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出聲的高等獸人男子身量高大, 棕黑色的長發及腰,腦後紮了一圈細細的小辮,有幾根小辮子裡還編著紅繩。紅繩的尾端掛著的幾個小鈴鐺, 使這個高大的獸人一動起來就會有叮叮當當的清脆響聲響起。
他的五官條件極其優越, 是獸人獨有的標準野性美, 勾起的嘴角似乎下一秒就會露出唇瓣之下的尖牙。他右邊的眉骨高高弓起,濃密的眉毛後端斷開了小截, 形成一個桀驁不羈的斷眉。
“帕索王子!”
“帕索大人!”
“王子!”
那些原本正吵上頭的獸人守衛們見到他立馬歇了火,紛紛恭敬地問候起他的名字。
帕索王子?
又一個獸族王子?
難怪乍一看有幾分眼熟, 陸易想。
就是不知道這位是索爾的哥哥還是弟弟?在獸族這次的事變中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陸易不動聲色地退到獸人守衛身後。
帕索看似在專注和獸人守衛對話, 可實際卻在暗暗關注著陸易, 窺見他的小動作後眉梢淺淺挑起一抹興趣。
“你們這是在乾什麼?”
帕索揚了揚下顎, 用眼神示意被押著的韋弗林道。
“帕索王子, 這是今天值班的弟兄發現的人族間諜! 我們現在正要押送他去監獄!等之後大祭司有空再來審問他!”
等大祭司審問?那怕不是要等到猴年馬月了。帕索哼笑。
“就押送這麼一個混血, 還需要你們這兩個隊的守衛?”
帕索意味不明地說著, 可目光卻移到了躲在守衛身後的陸易身上。
陸易察覺到他的目光, 再次向後退了幾步。
“啊, 這個……這個押送……”
兩個領頭的守衛對視一眼, 慢吞吞向兩邊邁了幾步,露出他們身後的陸易。
陸易悄悄躲在他們身後他們也是有所察覺的, 隻是都下意識裝作沒注意到,想著萬一帕索王子懶得問, 陸易也能少一事。
可向來惡趣味的帕索王子果然還是開口問。
不問他們還能蒙混過去, 這一問就隻能老老實實地回答了。
“不是隻押送那人族間諜一個……”
“還有被間諜拐帶的狐族獸人。”
剛才還差點打起來的兩位獸人此時你一句我一句, 看上去好不默契。
陸易也因此徹底暴露在帕索的眼前。
帕索微微挑了挑右邊的斷眉,向前走了幾步來到陸易的面前。
他眼前的這個狐族獸人身上有股很濃的味道。
帕索說不出來那是什麼味道,但絕不是狐族特有那種騷味。
而是一種更加清新好聞的方向, 就像他幼時以狼形在柔軟的厚厚草坪上聞到的味道。
遠方的花香混雜著泥土與雨水的味道,讓他鼻尖癢癢的,心也癢癢的。
很想一口將其吞之入腹。
帕索仔細打量著這個身上散發著誘人香味的狐族男子。
他的頭發是金棕色的,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著近似金色的光芒。長度恰好及臀,淩亂地披散在肩後。棕紅色的尾巴從他的發絲間擠出來,正無意識地輕晃著。
瞳孔是淺淺的琥珀色,正倒映著帕索仔細觀察他的模樣。
他的氣質格外突出特彆,令人在人群中一眼就會注意到他。
可他的五官卻隻是清秀順眼,完全無法與他這個人帶給人的特殊感觀之配套。
就好像是,他被人施展了最惡毒的詛咒,奪去了可以與神明並肩的美貌。
又或者是他故意戴著人皮/面具遮住自己的容貌。
帕索這樣想著,打量陸易的目光愈加仔細緩慢。
陸易被他毫不客氣的目光看得身體一僵,狐耳和狐尾都微微抖了起來。
該死!他還是不太習慣獸人的身體,根本無法控製這些突然多出來的部位。
陸易有些窘迫,可身後的尾巴卻開始翹了起來。
帕索大步一跨直接出現在了陸易的身旁,他眼疾手快地抓住陸易蓬鬆的狐狸尾巴。
與此同時,身上本該沒有獸類特征的帕索身後突然冒出了一條同樣蓬鬆的狼尾。那狼尾搖搖晃晃地舒展到陸易的手邊,隻差一點點就夠到他的手。
手上絲滑柔軟的觸感令帕索愉悅地眯起了獸瞳。
他是心情愉快了,可陸易卻如遭雷擊。
帕索這一握使得陸易渾身上下傳來一陣酥酥麻麻的顫栗,尾巴和耳朵上的毛全都瞬間炸起。
陸易下意識低頭想要去拽開他抓著自己尾巴的手,可一低頭臉頰就被人托起。
帕索一隻手揉捏著陸易觸感絕佳的大尾巴,一隻手摸了摸他光滑的臉頰。
不是人皮/面具啊?帕索無比失望地想到。
帕索心裡失望,可手卻仿佛擁有了自己的思想,眷戀地撫摸著陸易光滑細膩的臉頰,遲遲不肯離去。
陸易渾身戰栗,但不是因為敏感,而是純粹被氣的。
他先是被人捏了敏感的尾巴,後又被人撫摸臉頰。
陸易如何能忍受?
