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禮這天整個王城都特意換上了潔白的裝飾。

從王城中央的大教堂為中心，白色的花鋪了滿城，潔白的玫瑰、梔子、百合爭相綻放。

這些純潔的白與代表著生機的翠綠交織，將整個街道都渲染出了節日的氛圍。

五顏六色的彩帶掛滿了所有街道，細碎的閃片和飄揚的花瓣在半空飛舞。

就連空氣中都彌漫著甜美熱情的香氣。

教廷裡傳出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讚美詩，唱詩班的人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進行輪換，以保持歌聲的最佳狀態。

這樣傳統的讚美本可以使用更方便的魔法代替，可信仰卻使這些唱詩班虔誠的信徒心甘情願一直唱下去，直至喉嚨嘶啞。

這對他們而言並不是一份負擔，而是令人羨慕的無上榮耀。

洗禮儀式這天從某個角度來說更像一場三年一度的盛大節日。

不管是否參加洗禮儀式，艾賽亞大陸上的人都會為這天狂歡慶賀。

所有人都會在這天讚美光明神，為祂的權柄和榮耀高唱。

他們讚美這位從眾神黃昏活下來的至高神明，讚美信仰為他們帶來的光明與未來。

陸易站在窗前，透過施加了魔法的單向窗觀察著街道邊興奮喜悅的人群。

他還是不太能理解這樣純粹虔誠的信仰。

陸易帶著一種近乎冷漠的好奇觀察著樓下的那些人。

——為了今天的洗禮儀式，克萊因家的幾位先生太太們特意搬到了王城中心的這棟小樓暫住幾日，畢竟郊區的克萊因莊園雖大，但大清早趕去王城實在費心費力。

有時候克萊因公爵處理政務匆忙也會歇息在這裡。

【“他們是不是在討論我？”】陸易看著那兩人指著他所在的這棟樓，表情誇張地說著些什麼。

住在城中心的人都這棟小樓的主人有數，即使聽不見兩人具體在說些什麼，但顯然和克萊因家族有關。

而陸易會覺得他們是在討論自己也不是在自作多情，畢竟最近關於他的傳聞實在有些多了。

857聽了一耳朵，回來像模像樣地模仿道：【嘿！老兄！你聽說了嗎？那個小克萊因其實沒有魔法天賦！即使洗禮也不會得到神明的眷顧！】

【什麼？】857立馬換了個聲線，【你在開玩笑吧？不是之前還說陸易·克萊因提前覺醒了天賦嗎？一個人反殺了幾十個雇傭兵！】

【兄弟，你的情報早就過時了！那個傳聞不過是克萊因家族為了給小克萊因造勢自導自演的罷了！且不說誰敢綁架一個克萊因這樣荒謬的事了，就算真有人，你覺得那些貴族老爺們身上沒點魔法裝備神奇魔藥嗎？】

【ho～原來是這樣嗎？真的白瞎了我還真情實感喜愛陸易少爺！】

【得了吧，人家可是大貴族，哪裡輪得到你去擁護。】

【……可是滿點總不會有假了吧！你看這麼多年才出了這麼一個滿點，統一高等終考可做不了假。】

【那隻能說明這位小克萊因可以同他哥哥一樣報考全大陸最好的騎士學院哈哈哈哈！】

【哎，不是我說，你怎麼這麼篤定人家沒有魔法天賦啊？這到底是哪裡來的消息？】

【你管我哪裡來的消息呢！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克萊因公爵會在洗禮之前就接一個私生子回來？他不就是知道小克萊因和他的哥哥一樣沒有什麼魔法天賦嗎！】857咯吱咯吱笑著，【說來也是搞笑，克萊因家裡唯二有魔法天賦的，一個是領養的孩子，一個是私生子！正兒八經的克萊因全是啞炮！！】

