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易·克萊因在嗎?”另一位修女出聲道。
陸易站起來, 跟在她的身後。
在通往內廣場的這段路上,帶路的修女本不該同受洗者說話。
可也許是陸易的容貌過盛,且是光明神所鐘愛的金發藍眸, 修女見他面無表情還以為他是在緊張, 便主動開口道:“不用擔心,大主教是個非常溫柔的人。洗禮的時候光明神也會與你同在的。”
“光明神與你同在。”陸易在胸口畫十字。
遇事不決, 量子力學。
一句“光明神與你同在”可以應付百分之九十九的場景。
不知道說什麼時,無腦上“光明神與你同在”就對了。
修女停在中心廣場的入口, 再往前的路便隻能陸易一個人走過去。
而上一個接受洗禮的人同樣也在這條路上。
短暫的一段路,兩人相向而行。
此時恰逢正午, 日光正盛。
陸易從陰影處踏入盛大的光明裡,而迎面而來的西亞則是背負著亮光,緩緩走進陰影中。
陸易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前方,並沒有特意朝他看去或是走近。
可西亞卻徑直靠近了他。
兩人行進的軌跡無限重合,直至在某一點相交。
他們之間的距離被拉得極近,甚至西亞還故意貼緊了陸易。
如同一對關係極為親密的兄弟, 西亞帶著無比甜蜜的笑容湊近陸易的耳畔。
他微微張口, 輕聲道:“像你這樣的神棄者還想獲得神明的垂憐?我勸你不如趁早離開,省的成為全大陸的笑——話——”
西亞的聲音夾著蜜糖語調柔軟, 可內容卻釋義著最純粹的惡。
在那輕到仿佛每一個音節都會被風吹散的背後,陸易分明聽見了毒蛇吐出蛇信子的“嘶嘶聲”。
陸易挑眉抬頭,目光直直撞進西亞那含著笑卻滿是惡意的眼睛裡。
與此同時,857尖銳的機械音恍若煙花在他耳邊炸開。
【叮咚——】
【叮咚——】
【叮咚!檢測到惡意等級爆表,已觸發最高級蓄力反擊,獲得設定【神明的偏愛】即刻生效!!】
【玩家【陸易】獲得S+級特殊永久BUFF【神明的偏愛】!!!】
這一切僅僅發生在瞬息之間,兩人並沒有停頓多長時間。
陸易和西亞徹底錯開身形。
從始至終,陸易都沒有對他的話作出任何回應。
他保持著最完美的貴族姿態, 緩慢但堅定地走向紅衣大主教的位置。
陸易沒有回頭。
可西亞卻在完全踏進走廊後陡然轉身看向他。
他抿著唇看著那筆直的背影,目光沉沉不知在思考著什麼,悄然握緊的雙手無法掩飾他此刻並不平靜的內心。
陸易全然不知身後西亞的舉動。
他停在紅衣大主教面前,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
“大主教好。”
紅衣大主教的目光依舊溫柔慈愛,他把手上厚厚的書籍翻了一頁,柔聲道:“親愛的陸易,你好。”
陸易看著他。
他沒有主動說話,或者說,陸易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洗禮儀式是每一位信仰光明神的信徒都要經曆的。
可卻沒有人會教你要在洗禮儀式上怎麼做。
於是陸易隻能保持沉默。
他和紅衣大主教在這片沉默中面面相覷著。
紅衣大主教突然踉蹌一下,竟是直直跌倒在了地上。
陸易下意識伸手去扶,手卻落了空。
“您沒事吧?”陸易擔憂道。
“沒事兒。”大主教重新站穩。
他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目光看向陸易,遲疑著開口道:“陸易,你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陸易眨眨眼,半開玩笑道:“是嗎?難道是因為我的信仰太沉默了嗎?”
“不是的。”紅衣大主教搖搖頭,“剛剛接受洗禮的是你的弟弟吧?”
“我還記得你的兩位哥哥——實在是你們克萊因家的金發藍眸太有辨識度了。”
“哦,是這樣。”陸易道。
“你這三位兄弟幾乎就是我見證受洗以來,遇見過最典型的幾類人……或者也不能說是典型,但都非常有意思。他們身上有許多人的影子。”
紅衣大主教衝著陸易調皮地眨了眨眼,小聲道:“光明神在上,背後議論人可一點都不好。這還是在小陸易的洗禮儀式上!我悄悄跟你說,你不要告訴彆人。”
說著,他還掩耳盜鈴般將手中的書籍蓋上。
不等陸易做出什麼反應,大主教就開始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這三個人,對……”
“一位是典型的大貴族做派,即使表面謙遜有禮,可骨子裡的高傲卻如影隨形,將他從平民中獨立出來。”
這應該是阿斯特,陸易想。
“一位是如履薄冰的博弈者,他從土壤汲取力量,我不知道他會開出什麼樣的花來,但我衷心希望那是一朵獨屬於他的花。”
陸易抬頭,不太確定地想這是佐恩嗎?
“還有一位,你的弟弟。”紅衣大主教頓了一下,“他的出生是一場苦難的錯誤,可信仰卻純粹到令我也要驚歎的地步。”
提及西亞,紅衣大主教似乎有些遲疑,又像是在極力組織言語。
“是的,他的信仰非常純粹。”大主教捧著書的手微微下移,露出一個有些苦惱的表情,“可是,可是,沒有人能引導他。你不行,我不行,連教皇也不行。”
“陸易,你相信極善與極惡能在一體出現嗎?”
“越是黑暗的地方,光明才越是明亮。”陸易答非所問。
大主教表情微怔,“是啊,這是個很簡單的道理。”
紅衣大主教重新將手上的書翻開,似乎是已經結束了方才的話題。
“大主教,我不太明白。”陸易好奇道,“您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你?”
