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易伸出手, 台下的裁判老師立馬閃現到他面前。
那老師擋在昏迷的召喚法師面前,好聲好氣道:“小同學,你的對手暫時失去了戰鬥力, 這場比賽你已經獲勝了。”
言外之意就是可以不用再下手了, 放孩子一條生路吧。
陸易緩緩收回手, 輕聲道:“……我隻是想扶他起來而已。”
說到底,還是方才發生的事給人帶來的視覺衝擊太大了。
筆挺渺小的金發人族少年與巨大凶猛的深淵巨獸, 光是兩人站一起畫面的對比就足夠強烈了。
更彆說這金發少年隻一擊就乾爆了比他大百倍的猛獸。
那漫天落下的水汽雨滴眾人現在仍舊曆曆在目。
金發少年容貌盛極, 可是此時此刻更為人矚目的卻是他那一招製敵的實力。
一直在旁邊觀望的裁判老師也是因此才會對陸易的一舉一動大驚小怪。
他以為是少年人的年輕氣盛, 大獲全勝後就要乘勝追擊。
可陸易卻說隻是想扶起昏迷的對手。
光明神在上,他居然自以為是地揣測一個赤忱的少年!
局面會托大難道是少年的責任嗎?
任何魔法陣都有破碎的可能,召喚師隻是因為以血液驅使受召魔獸, 法陣破碎後受到了反噬而已。
裁判默然, 啞口無聲地看著陸易。
陸易退後半步,道;“老師您快送他去醫療室吧。”
召喚師的傷勢說輕不輕,說重也不重。
明日的小組賽怕是免不了受影響。
他到現在還在關心受傷同學——
我可真該死啊,這明明是個多好的同學!裁判想。
“老師, 我現在可以下去了嗎?”陸易問。
裁判扛起昏迷的召喚師, 無比溫柔地對著陸易笑道:“當然可以,陸易同學,恭喜你第一場小組賽大勝,拿下開門紅的兩個積分。接下來也一定要好好努力哦~”
“老師我呀, 要帶這個小召喚師去醫療室,就先走一步了哈!”
他的聲音柔得快要滴水, 甚至顯出幾分捏著嗓子的矯揉造作感。
陸易打了個寒顫,目送那老師扛著召喚師三兩步就飛得不見人影了。
陸易收回目光,正準備走下擂台。
可就在這時。
那始終沒離場的觀眾們突然爆發出陣陣劇烈的歡呼聲。
陸易在這陣久不停歇的歡呼聲中驀然轉向身後。
他微微睜大了雙眼。
在他湛藍的眼眸之中, 正倒映著高聲呼喚著他名字的雀躍人群。
不知道是誰扔出了第一朵綻放的玫瑰。
無數開得正盛的鮮花從觀眾席紛揚飄下。
花瓣在微風中盤旋,起落成一支綺麗盛大的舞蹈。
那一朵足夠幸運的紅玫瑰被風送至陸易面前。
陸易伸出手,玫瑰正好落在他的掌心。
他看著手心開得正絢爛的花,不由微微抬高了手,鬼使神差地用臉頰湊近了那紅豔豔的玫瑰。
花瓣柔軟的觸感從臉頰傳來。
陸易輕輕蹭了蹭那豔麗的玫瑰。
一時竟不知道是玫瑰開得更豔麗一些,還是陸易那帶有攻擊性的美更豔麗些。
但無論是哪種情況,人群都在此刻爆發出了更加熱烈的尖叫聲呼喊聲。
……
拉斯維諾所處城邦的某個角落中。
佐恩托著自己鼻梁之上的半張面具,眼神有些冷漠地看著面前苦苦哀求的人。
黑色油膩卷發的男子雙膝跪在地上,青紫的臉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他的額頭上有明顯的撞擊傷口,正往外冒著鮮血。
他顫顫巍巍地雙手合十,正不斷地朝冷硬的地面磕著頭。
“大人,求求你放過我吧!大人我絕對不敢再做那樣的事了!大人!求求您了!您知道的,我隻是個微不足道的賤民!我隻是想賺一點點錢養家糊口!”
“大人啊——神明庇佑的大人,您是大人物,求求您就放過我這一次!求您不要同卑賤的螻蟻計較!我以後絕不會再做任何惹您不快的事了!”
“大人……”卷發男子哭得肝腸寸斷,可佐恩卻依舊不為所動。
卷發男子見佐恩表情冷漠,心裡的悲壯更甚。
今天可能真的要栽在這裡了。
他就不應該為了一時的貪欲而衝動。
隻是幾枚金幣而已,現在硬生生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
“大人!大人!求您饒過我……”
卷發男子不顧自己嘴角流著的鮮血,伸出手就往自己的臉上招呼。
他下手極狠,手部帶起的呼嘯風聲和臉頰受擊發出是清脆響聲都說明他的毫不留情。
隻是幾個巴掌過去,男子就被自己打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但眼前這個一直戴著面具的魔術師雇傭兵卻始終沒有做出任何舉動。
他真的不會放過自己了。
男子絕望地想到。
他終於接受這個事實,繼而迸發出一股巨大的奮起反抗的力量。
“你他媽的!老子跟你拚了!!!!”
男子被血泡得發脹的手曲起,魔力迅速彙聚成團。
“都是出來賺錢的,你們這些雇傭兵小隊又比我們高貴什麼!!!叫你一聲大人,難道還真把自己當成什麼血脈高貴的大貴族了嗎?!!”
