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這是東三族的最新密報,這是卡蒂梵散居獸人傳出來的教廷動向……”親衛小心翼翼地捧著懷中厚厚一遝的牛皮紙。
帕索點了點頭,表情淡淡道:“先放這兒。”
親衛將牛皮紙擺放整齊,而後小聲道:“王,索爾王子已經養好了傷,他最近跑長老院跑得很勤,也去了幾趟後山找大祭司……”
帕索手上的動作一頓,微微皺起了眉。
“雖然大祭司一次也沒見他就是了……”
“嗬。”帕索輕哼一聲,頗為嘲諷道,“我到現在也不明白,我這個弟弟為什麼始終抱著死纏爛打就會有好結果的想法。”
多麼天真的少年人想法。
反倒是襯得他卑鄙狡詐了。
親衛退了半步,崇敬道:“並不是所有獸人都像王一樣理智果決……”
帕索挑眉,抬頭看向那奉承的親衛。
“你跟了我快三十年了吧?”
“是的,王,二十九年又四個月多一天。”
“那我以為你至少了解我是個怎樣的人。”帕索衝他笑,隻是那笑容怎麼看怎麼薄涼寡情。
他在這樣近乎□□的提點中,恍然驚覺自己犯的錯。
親衛立馬又大退了幾步,直接跪倒在了地上,當下額際就流出了數顆豆大的汗珠。
帕索歎了一口氣,心念轉動間還是將自己暴戾的想法拋去。
“沒什麼事的話,滾下去吧,這個月的俸祿全扣了。”
親衛低著頭,“謝王上,但還有一件事需要稟告王上,長老院那邊派人來問過了,您對三日後的加冕典禮還有沒有什麼進一步的改進指示……”
昨天進行了簡單的踩點試位,帕索大致清楚了加冕儀式的現場情況。
帕索並不在乎現場飄的花到底是玫瑰還是百合,也無所謂紅與藍色調的占比。
他隻是對走一個符合流程的儀式抱有輕微的強迫症,可這個流程儀式的具體內容卻並不關心。
畢竟他想要展示的人都不在了。
“不用了,就按昨天的走吧。”
親衛點頭,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就要往外走。
“等等——”帕索卻叫住了他。
親衛立馬惶恐地回頭。
“……有他的消息了嗎?”帕索輕聲問道。
他沒有指明話中“他”的身份姓名,可親衛卻瞬間明白了帕索在說誰。
是突然失蹤的未來王後,特蘭大人。
“回稟王上,暫時還是沒有特蘭大人的消息……”親衛戰戰兢兢到。
因為特蘭大人的失蹤,王上已經連著幾天情緒低迷了。
特蘭大人究極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
王上再這樣陰晴不定下去,他們這些親衛隊都快要扛不住了,親衛想。
“……你先下去吧。”
親衛輕手輕腳地退出殿內。
帕
索靠在椅背,伸手按了按自己發脹的太陽穴。
特蘭。
特蘭……
你到底在哪兒?
回影石在他的寢宮內失效,仿佛特蘭被割離出了這一處空間。
他找不到特蘭,也回影不到他失蹤前的最後影像。
帕索隻能使用最笨的辦法,一處一處去尋找。
他尋遍了獸人森林的每一個角落,可都沒有發現特蘭的身影。
那段時間看守城門的守衛們根本沒有看到過任何狐族獸人,獸人森林內的結界也被沒有損壞。
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特蘭此刻分明還在獸人森林。
隻是他找不到他了而已。
……難道一個活生生的獸人還能憑空消失嗎?
帕索不相信。
哪怕自己礙於繁瑣的政事不能親自去尋找,也要派出自己最信任的親衛隊不停地尋找特蘭的下落。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帕索絕不接受“沒有結果”的結果。
那天他就不應該將特蘭獨自留在寢宮內的,帕索想。
他就應該走到哪兒,就將特蘭帶到哪兒。
帕索輕撚手上繞了幾圈的紅繩,說不清自己的內心是怨恨多一點,還是悲傷多一點。
在加冕之前,如果找到了特蘭,他就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帕索想。
可如果沒有找到的話——
帕索舔了舔自己尖銳的獸牙。
那他們就一起墜入地獄深淵吧。
……
加冕日。
帕索身著華服,目之所及都是熱切歡呼的獸人子民。
金棕色長發的大祭司站在他的面前,手上正舉著象征獸王的冠冕。
大祭司那金棕色的長發在陽光的照耀下微微泛起了金。
帕索卻不合時宜地想到了特蘭。
特蘭的頭發也是這樣透著金的金棕色。
“……你將接過你父親的王位,成為獸族此後的領袖,最尊貴的王。你要全心供奉獸神,愛護我獸族子民,不可使他們遭受饑餓,凶殺,流亡……”
“帕索·阿帕裡,你可以做到嗎?”
帕索舉起手,伸過頭頂。
“我可以。”
他的聲音堅定響亮,附著的魔力使得他的回答傳遍了整個獸人森林。
“獸神在上,我將全心供奉獸神,愛護獸族的子民甚於自己,不使他們遭受饑餓,凶殺,流亡……”
獸人的加冕並不是由他人為新王戴上冠冕。
而是由新王接過大祭司手上的王冠,自己為自己加冕。
誓詞說完,帕索高舉著王冠,緩緩為自己戴上。
那王冠沉重,死死壓著他的頭顱,連同他內心最後一絲希冀也被徹底壓滅。
人群傳來劇烈而持久的歡呼聲。
“王上——”
“帕索大人!!!”
“哇啊啊啊……王啊啊啊啊……”
所有人都在為新王的誕生與加冕極力慶祝著。
典禮熱鬨的氛圍在此刻達到最盛,鮮花,音樂,喜悅的人群,齊齊組成了這場熱鬨盛大的加冕儀式。
帕索接過大祭司遞來的權杖,轉身看向高台之下的一眾獸人。
這些獸人不論男女老少,都在高呼著他的名字。
——“帕索·阿帕裡”
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是帕索王子。
而是獸王阿帕裡。
人群鼎沸,獸人皆歡喜。
帕索卻驀然想起七天前的那個夜裡。
他變成小狼窩在特蘭的懷中。
那個夜晚寂靜祥和,似乎是自他母親離世後他睡過最安穩的一個覺了。
平緩的呼吸,溫暖的懷抱,還有背脊上若有若無的輕柔撫摸……
可帕索卻再次失去了自己的安眠。
短短的一天在他漫長的人生中不過轉瞬。
如今想來,這一切就好像他的一場大夢。
大夢落空,他便孤獨地醒來。
特蘭,帕索在心中反複默念著他的名字。
似乎這樣就能使他躁動的心平靜下來。
特蘭。
特蘭。
帕索閉上眼,親吻著手上的冰冷的權杖。
歡呼聲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而他——
而他,舌尖那滾燙的名字已然將他徹底拖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