“陸易。”大主教將微微泛著黃的紙頁翻回之前的位置,“你知道為什麼我能成為紅衣大主教,在這裡為你們洗禮嗎?”
“抱歉,我不知道。”陸易搖頭。
書頁在某一面停下,大主教摩挲著手上空白的地方。
“因為我能看見人們的未來。”
陸易微愣,道:“……您是一位先知?”
大主教卻笑著否認:“並不是,我要真是個先知可早就去總教廷報道了。”
“我隻是能夠模模糊糊地看見一點未來的光景。光明神賜予我洞悉未知的能力,而這份能力之於引導洗禮再適合不過了。”
“那您對我說這些是因為您看見了我們的未來嗎?”
紅衣大主教點頭又搖頭。
預見未來是一項極其逆天的能力,光明神降下這個賜福或許是為了給信徒帶來引導,可他真正能做的卻極其有限。
越是確定的未來,他便看得越是明晰。
越是有變數的未來便越是模糊不清。
這幾位克萊因的未來都極其模糊,仿佛滴入大海中的一滴水墨,他隻能勉強抓住一些似是而非的閃影。
而他面前的這位陸易·克萊因——
紅衣大主教的視線落在陸易的身上。
那是極為震撼,乃至叫他惶恐跌倒的畫面。
他看見了他與神明並肩。
雖然隻是非常短暫的一刹那,雖然這幾秒內他懷疑了無數次。
是否是自己年邁,老眼昏花看錯了?
但他知道,就是這看似絕不可能發生的事,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哪怕無比模糊——是他活了兩百多年以來見過最模糊的畫面。
哪怕這種可能無限接近於零——一旦成為現實,那它就是無可置疑的一。
而他們即將見證艾賽亞大陸最輝煌的曆史。
這個認知使得大主教的呼吸急促起來。
“大主教?”陸易疑惑道。
紅衣大主教回過神來,恍惚道:“是……”
陸易微微皺眉不解。
“不是。”大主教終於反應過來,“抱歉,陸易,我有些走神了。”
“但無論如何,我都非常希望你能加入教廷。”
“可我甚至還沒有接受洗禮。”陸易困惑道,“我是指,也許我並不是一個十分受光明神眷顧的人……”
“就像西亞那樣。”
大主教笑了,溫柔道:“陸易,西亞是信仰極其純粹的信徒,而光明神愛他的信徒們。”
“你的眼裡沒有信,可光明神卻依舊會愛你。”
這不是在規則之下,神明對信徒吝嗇不已的施舍之愛。
而是超脫規則的——
神明的偏愛。
陸易張了張嘴,無法反駁大主教的話。
是啊,哪怕繼承了陸易·克萊因的記憶,可他對所謂神明的信仰一直虛浮在自己的靈魂之上。
會被虔誠的信徒看出來並不奇怪。
陸易看著紅衣大主教,又轉頭環顧外廣場的人海。
可能是因為他同大主教說話的時間過長——比西亞還長,人群似乎議論起來了。
但因為隔著一定的距離,陸易隻能隱隱聽見人聲,聽不清楚具體的內容字眼。
“陸易,不要緊張。”大主教安慰道,“這對你而言隻是再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受洗池的聖水會引導你去感受祂。”
“讓祂的靈進入你裡面,你的靈魂將得到賜福。”
陸易似懂非懂。
“親愛的陸易,你準備好了嗎?如果你準備好了,現在就可以走向受洗池了。當聖水沒過你的頭頂,你就可以從受洗池中走出來了。
“當然,如果你還想再和我這個無趣的老家夥多聊會,我也樂意之至。”
“我想我已經準備好了。雖然我也很想同您繼續聊會兒,但接下來要受洗的人還有很多,我不能再占用您過多的時間了。”
“那好吧。”
紅衣大主教一手捧著書籍,另一隻手拿起立在一旁象征著紅衣大主教的權杖。
書頁翻開在繪有陸易畫像的這面,大主教微微舉起了權杖,動作輕柔地指向陸易。
權杖頂端鑲嵌著巨大的附魔紅寶石,冰涼的寶石切面觸碰到陸易的額頭。
陸易能清楚感覺到額際的涼意。
但在這陣涼意之下,有股溫和的暖意湧入他的體內。
“願光明神與你同在。”大主教道,“陸易,去吧。”
去踏上屬於你的路。
紅衣大主教深深地看著他。
陸易再次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轉身朝著受洗池而去。
受洗池是一汪散發著霧氣的聖水。
在這正午日照當頭的時候,聖水卻始終散發著冷冽的霧氣。
陸易一靠近受洗池,周圍的溫度便驟然降低。
這汪聖水仿佛生出了無形的屏障,兀自將這處空間割裂開。
陸易回頭。
喧鬨的人潮裡,即使是顯眼如金發也被人群淹沒。
他看不見西亞,也看不見陪他一起來的阿斯特和佐恩。
他隻剩下眼前這一汪幽深寧靜的聖水。
讚美歌聲不倦地在他耳邊響起,陸易緩緩踏進了受洗池中。
冷!
寒意——
透骨的寒意從他的腳趾迅速傳遞到全身。
他的皮肉感受到聖水的溫暖,可血與骨卻在極致的寒意中戰栗不已。
陸易幾乎是本能地仰起了頭,修長的脖頸在日光下如玉般瑩潤。
可這樣的舉動並沒能使他擺脫那附骨的寒意。
其他人在受洗的時候有感受到這樣極致的寒冷嗎?
像他這樣仿佛靈魂也被冷意侵透——
乃至痛苦?