“你還不如趕緊撒泡尿照照看自己血脈混雜的灰發吧!!!卑賤的血脈,灰撲撲的頭發!我是賤民,你也是賤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子撕心裂肺地吼著,狀若癲狂地朝佐恩拋著魔力團。
這些魔力團威力極小,佐恩甚至沒有做出任何的抵擋或是防禦。
他站在男子面前,任由那個個魔力球擊在自己的身上。
很輕,幾乎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可佐恩卻不知何時皺起了眉頭,原本平直的嘴角也向下彎曲著。
佐恩微微垂著頭,看向自己胸膛的位置。
那裡是他的心臟,正鮮活有力地時刻跳動著。
這顆心臟的跳動支撐著他的生命,他幾十年的卑賤生命。
又一顆魔力球擊中他,正好撞在佐恩的胸膛,心臟的位置。
這一擊仿佛觸及了他的逆鱗。
佐恩狠狠皺起眉頭,猛地抬頭瞪向那瘋狂的卷發男子。
他的眼神不複之前的冷漠平靜,而是充滿了凶煞的戾氣。
卷發男子被他這樣的目光看得呼吸一滯,雙腿一軟便又要跪倒在地。
他張開嘴,想要像剛才那樣破口大罵。
可是血沫湧上他的喉嚨,他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卷發男子瞳孔無聲無息地擴大起來。
他愣愣低頭看見有血從他的脖子上流出。
他下意識伸出手去摸那出血的地方。
——他觸摸到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
男子失去心跳,徹底癱倒在地。
不,他已經死去,可心臟或許依然跳動著。
佐恩摘下面具,露出面具底下毫無遮擋的灰發紅瞳。
他伸出手,戒指空間裡的鋒銳長刀片便出現在他手掌之中。
佐恩微微哼起歌,專心致誌地在男子的左胸膛上做著些什麼。
他沉浸在自己完美精湛的開刀技術中,也不知道時間到底過了多久。
但當佐恩終於心滿意足將那皮囊之下的層層組織剝離開後,那隱藏在最內裡的鮮活心臟早已不再跳動了。
佐恩看著那停擺的心臟,內心的失望溢於言表。
佐恩戴好黑色的皮手套,半是嫌棄半是好奇地將那鮮紅的心臟捧了出來。
“賤民的心臟也是血紅的……”佐恩喃喃自語道。
他見過很多心臟,但這名男子是一眾被他取出心臟之人中,身份最為卑賤的那個。
“那我的心臟也是血紅的嗎?”
“不。”
“我的心臟可和他們的都不一樣——”
佐恩站起身,面無表情地將方才還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的心臟拋在地上。
他摘下黑色皮質手套,隨手將手套丟在一邊。
佐恩棕色的皮靴毫不猶豫地碾過那鮮紅的心臟。
黏膩的爆漿腳感讓佐恩忍不住微微顫栗起來。
人們死亡後的心臟也不再跳動了。
可是佐恩見過跳動的心臟。
那時他還不姓克萊因。
那時他的技術還沒有現在這麼好。
他沒有鋒利趁手的刀具,隻能手法簡單粗暴地破膛。
儘管她已經死亡多時,儘管她的胸膛無狀撕裂,可她那顆鮮紅的心臟卻依舊強有力地跳動著。
就像很多年前,他還在她的體內時,也是這樣熟悉強有力的跳動頻率。
所以他格外小心地,將那心臟與自己的心臟融合到了一起。
永遠都不會再分離。
“Z!你盤問好了嗎……呃,行吧,我明白了。”
倉庫的門被推開,那肌肉虯結的光頭雇傭兵男子無奈上前。
“又沒控製住?”光頭問。
“沒有控製。”佐恩回答得乾脆。
可他這樣的答案顯然讓光頭更加不滿意了。
光頭跟著佐恩走出倉庫,一邊走一邊念叨著,“哎老Z,真的不是我說你,你不覺得你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嗎?你還不控製!你還放任它繼續!”
“難道你真的不害怕有一天失控嗎?!Z,我跟你說過的,精神是根很脆弱的弦,我們必須好好嗬護他。黑暗神在上,殺戮神保佑,你不害怕,我都害怕你什麼時候徹底瘋掉!”
“你真的好吵。”佐恩不耐道,“其他人呢?他們現在在哪?”
光頭撓了撓自己的頭皮,想了一會兒道:“可能是在東三區那邊的實驗室吧?Z你之前不是說獸人那邊有筆大生意嗎?眼鏡男現在還在琢磨怎麼能精進那個藥品,好多賺一筆呢!”
“哈哈說起來,那些獸人真的是冤大頭,根本不會講價的!”
“而且我跟你說……”光頭越說越樂,連連拍起了手。
“這群獸人裡居然還帶了個人類!我的獸神在上,他媽的一群獸人竟然還帶著一個人族!難道他們是覺得這個人族在我們就不會宰他們嗎?還是他們以為那個人族精通砍價?”
“我真的會被笑死,那個人族金發藍眸分明是個大貴族!哪裡會講價哦!我沒乘機多宰他一成都是我光頭仗義哈哈哈哈哈哈!”
佐恩前進的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向還在狂笑的光頭。
“你剛剛,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