這不是在占他便宜,這分明是在羞辱他!
陸易氣急,迅速掰開帕索的兩隻手,從身後一臉呆滯的守衛腰際抽出一柄長劍,直接架在了帕索的脖子邊。
帕索微微低下頭看著那架在他脖子上的長劍。
陸易的動作迅速,他一時閃躲不及,讓長劍鋒利的劍刃在他的脖頸間留下了一道細細長長的血痕。
他一個擅長用劍的獸類,竟然讓劍架在了脖子上。
帕索原本興趣十足的愉快表情也因此淡去。他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顯露出一絲危險的銳意。
帕索舔了舔自己的尖牙,輕聲問陸易道:“你知道你這是在乾什麼嗎?”
“我隻知道你在乾了什麼。”陸易冷聲道。
帕索輕笑,認真道:“你要跟我比試一下用劍嗎?如果你能熬過三分鐘,我就放了你的同伴。”
陸易雙眼一亮,道:“認真的?你能保證自己說的話管用嗎?”
“當然。”帕索眉眼間儘是傲慢之意,“我是獸族的王子,我的兄長即將成為獸族的王。你覺得難道我還做不了這小小的主嗎?”
“他是不是間諜,隻我一句話的事。”帕索意味深長道。
“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問問你身後這些守衛們。”
陸易轉身看向身後表情怪異的獸人守衛們。
“狐狐,帕索王子說的是不錯,但是你……”
“這就夠了。”帕索打斷守衛的話,“怎麼樣,要不要和我打一架?噢,不對,是要不要挑戰我的三分鐘?”
獸人守衛瘋狂對陸易使著眼色,想讓他拒絕帕索。
獸神在上,誰不知道帕索王子第一擅長長鞭,第二擅長的就是長劍啊!
就連大祭司在隻能使用長劍的情況下都無法擊敗帕索王子。
更彆說狐狐了!
狐狐這樣看著就纖細柔軟的獸人,肯定連一分鐘都沒辦法撐過的!
獸人守衛心急如焚,眼睛瘋狂眨著,恨不得陸易立馬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你眼睛抽筋了?抽筋了就閉上。”帕索毫不留情道。
獸人守衛這才停住眨眼,訕訕扯開一個略顯尷尬的笑。
“你說如果我扛過了三分鐘就放我同伴走,那如果我失敗了,沒有扛過三分鐘呢?”陸易謹慎地問道。
帕索抹了抹自己脖頸間的血,衝他露出一個惡劣的笑。
“很簡單啊。”
“既然贏了是放人走,那如果輸了的話,就永遠彆走了唄,以後你就留在獸人森林陪著我怎麼樣?”帕索道。
雖然這個狐族獸人一見面就給他開了一道口子,但帕索依然對他非常感興趣。
“看我是不是很好,這個懲罰對你來說甚至都稱不上懲罰吧?畢竟你本來就是想來獸人森林的。”
“那我真得謝謝你了。”陸易皮笑肉不笑道。
看陸易一副看自己不爽的模樣,帕索本來好了一些的心情突然更糟糕了。
這個狐族真不知好歹,他摸他的尾巴可是在示好不懂嗎?
他難道沒有發現在他摸他尾巴的時候,他自己的尾巴也冒出來,特意伸到他面前讓他摸了嗎?
不摸就算了,還拔劍砍他!
“我改主意了。”帕索突然變卦道。
陸易震驚地看著他,“你這個人說話不算話啊?”
帕索奇怪地看著他道:“我不是人,我是狼族。”
“不是,這不重要,你這樣不算話難道害怕獸神大人的責罰嗎?”
陸易簡直被眼前這個獸族王子翻臉如翻書的速度驚到。
一會笑一會怒,又笑又怒的,確定精神還算穩定,沒有這方面的問題嗎?
“先不論我還沒有向獸神起誓,而且我說了我要反悔嗎?”
“那你是什麼意思?”
帕索輕哼,“你這隻獸我很喜歡,但是你的表情,我討厭極了。所以我要再多加一個條件。”
帕索改主意了,他本來並不想刁難面前這個狐族的。
但是他現在又想刁難了。
——從另一個方面的刁難。
“如果你輸了,你不僅以後都要留在我身邊,你還要現在,立刻,馬上,就親我一下。”帕索理直氣壯道。
不是很討厭他嗎?
那他就讓他討厭他也得親他一下!
“蛤?”陸易困惑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親你一下?”
他沒聽錯吧?他們倆都要打起來了,還讓他親他一下?
這小王子沒病吧?