他沒有答案。
陸易隻能緊緊閉著眼睛,咬著牙關朝受洗池深處走去。
恒溫的聖水沒過他緊繃的腳背,然後是小腿,膝蓋,腰部……
他的耳朵同樣浸泡在聖水中,徹底隔絕了外界了全部聲響。
他不再能聽見歌聲、人聲,唯有空洞的水波聲在池底蕩出圈圈漣漪。
那恒溫但冰涼的池水緩緩侵入他的耳蝸,令人顫栗的癢意瞬間蔓延。
池水逐漸沒過他的頭頂。
陸易屏住呼吸。
一秒,兩秒……
他正要從池水中出來,可腳踝卻像是突然被什麼東西纏住了,掙紮了兩下卻沒能抽出腿。
陸易皺眉,在水下睜開眼看向自己的腳踝。
幾根黑色的觸手正鬆鬆地纏繞在他的腳踝上,一旦受力便箍得更緊。
受洗池的聖水裡怎麼會有黑色的觸手?
陸易的腦海中浮滿了疑問。
可此時卻沒有多餘的時間給他深思。
他在水下屏著氣,氧氣已然稀薄。
倘若再不從水裡離開,隻怕陸易會直接淹死在受洗池中。
那他可就真的如西亞所言,成為全大陸的笑話了。
畢竟在艾賽亞大陸上,可從來沒有在受洗池中淹死的人。
陸易弓著腰彎下身子,試圖用雙手解開那觸手。
觸手的溫度比聖水表面的溫度還要高上不少,是炙熱且帶有起伏的觸感。
這種仿佛活物般的怪異觸感令陸易感到一陣輕微的惡寒。
肺裡的氧氣越來越少,陸易開始感到呼吸困難。
不能再糾纏下去了——
【“857,兌換一把威力大點的匕首,一次性的就行。”】
【好嘞。】
【叮咚!玩家已成功兌換B級道具【虛空匕首(限時)】!扣除積分:100!】
陸易伸手虛虛一握,一把漆黑如墨的匕首便出現在他手中。
他看向那依然纏繞著自己腳踝的觸手,心一狠握著匕首直直刺去。
虛空匕首不愧是限時都要一百積分的B級道具,紮實地刺進了那觸手之中。
觸手原本蠕動的動作一僵,被匕首刺出的一道半指寬的血口,正不斷湧出鮮血。
那是純粹的金黃色血液,在幽暗的水底還發著光。
陸易握著匕首的手頓住了。
在這個多種族並存的時代,人們有一條不可提的共同認知。
隻有神明與神族的血液是金黃色的。
而且眾所周知的是,神族後裔早在數百年前的諸神黃昏裡,隨著神明一並隕落了。
這世間再無神族。
可這觸手流出的血液卻是金黃色的。
陸易死死盯著那漆黑的觸手。
是神族遺嗣?
……還是神明?
它又是怎樣混進受洗池中的?
這可是光明神的屬地!
下位神明擅闖上位神明的中央屬地可是會被視為挑釁的!
誰敢?
誰也不敢!
可這漆黑帶著血腥與殺戮之氣的觸手就是真實地出現在了受洗池之內。
它——不,祂,到底是什麼身份?
這背後是否隱藏著屬於神明的辛秘?
陸易不得而知,因為他此刻已經自身難保了。
氧氣的缺失使得陸易眼前發黑,他握著匕首的手漸漸鬆開。
匕首在滑落瞬間消失不見。
陸易的思維開始模糊,整個人朝著更深處墜去。
可那漆黑的觸手卻一反糾纏的常態,勾著他不讓他繼續墜落。
那觸手滑過他裸露在外的肌膚,緩緩攀爬到他光滑的臉頰之上。
金黃色的血液逸散在水中,順著觸手運動的軌跡飄到陸易的嘴邊。
求生的本能致使他下意識吮吸著那金色的液體,甚至撕咬起柔軟的觸手。
觸手仿佛具有思維般如遭雷擊,靈活鼓動的數條觸手全在此刻徹底僵硬不動彈了。
或者說,它在放任陸易肆意索取的行為。
陸易下意識吞食著金黃色的神血。
一股熟悉的力量重新湧入他的體內。
陸易得了力便不再猶豫,他瞅了一眼那僵硬的觸手便轉過身,如同水中生物般靈活地迅速向上浮去。
被丟在原地的觸手縮成一團,好一會才化作光點消失不見。
而陸易已經出了水面。
他金色的發絲被徹底浸濕,濕漉漉地黏在他的臉頰旁,就連濃密的睫毛上也掛著水珠。
陸易大口大口喘著氣。
他身上的白色綢緞襯衣浸濕後緊緊貼在身上,隨著陸易的不斷前進而顯露出些許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
陸易沒有回頭,他身後滿池的聖水變成了極為純粹的金色。
即使他已經徹底走出受洗池,那池水也依舊散發著濃鬱的金光,就好像它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陸易微微抬頭,目光竟直直撞進了面前光明神像的眼眸中。
隻是這一次,他的眼眸沒有再感受到任何灼痛。
他注視著那一如既往的慈悲神像,卻首次莫名感知到若有若無的冷漠笑意。
人類跪拜的神明,站在萬丈高空之上的另一個維度蔑視眾生。
慈悲與冷漠同行。
他不再感受到溫暖的光明之氣,而是充斥著陰冷濕漉的殺戮氣息。
刹那間,劇烈的光亮以陸易為中心層層向外迸發。
耳邊的讚美歌聲不知何時驟然停了。
明金色的光粒從半空緩緩降下,彙集在一起顯出鴿子的形象。
光芒越來越盛,甚至刺激得陸易流出眼淚。
淚水連成線,在他雙頰滑出淺淺的淚痕。
那白鴿緩緩向陸易飛來。
陸易下意識合起了纖長的雙手。
可那極盛的光芒卻迫使他閉上了眼。
在光與暗交織的永恒洗禮聖殿,白鴿落在金發少年合攏的指尖。
