當時應該做的事，當不得什麼感謝更彆說慚愧或是抱歉了。”

卡萊笑而不語，隻當蘭特是在謙虛。

“無論如何，教廷能有你們這樣優秀的新鮮血液，都是件令人高興的事——你

們是明日回去吧？如果我沒算錯的話，大後天再回教廷？”

陸易點頭，“是的，算上路途中耗費的時間，大約兩二天後啟程。”

羅賽樵受襲後產生的負載清掃點都已經清理完畢，而城內的人手不足也得到了補充。

至於他們這些從其他城邦趕來支援的法師，自然是要返回原地的。

更準確地說，他們這些來“體驗生活”的聖子候選者也到了該返回卡蒂梵總教廷的時候。

“那我提前預祝你取得心儀的結果了。”

陸易眨眨眼：“既然卡萊主教都這麼說了，那我也就厚著臉皮提前收下您的祝賀了，謝謝。”

一路上，兩人的交談還算愉快。

唯一令陸易有些意外的是，直到最後與卡萊主教道彆，他也沒有詢問蘭特在那變異藤草究竟遭遇了什麼。

……

陸易的意外沒能維持到第二天。

因為當晚海勒神父就滿臉歉疚地敲開了他的房門，小心翼翼地詢問起彼時的詳細情況。

陸易給海勒神父倒了杯水，隨後如實講了起來。

——當然，他講的是略過彌歐斯存在的版本。

除去帶過的彌歐斯，他講的每一個字可都是真話。

海勒對蘭特的說辭沒有絲毫的懷疑，在認真聽完他的敘述後，又提了幾個問題，在得到一一解答後便作罷。

臨到走前，還叮囑蘭特道：“雖然這兩天沒什麼事，但你也彆給自己找辛苦知道不？

“羅賽樵危險是不假，但城內也有些值得一看的特色特產，明日恰好是集市日，咱吃過晚飯後才出發，你們上午可以去集市裡買些新奇的小東西……”

陸易欣然接受海勒神父的建議，隔天就拽著加裡去湊熱鬨。

加裡原本心中還慪著無名的氣，可蘭特難得的邀請他又實在舍不得拒絕，最後隻能一面在心裡唾罵自己的沒骨氣，一面緊跟在蘭特身後。

“看上什麼隨便拿。”加裡昂頭道，“知道你手上不寬裕，今日我請客！”

這梯子都遞到眼前了，陸易自然不會拒絕加裡彆扭的示好。

他指了指前面老婦人擺的面包攤，道：“早飯還沒吃呢，要不勞駕您先去買兩個小麥面包？如果還有果醬或是牛奶當然更好……”

“嗬，也不知道是誰，興奮得早飯不吃也要拉我出來，得虧的這集市還有早市……”

加裡翻著白眼，腳下卻是異常實誠地邁向了那老婦人的面包攤。

他有些看不上老婦人籃子裡的面包，但是蘭特指明了要，他也不願掃興，精挑細選拿了幾個勉強還算看得過去的，心裡卻還在嘀咕等回了卡蒂梵一定要請蘭特吃大餐。

也不知道蘭特從前過的是什麼苦日子，在衣食住行方面完全不挑。

加裡買好了面包，轉頭卻發現蘭特仿佛沒看見自己似的，徑直越過了他。

“蘭特？你乾嘛呢？！”加裡瞬間炸了。

他這麼大一個大活人就站在他跟前，這還能被忽視掉嗎？

加裡懷裡捧著面包，快步追上蘭特。

“到底怎麼了？你是看見魔鬼了嗎？”

蘭特卻對他的質問不管不顧，直直地走向一個中年男人的攤位前。

“蘭特！”加裡不滿道，“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咳咳——”

陡然響起的咳嗽聲蓋過了加裡的聲音。

那中年男人像是終於控製不住，拍著胸膛劇烈咳嗽起來。

“咳、抱歉啊大人們，咳咳、我最近身體有些不舒服……”

中年男子唯恐惹怒面前這兩位一看身份就不得了的大人物，連忙捂著自己的口鼻悶聲解釋道。

加裡有些厭惡他咳嗽濺出的唾沫，隻飛快地掃過他粗糙黝黑的臉龐，又移回蘭特身上。

而蘭特依舊死死盯著那止不住咳嗽的男子。

盯著他那異常腫大的脖頸。

陸易聚攏魔力附在手上，抓過中年男子的握成拳的手。

看似白皙無力的手卻帶著令人無法掙紮的強硬力量，那中年男子一吃痛，就鬆開了握住的拳頭。

他手心裡殷紅的血跡便也因此暴露在他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