陸易的困惑過於明顯,讓帕索原本的理直氣壯都開始發虛。
但他還是鎮定自若道:“怎麼了?難道你不敢嗎?不敢的話還是帶著你的同夥直接和那些守衛去監獄吧!”
“那倒沒有。”陸易搖搖頭。
陸易對自己的劍術還是很有自信的。
但凡帕索沒有拿喬,直接要他們分出勝負,陸易可能還會因為不知道他的深淺而心生猶疑。
可他偏偏自負陸易無法在他手上撐過三分鐘。
陸易默默在心裡歎氣,也不知道是陸易看上去太弱了,還是帕索實在過於自信。
“我們直接開始嗎?我就用手上這把劍,那你用什麼?”陸易舉著手中的劍道。
帕索抽出旁邊守衛的劍,揚眉笑道:“我們就用一樣的劍,省得你到時候覺得不公平。”
陸易握了握自己手上的劍柄,認真道:“那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如你所願。”
兩人帶著獸人守衛以及依舊被押著的韋弗林來到一旁人煙稀少的樹林空地之上。
陸易和帕索執劍各站一旁。
帕索直接朝他衝來,劍鋒破空,以勢不可擋之意向陸易襲來。
陸易疾速出劍格擋。
劍刃相碰撞發出“哐當”的清脆響聲。
兩人皆是勢如破竹,手上動作迅如閃電,短短幾秒鐘裡已經傳來數十道碰撞的響聲。
勢均力敵的雙方使得這場較量觀賞性大大上升。
陸易和帕索你來我往,打得不可開交。
周圍幾個獸人守衛看得目瞪口呆。
“狐狐……狐狐這,這也太猛了吧?!”
“金剛鐵狐啊我超!”
“老大,你覺得你能打得過狐狐嗎?”有獸人守衛暗戳戳問道。
“你這不是廢話嗎?”那小副隊長低聲咒罵一句,“我在帕索王子手下連一分鐘都扛不過,更彆說和狐狐打了!”
“你彆看我這麼大隻,怕不是要被狐狐按在身下錘!”
小副隊長說著,突然沉默下來,黝黑的臉頰上紅了一大塊,不知道是腦補了什麼畫面。
“咦……老大你下賤!你想被狐狐按在身下錘!”
“閉嘴閉嘴閉嘴!再吵我可揍你了!打不過狐狐,打個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之間跟小副隊長吵架的獸人小哥聽見他們的話不屑一哼,專注地盯著認真和帕索交手的陸易。
狐狐可真好看啊……連用他笨重的劍都這麼好看。
他好想變成那把劍,被狐狐握在手心裡……
“老大,現在過了多久了啊?”
獸人小哥轉頭看向另一邊捏著懷表的小弟。
“已經過了兩分鐘了。”
“還差一分鐘,狐狐就贏了!”
“狐狐,加油啊!打爆帕索王子的狼頭!”
有獸人守衛大吼道。
陸易的注意正高度集中著,猝不及防聽見這道聲音差點把手上的劍戳歪。
好在對面的帕索受到的影響比他還大。
帕索抽空瞥了一眼剛才吼得最大聲的那個獸人守衛,暗暗記下了他的模樣。
估摸著三分鐘可能快到了,帕索手上的攻勢愈發猛烈。
陸易開始感到細微的吃力。
帕索察覺到了他的吃力,愈發緊緊追擊。
劍柄反震的衝力使他掌心發麻。
陸易用力捏了捏那劍柄,極力克製著那股麻意。
在這高度集中之時,陸易卻突然想起了阿斯特。
在過去的前十幾年,在過去的兩個月裡,阿斯特握著手中沉重的騎士劍,目光堅毅鋒芒畢露。
他說:“陸易,當你明白你的劍後面有什麼,你就不再會遲疑應該什麼時候揮劍了。”
“陸易,你要找到你自己的路。”
劍之所指,即是他的路。
不管這條路上有任何的阻礙,皆以一劍斬之。
陸易還沒有找到他的路,但是他已經明白了要如何使用手中的劍。
他是知道要如何應對帕索這樣棘手的對手的。
阿斯特曾給他演示過無數遍的劍法,用經典的騎士劍,用輕便的長劍,甚至是用樹枝……
他知道如何破局的。
陸易緊緊盯著帕索的一舉一動。
他原本迅速甚至帶出殘影的動作此刻在陸易眼中無限拉慢。
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帕索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定格動畫般,一幀一幀無比清晰地出現在陸易的眼前。
看似完美的動作也突然變得破綻百出。
就是現在!
陸易衝上前,手上動作迅速,在擊中帕索握劍的手掌之後,直接一鼓作氣將其長劍擊飛。
帕索手掌被擊中傳來劇痛。即使他極力克製著疼痛死死握住劍,卻也還是在陸易猶如野獸般的力道下鬆了手。
長劍飛落,在一片寂靜中砸出巨大的響聲。
陸易握著劍,抵在帕索面前不到一寸的地方。
“三分鐘,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