十二神柱綻放出史無前例的明光,有仙樂從天邊而來,述說著眾神的喜悅。
光芒久久不散,仙樂悠悠不歇。
甚至在恍惚間有清晰的聲音響徹整個艾賽亞大陸。
眾神之首光明之神降下神諭——
“他當屬光明,沐浴無儘榮耀。”
陸易緊閉的眼眸輕顫,他感覺到有什麼溫熱的觸感在他眼皮上一掃而過。
他睜開了眼,淚珠從白皙的臉頰滑落,一滴融在地面上形成一朵金色的小花。
另一滴卻消散在空中,仿佛被光明舔舐殆儘。
陸易在仙樂漸歇中緩緩轉過頭,紅衣大主教正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
“快看!陸易也上去了!”佐恩激動地拍了拍身旁的阿斯特。
阿斯特緊緊地盯著那個筆挺的身影,鎮定道:“是的,那確實是陸易。”
阿斯特面無表情,可語調中卻隱藏著些許不易察覺的緊張。
這種緊張隻有極其親近之人才能讀出來。
佐恩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還是沒有戳穿自己這個好面子的大哥。
“阿斯特,你說陸易會覺醒出天賦嗎?”佐恩問。
“不知道。”
阿斯特沒有回頭,依舊緊緊盯著陸易。
久居高位又出生顯赫,阿斯特很久沒有這樣緊張過了。
他甚至覺得自己比即將接受洗禮的陸易本人還要緊張一些。
似乎上次像這般緊張還是在阿斯特自己接受洗禮的時候。
能夠順利覺醒出天賦的人極少,往往一百個人裡面才會出現那麼一兩個。
更多的人都是如同阿斯特這般,隻拿了個安慰獎。
——即中央的光明神像淺淺地亮了一下。
這就代表著光明神認可了你的信仰,但你人類的軀殼並不足以承受魔力的運轉。
“希望陸易能一切順利啊……”佐恩低聲說道。
一定會的。阿斯特無聲祈禱著。
“是的!陸易哥哥一定會順利覺醒的!”西亞同樣緊張道。
隻是他緊張的內容顯然和阿斯特不一樣。
阿斯特沒有理會西亞,沉默地注視著陸易的方向。
兄弟三人遠遠看著陸易和紅衣大主教交談。
“大主教跌倒了!!發生什麼了?”
“不知道啊?這是什麼情況??”
“天呐!這是不是不祥的預兆?之前不是有傳言說這位大貴族閣下並不受光明神的喜愛??!”
突然跌倒的大主教引起周圍人的喧嘩,阿斯特眉頭緊鎖。
但好在有聖殿騎士維持秩序,喧鬨的人群很快又安靜下來。
阿斯特焦急地等待著。
“阿斯特……你覺不覺得陸易已經和大主教說了很長時間的話?”
阿斯特看了眼高懸的烈日,凝重地點了點頭。
在進入受洗池之前同大主教對話是慣例,但一般這個交談的過程並不會持續太長時間,五分鐘都算是長的了。
可陸易至少在大主教面前待了十五分鐘,
到底是什麼樣的話題,能讓一位紅衣大主教在洗禮儀式上耽擱如此長的時間?
他們隔得如此遠,什麼細微的動靜都聽不見。
阿斯特沒有絲毫的頭緒,隻能儘量控製自己不往壞處想。
但好在接下來都沒有再出現什麼諸如大主教跌倒的變故了。
而站在兩人身後的西亞神色難辨,盯著遠方大主教的目光有種說不出的意味。
西亞心裡有股不祥的預感,陸易在台上待的時間有點太久了。
事態開始超脫他的控製。
他心裡甚至浮現出一個駭人的猜測。
大主教不會要給陸易賜福吧?
他怎麼敢?
他怎麼敢這樣做?
西亞剛才在大主教前明裡暗裡暗示他為自己賜福,可這個老不死的就裝傻裝沒聽懂,怎麼都不肯給他賜福。
他想再多和他說一會話都被催促儘快接受洗禮。
憑什麼陸易就能在高台之上待那麼久?
難道他忘了他西亞·克萊因才是被教皇指名要照顧好的神眷者嗎?
等他去總教廷一定要找教皇告他的狀!
這個該死的老頭!一點變通都不懂。
萬一壞了他的事,一定要他好看!
西亞擔憂地咬著唇,內心卻燒起陣陣怒火。
西亞的狠毒的想法大主教不得而知,那高台之上的兩人依舊說著什麼。
周圍的人又開始小聲交流,隻因為這次聲音都不大,聖殿騎士們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動了!大主教終於動了!快看呐!大主教居然對他賜福了!”
“光明神在上啊!這可是大主教賜福!剛才那位據說是教廷欽點的神眷者大人也沒有得到大主教的賜福吧??”
人群中不知是誰驚呼出聲。
要知道主教的祝福可不是固定環節,有時候一整場下來紅衣大主教也不一定會進行祝福。
最直觀的就是,連剛才明顯與主教熟稔的西亞都沒有得到他的祝福。
可是陸易卻得到了大主教的祝福。
最不願看見的預料成真,西亞險些沒繃住自己的表情。
他死死地咬緊牙關,舌尖甚至嘗到鐵鏽味。
唯一還算不那麼壞的就是此時眾人的視線都在高台,並沒有人注意到他此時的失態。
眾人的目光鎖定陸易,看著他緩緩走向受洗池。
“他進去了!”
三分鐘後——
“還沒出來嗎?”
“我也不知道啊?洗禮不是一分鐘就能結束嗎?我記得我當年一分鐘不到就出來了呀?”
“誰知道呢,這可是第一個在受洗池裡沒出來的!”
“這已經四五分鐘了吧?……你說普通人能在水下待多久啊??”
“好問題,他該不會……?”
“你們快彆說了!沒看見前面那位克萊因家的大貴族臉都黑了嗎?!不要命啦?!”
阿斯特臉色難看,他身旁的佐恩更是直接讓侍從將那幾個說話的人拖了出去。
聖殿騎士看見這幕猶豫了片刻,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阿斯特重新獲得了片刻的清淨。
但他們的威懾也隻能局限於這一塊,可偌大的外廣場裡容納的又何止幾百人。
上千人圍在外廣場內,無數個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都有人正非議著。
阿斯特總能聽見小聲的議論聲。
“或許我們真應該考慮一下,是否克萊因平時對外的形象過於柔和了。”阿斯特幽幽開口,“以至於這些平民非議起來竟然沒有絲毫的猶豫或是畏懼。”
“阿斯特,你知道我不懂這些的。如果你覺得需要的話,那就去考慮吧!”
佐恩攤手,他向來是不摻和家族事務的,對這方面也發表不了什麼見解。
“可是陸易哥哥真的已經在水下待了很長時間……”西亞擔憂地開口,“陸易哥哥又沒有覺醒天賦,不會真出事了吧……”
“如果不會說話,你可以閉上嘴。”阿斯特冷冷道。
他的話說得毫不留情,西亞難堪地紅了眼眶。
阿斯特明顯心情糟糕地不行,就連和事佬佐恩一時也不敢開口為西亞說話觸他的黴頭。
“我不是那個意思哥哥,我隻是太擔心陸易哥哥了!”西亞有些哽咽道。
“看到這個局面我比誰都難過。”他都快要嘔出血了。
西亞現在就指望著陸易真淹死在受洗池才好!
隻要陸易死了,他一切的煩惱都會消失。
隻要一想到這種可能,他就忍不住激動地流出眼淚。
西亞哀慟地流著淚。
“萬一,萬一陸易哥哥真的出事了呢?我們不抓緊時間去救他,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眼睜睜看著他死……”
“閉嘴!”阿斯特厲聲開口打斷了西亞的未儘之語。
“尚不論陸易到底有沒有出事,你就在這裡咒他死,你到底抱著什麼心?”
“不是,大哥,你誤會……”
“就算!”阿斯特一頓,“就算他今日被光明神接去了,那也是好事,是無上的榮耀!不要用你軟弱的淚水臟了克萊因家族的錚錚鐵骨。”
西亞被他一番話堵得什麼也說不出來。
不管他怎麼說都是錯,就連掛在眼眶要掉不掉的淚水都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阿斯特上過戰場沐浴鮮血,如果不是他一直刻意壓製自己身上的凶殺氣息,隻怕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他。
此刻阿斯特不再壓抑怒火,身上的氣場全開,竟是壓得西亞連小聲啜泣都不敢。
他顫抖著壓抑害怕,眼淚糊在臉上整個人顯得好不狼狽。
阿斯特轉過身不再看他。
佐恩也隻是微微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便沒了其他動作。
“快看!!!受洗池的水面動了!!”靠近內廣場人群中有人驚呼出聲。
明明受洗池和外廣場隔著一定的距離,可那水面泛起的金光卻耀眼到整個聖殿廣場的人都為之側目。
紅衣大主教握著權杖的手捏緊,死死地盯著那水波變大的受洗池。
金發男子從那水面浮了出來,濕漉漉的發絲使得他那本就耀眼至極的金愈加流光溢彩起來。
上等的絲綢貼合在他身上,引得窺見的人不禁升起一些旖.旎的遐想。
那金發男子抬頭,直直看向他面前的光明神像。
在他與神像對視的那一刻,巨大的光芒爆發。
以內圈為中心,十三座神像迸發出史無前例的光芒。
弧道內的十二座神像散發出各色的光芒,這些異色光芒直衝雲霄,硬生生生出一道五光十色的虹光彩霞。
旁觀洗禮儀式的人皆是被驚到說不出任何感歎的話來。
可更令人震撼的還在後面。
那佇立在正中央的光明神像迸發出的光芒越來越盛,甚至盛極至灼目的地步。
這樣的刺眼的光芒卻使無數信徒徹底瘋狂起來。
“這是——”紅衣大主教呼吸急促。
光芒卻還在變盛。
不少體質稍弱的人已經承受不住這樣耀眼刺目的光芒,流著淚閉上了眼睛。
就連那些唱著讚美歌的唱詩班信徒也全部停下了歌唱。
歌聲漸歇。
但還有信徒在堅持。
他們流著淚,甚至有些人的眼眶滲出血,都還拚命睜大著雙眼以目睹光明神史無前例的盛大賜福。
他們心裡篤信著這一切一定是神跡。
西亞同樣流著血淚也要睜大眼睛。
在這極盛的光芒之中,他氣血翻湧,竟是一口血湧上了喉嚨。
西亞仿佛從深淵爬出來的惡獸,流著血淚硬生生將口中的血咽了下去。
陸易的榮耀,陸易受人敬仰。
這比殺了他還要令他嫉恨痛苦。
西亞頭痛欲裂,冥冥之中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流失著。
他聽不見,一道冷冰冰的機械聲響起。
【叮咚!已檢測《光明聖子》位面之子主角西亞·克萊因主角光環鬆動!鬆動指數:20%!】
人們瘋狂地大吼著陸易·克萊因之名,為眼前的神跡頂禮膜拜。
但接下來的進展卻告訴他們,還不止。
這些仍然睜著眼睛的人們模糊地看見了——
那從高空降下的聖靈。
聖靈化作鴿子,落在那金發少年的指尖。
耳邊又響起空靈的歌聲,但所有人都清楚唱詩班的信徒早已捂住了雙眼無法再唱。
那歌聲乃是從天而降的仙樂!
這歌聲仿佛喚醒了一眾信徒,眾人紛紛在聖殿廣場上跪拜起來。
光芒極盛,仙樂極美。
在一片靈魂戰栗之中,眾神之首光明之神降下神諭——
“他當屬光明,沐浴無儘榮耀。”
金發男子睜開了眼睛。
“——神跡啊!”
……
“你確定那個人覺醒了全元素親和??十三座神像全部應許?你真的你沒有在跟我開玩笑??你知道你剛剛跟我說了什麼嗎?”白發長者不可思議道。
“老師,我真的沒有騙你啊……這可是新勝利那邊魔法協會的人親口說的!再說你剛剛不是也聽見了那道聲音嗎?神明賜福——”
……
一萬公裡外。
總教廷,光明聖殿。
卡利斯托身著一件潔白素淨的淡雅長袍,鉑金色的長發鬆鬆地束在腦後。
他白色的長袍拖到地上,衣領袖口裙邊都繡有異常精致的金滾邊花紋。可就是這樣異常樸素的裝扮也沒有減弱他身上撲面而來的聖潔感和尊貴氣息。
卡利斯托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目光望向遠方。
光明聖殿是總教廷屬地裡最高的建築,而他現在所站的地方正是聖殿內視野最高最好位置。
大片的落地玻璃窗讓他的目光可以望向距離屬地非常遙遠的地方。
而卡利斯托望去的方向正是新勝利帝國的方向。
聖殿騎士長站他的身後,表情恭敬熱切。
“冕下,新勝利內的聖殿已稟明。十分鐘前受洗並引發神降的是新勝利帝國的大貴族克萊因公爵之子,陸易·克萊因。”
十分鐘前,整個艾賽亞大陸的上空都出現了一道聲音。
“他當屬光明,沐浴無儘榮耀。”
而眾所周知今天是三年一度受洗日。
這道神明賜福幾乎驚動了艾賽亞大陸上所有生物。
尤其是總教廷。
身為教皇的卡利斯托更是第一時刻便派去聖殿騎士探查情況。
“陸易·克萊因……”卡利斯托複述道。
他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好一會才微微疑惑道:“我記得西亞的姓氏似乎也是克萊因?”
“是的,冕下。西亞少爺已經回到了克萊因家族並改姓克萊因。”
卡利斯托微微頷首。
他收回落在遠方的視線,右手輕輕敲擊著右手邊的木桌。
那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戴著一顆碩大的紅寶石。
這枚紅寶石戒指大概是衣著簡單的卡利斯托身上唯一奢華的飾品,隨著卡利斯托手指的起伏還散發著若隱若現的光芒。
“克萊因家族。”卡利斯托彆有深意道,“一個本該被神明厭棄的家族,卻出了兩位神眷者。”
“這多稀奇呀……”
……
洗禮日過去後的第三天。
陸易盤腿坐在大廳的沙發上,阿斯特正站在他面前左看右看打量著他。
陸易被他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率先開口道:“哥你已經用這種詭異的目光盯了我三天了!”
自從洗禮之後,阿斯特簡直就像變了個人。
要知道原先陸易如果在阿斯特面前盤腿坐在沙發上,下一秒就要挨批。
可現在阿斯特卻對他這樣“不優雅”的舉動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阿斯特不僅沒有批評陸易,反而對他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
“怎麼?看都不讓看了?我看我弟,天經地義。”
陸易嘴角微抽,露出一個不失禮貌的笑容。
“您高興就好,高興就好。所以現在可以告訴你親愛的弟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本來在床上葛優躺得好好的,阿斯特直接上樓敲門把他叫了下來。
阿斯特也沒賣關子,直接把手上一疊厚厚的牛皮紙丟到陸易面前的小桌上。
他示意陸易拿起那些文件,道:“這些是你需要選擇的,高等學院。”
“蛤?”陸易茫然抬頭,“這個還能隨便挑嗎?”
陸易記得艾賽亞大陸上的學院都是擇優考入。
阿斯特表情奇怪,像是在強忍著情緒不對自己親愛的弟弟動手。
“不然呢?陸易,你是不是還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
陸易眨眨眼道:“神眷者?”
阿斯特瞥他,“是史無前例的神眷者。”
“艾賽亞大陸有史書記載以來的千年間,你可是唯一一個引起十三神像劇烈異象的人。這可意味著你是千萬裡挑一的全元素親和者,而且親和力驚人。
“濃烈的光明元素親和更是整個大陸也沒幾個人能媲美。估計也就總教廷那邊能找到一兩個勉強能與你相較一二的人
“拜你所賜,我這幾天出門都有平民對著我行禮禱告。你自己倒是躲在莊園裡清靜了。”
陸易嘿嘿一笑。
在上次出門被激動的人群連人帶馬車一起堵在大街上後,他就打定主意近期都不隨意出門了。
就是苦了有職位在身的阿斯特和克萊因公爵,每天都要因為堵車的群眾提前半個小時出門。
“這種情況應該過陣子就會好很多,大家就是湊個熱鬨罷了!”
阿斯特不置可否,道:“洗禮儀式驚世駭俗,卷面分數也是無人能比。”
阿斯特並不是一個習慣將讚美之詞掛在嘴邊的人。
至少自陸易有印象以來,阿斯特這樣直白誇讚他的次數屈指可數。
陸易被他誇得難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先看看這些學院吧。我和父親給你做了簡單的初步篩選,最後剩下三個較優的選項。你可以看看這些資料簡單了解一下。要是有其他想法也可以跟我說。”
陸易翻起那打厚厚的牛皮紙頁。
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布蕾賽德學院”。
“布蕾賽德,背靠魔法協會,培育出了非常多優秀的大魔法師。現今大陸上有名的魔法師裡,十個就有七個是布蕾賽德畢業的。
“如果要說對魔法的理論與實踐,布蕾賽德絕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陸易點點頭,迅速瀏覽完手上關於布蕾賽德學院的資料,然後翻到下一個學院。
“拉斯維諾,是幾大帝國合資聯辦的,師資豪華,背後的資本不容小覷。嗯,如果非要說的話,拉斯維諾硬生生用金幣堆平了與布蕾賽德之間的差距。佐恩就在這所學院,如果你去拉斯維諾的話,他能照料你。”
資本博弈的產品,陸易繼續點頭。
“聖多弗。”阿斯特頓了一下,“教會學院,由總教廷單獨接管。百分之八十的光明係都在這個學院。這也是大量信徒的首選,畢竟,信仰正確。”
一句信仰正確就足以壓倒所有人。
陸易翻看著手中關於聖多弗的資料。
聖多弗論魔法的理論與實踐不如布蕾賽德,論背後的財富不如拉斯維諾,卻是力壓其他兩所學院,不管是生源還是聲望都是首屈一指。
“昨天西亞同父親說了,他想去聖多弗學院。”
“那我也去聖多弗學院。”陸易毫不猶豫道。
阿斯特目光平靜地看向他。
“……有哪裡不行嗎?”
“你隻是因為西亞才決定要去聖多弗的嗎?”阿斯特一針見血道。
“我覺醒了高等級的光明親和,想要去聖多弗不是很正常嗎?畢竟哥哥你都說了百分之七十的光明係魔法師都在聖多弗學院。我去那裡肯定能得到高度的重視。”
“你去哪裡都會得到高度的重視。”阿斯特糾正道。
“那聖多弗學院哪裡不好了。”
阿斯特沒什麼表情,開口卻是一聲歎息。
“我就說你還是小孩子思想,父親非說你已經長大了。”
“怎麼就是小孩子思想了!”陸易道。
阿斯特沒理會他,繼續道:“如果你真的是覺得聖多弗能夠幫助你掌握光明元素,我不會反對你的想法。但是陸易,你告訴我你是嗎?”
陸易沉默不語。
他沒辦法斬釘截鐵地否認阿斯特的話。
因為阿斯特說的就是事實。
他確實是因為西亞才決定去教會學院。
他沒辦法放任主角受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無聲發展。
君不見有多少反派就是因為前期輕視主角,放讓其悶聲升級,最後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857,經過洗禮的事,西亞的主角光環還是很牢固嗎?”】
【隻是輕微鬆動了而已,世界光環還在。61,你現在還殺不了他。】
【“……我清楚了。”】
如果陸易貿然動手,不僅取不了西亞的性命,怕是會適得其反,讓他獲得一些主角的機緣。
“看,你沒辦法回答我的話。”阿斯特道。
“陸易,我不知道你和西亞到底有什麼矛盾,但是如果你僅僅是因為他而草率決定自己的去向,那哥哥沒辦法接受。”
“你是史無前例的全元素高親和覺醒者,你的未來幾乎是注定了一片輝煌。”
“或許去聖多弗不會影響你最後的成就,但是布蕾賽德能讓你這條路走得更順遂。作為兄長,我私心是不希望你受彆人的影響從而去放棄什麼,或是犧牲什麼。”
“如果你有什麼一定要做,可以告訴我,告訴父親。”
阿斯特的話說得真切。
陸易卻無聲地張了張嘴,最後啞聲道:“可是我沒有辦法解釋我的動機。”
“那就不要解釋。”阿斯特毫不猶豫道。
“那如果……”陸易一字一頓道,“我要殺西亞呢?”
兩人對視著。
阿斯特目光嚴肅地看著陸易。
他最愛的弟弟,陸易·克萊因,澄澈的眼眸燃燒著關於憤怒與凶惡的火焰。
他的眼睛在告訴他這並不是一個突發奇想的玩笑。
而是他真真切切未來會去實施的計劃。
“好,那就去殺了他。”阿斯特道。
陸易錯愕地看著阿斯特,全然沒有想到阿斯特如此淡定地就接受了兩個弟弟手足殘殺的事實。
“……哥?”
阿斯特輕笑,“我早就說過了,那隻是一個私生子。”
“如果你一定要殺他,那就去殺。但是至少得等父親那邊的安排結束,他還有作用,暫時得讓他活一段時間。”
他談論著一條人命,卻像是在說一片輕飄飄的落葉。
這就是貴族階層的絕對傲慢。
陸易一邊感動著,一邊覺得他們更像惡毒反派了。
“這個安排你可以接受嗎?”
“可以的。”陸易乖巧道。
阿斯特看了眼手上的腕表,瞥著陸易道:“那就行。我今天的工作很忙,沒有時間繼續和你談心。剛剛跟你說的話你再仔細想想。”
“這幾所學院的代表過幾天應該就會抵達新勝利的王城,你也可以等他們上門拜訪你,接觸之後再下決定。”
“好嘞。”
……
傍晚,新勝利王城城門口。
希莫納牽著一匹紅棕色的駿馬,頭上還戴了頂插著藍翎玄鳥尾羽的吟遊詩人帽。
他面前站著一位穿著黑色鬥篷,渾身裹得嚴嚴實實的人。
“你怎麼裹得這麼嚴實啊陸易。”
希莫納對著他這樣另類的穿搭目瞪口呆。
那寬大的帽簷還帶著柔軟蓬鬆的圍巾,直接將陸易尖尖的下半張臉遮了個全。
要不是那雙極為美麗的湛藍色雙眸,希莫納差點沒認出面前之人。
“你覺得我為什麼裹這麼嚴實?”陸易瞪著一雙死魚眼,“我都沒發現你還真有點當吟遊詩人的天賦,講故事的水平我歎為觀止。”
洗禮儀式當天的神跡理所當然引起了全大陸範圍的熱切議論,而這種議論在新勝利帝國內尤甚,新勝利帝國內又以王城最盛。
固然是因為王城內的人目睹了當天的神跡,可其中傳播這個神跡的人功不可沒。
陸易這幾天雖然沒有出門,但是馬夫特意為他收集了一些王城內傳播的主流說法。
其實關於那天的神跡,幾乎目睹了的每一個人都能自己說道兩句。
但是每個人的表達能力參差不齊,聽的人感受大不相同,最後順利傳播開的說法也就那麼兩三種。
而在這兩三種之中,傳播最廣泛的那個說法正是出自希莫納之口。
他都捂得這麼嚴實了,還差點被人認出來。
要知道鬥篷並不是什麼奇怪的裝扮,不少輾轉在各個帝國的流浪商人都是常年穿著鬥篷。
希莫納撓撓頭“嘿嘿”一笑。
“神柱加冕,光明屬類,你可是注定要榮耀一生的!有一個仰慕你的吟遊詩人不是再合理不過了嗎!”
陸易面無表情,腳趾扣地。
萬幸鬥篷遮得嚴實,希莫納看不見他羞恥到泛紅的耳垂。
“雖然現在信息傳播的速度如此快,但那隻是針對大貴族大魔法師們而言的。對於用不到最新發明的平民來說,吟遊詩人才是最新消息的傳播者。
“我可以是一位記者——寫報文的那個是叫記者吧?我應該沒記錯。也可以是一位傳播者,或者說是吟遊詩人,我還是更喜歡吟遊詩人這個稱呼,聽起來就很酷!”
“簡直就是酷斃了。”陸易說。
“但我始終是希莫納,是你最忠誠的朋友與追隨者。”希莫納咧開嘴笑了一下,“任何你需要我的時候——嘿!哥,隻要你一句話,我立馬拍著馬十萬火急趕到你面前!”
“那真是太棒了……真的,太棒了!”
希莫納笑著看著陸易,“陸易,能摘下面巾一會兒嗎?我想再看看你,你的臉絕對是美神再臨!我敢打賭,以後可就再也看不到這麼完美的一張臉咯!”
要是放在以往陸易鐵定又要錘他,但這次他隻是默默地摘下了蒙著下半張臉的面巾。
落日餘暉儘數灑向他五官完美骨相優越的側臉上,躍動的碎光在他金棕色的睫毛上舞蹈,似乎有細碎的光在他蔚藍的眼眸中若隱若現浮動著。
但那流動的光一閃而逝,仿佛錯覺一般。
“……那些發明層出不窮,說不定什麼時候傳音魔法石就升級成可以看見對方實時畫面呢。”
“天才般的想法!如果實現了,這絕對可以入選本世紀最偉大的十大發明之一!”希莫納瞪大眼睛道,“不過那一定很貴,而我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流浪詩人!可能得攢幾十年的金幣才買得起!”
陸易哼笑一聲,像過去的每一次一樣瞥他。
“我買單。”
“好嘞!您是我永遠的哥~”希莫納立馬道。
陸易拋給他一個鑲嵌著藍寶石的空間戒指,“哥給你準備的行囊。”
希莫納接住空間戒指,眉開眼笑道:“謝謝哥~”
“財不外露,戒指上有隱形法陣,你記得保管好。”陸易叮囑道。
這個小小的空間戒指搬空了陸易·克萊因的半個小金庫,好東西可是一點都不少。
希莫納點頭。
“路上小心點。”陸易道。
陸易沒有問他要去哪,隻是再次叮囑道:“如果實在遇上棘手的事,可以試著去找克萊因家的人尋求幫助。”
大貴族克萊因可不是開玩笑的,全大陸的產業遍地開花,幾乎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克萊因家族的產業。
“好!”
“……我沒什麼要說的了,希莫納,走吧。”
希莫納從自己的儲物戒指中取出一個陳舊的小匣子,小心放到陸易手中。
“這是什麼?”陸易問。
“小禮物捏。”希莫納衝著陸易眨眨眼。
“其實是我祖母留給我的,但是我沒有魔法天賦,這個東西放在我這裡也是浪費。我也不知道裡面具體是什麼東西,但是據說有藏寶圖!”
“那我不能收。”陸易一聽是希莫納祖母的東西就立馬往外推。
“不行!”希莫納大叫一聲,迅速後退幾個箭步。
“我給你了就是你的了!”
他手腳麻利地爬上身後的駿馬,“噔噔噔”幾下就騎著馬跑遠了。
“陸易!再見——”
他跑得迅速,隻剩下尚未消散的餘音蕩在這片空氣中。
陸易一時哭笑不得,捧著小匣子站在原地目送他遠去。
“再見!!!”陸易大聲道。
直到他的身影越來越小,一點也看不見。
“再見,希莫納。”陸易小聲道。
【陸易,你在傷心嗎?】
【“……我就說你是人工智障,你還不信。”】
【哼!】
送彆希莫納,陸易沒有立馬折返克萊因莊園,而是依舊站在原地發呆。
他漫無目的地望著遠處空曠的原野與夕陽。
這好像是陸易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好好打量這個世界。
他的思緒放空,卻被身後突然響起的男聲打斷。
陸易回頭,是那個一直為他駕車的馬夫。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陸易疑惑道。
“陸易少爺,阿斯特勳爵讓我告知您,學院來客已至,請您儘快回克萊因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