【“停，不用再模仿了。”】陸易嘴角放平，藍寶石般的眼睛裡沒有絲毫波瀾。

知曉西亞的計劃後，這些謠言都是可以提前預料到的。

陸易這幾天已經聽過不少類似的說法了。

可西亞似乎還是不放心，推動著謠言愈演愈烈。

都不用想，樓下的那一幕也是西亞特意安排給他看的。

克萊因公爵還以為是文森特伯爵暗中動的手腳，昨夜還來試探他的心情，彆扭地安慰了他一番。

【這個男主太壞了！】857罵罵咧咧道。

【“沒關係，他越是強烈地希望我在洗禮儀式丟臉，對我們就越有益。”】

【什麼意思啊？】

陸易輕笑，卻轉而問道：【“857，西亞對我的惡意值是不是還是零？”】

【對啊，真的很奇怪……我去，等一下！你的意思是，在洗禮儀式上西亞的惡意會徹底繃不住？？】

【“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

至於萬一西亞真的繃住了——

那陸易反而要再高看他三分。

【那洗禮儀式上準備的作弊金手指我們還用嗎？】857問。

陸易搖頭道：【“這個還不急，如果我的預料全都落空了，再用也來得及。”】

這個金手指將會是他最後的反擊。

非酋總要給自己留一線保底的。

雖然他現在脫非入歐了，但陸易並不會將事情完全依仗於看不見的運氣。

……

早餐難得一家人齊聚一堂。

克萊因太太細致地叮囑著陸易洗禮的注意事項，一雙溫柔的眼眸裡寫滿了屬於母親的關愛。

“陸易，不用緊張，光明神會與你同在的，你是一個受神明眷顧的孩子。”

“謝謝母親。”陸易衝她一笑，“你也不要太為我緊張哦。”

【61，那個藥劑在你的牛奶中。】

【“知道了。”】

陸易拿起牛奶遞到嘴邊。

他的餘光注意到桌尾的西亞似是微微屏住了呼吸。

陸易沒喝，虛晃一槍又把牛奶原封不動放回了桌上。

“阿斯特，你說萬一我沒覺醒魔法天賦是不是就得去上騎士學院了？騎士學院是怎樣的？”

阿斯特斯文地吞下口中的吐司，瞥了他一眼道：“純軍事化管理，我想你應該不會想去的。”

“我就說說嘛。”陸易眨眨眼，“反正我就是個紈絝子弟，在家裡坐吃山空也是很正常的吧？”

“吃你的早飯吧。還紈絝子弟坐吃山空，三天不打皮都癢了？”克萊因公爵豎起眉毛道。

克萊因公爵覺得自己太難了，這個家裡不管是克萊因太太還是阿斯特和佐恩，向來都對陸易無比溺愛。管教幼子的重擔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他身上。

陸易做投降狀，老老實實地吃著自己的早飯。

隻是那杯牛奶他始終沒喝。

見眾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克萊因道：“收拾一下吧，我送你們去聖殿廣場。”

西亞見陸易始終沒有喝那杯子裡的牛奶，頓時有些急了。

他內心焦急，表面卻依舊隻能保持平靜。

西亞知道自己不能主動去提醒陸易喝那杯子裡的牛奶。

那樣隻會激起他的逆反心態。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克萊因夫人身上。

克萊因夫人不喜他，但對陸易卻是真真溺愛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

西亞裝作進食完畢，將刀叉放下。

可他的手肘，就是那麼不小心地將側面的牛奶打翻在地。

克萊因夫人微微皺起了眉，但是顧及著今天是他的洗禮儀式，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吩咐傭人再為他端上一杯牛奶。

而這杯牛奶，使她注意到了陸易手邊未始終動的牛奶。

“陸易，把牛奶喝了，這能增強你的免疫力，不要挑食。”

頂著西亞微不可察的緊張目光，陸易乾脆利落地將杯中的牛奶一飲而儘。

【宿子哥，不是，你這真喝啊？】

【“為什麼不喝，這可是S級的珍貴魔藥。”】

西亞敢給他喝這個魔藥，是篤定了身為紈絝子弟的陸易一定會被他的話動搖。

他始終認為陸易是個隻會放狠話的愚蠢貴族。

可越是這樣，陸易便越是要讓他知道他錯得有多離譜。

這份魔藥，不是將他導向地獄的毒藥，而是他打響陸易·克萊因之名路上的一塊墊腳石。

……

洗禮儀式在聖殿前的大廣場上舉行。

這個巨大的圓形廣場分為內圈和外圈，外圈擠滿了前來朝聖的信徒們，內圈則是即將進行洗禮儀式的適齡男女。

在內圈之中，還有一個小廣場。

小廣場上佇立著十三座神像，代表著十二位主神的神像均勻地分布在內圓的弧線上。

而正中央，則是一座巨大無比的光明神像。

這尊神像比克萊因莊園禮堂內的神像大了數倍，高挺地立在正中央，仿佛是人類造物的極致終點。

大主教站在光明神像之下，他被神像襯托得無比渺小，可身上濃鬱的光明氣息卻使在場的所有人都無法忽視他。

大主教注視著面前衣著襤褸的少年，平等的目光裡儘是寬容與慈愛。

僅僅是被這樣的目光注視，那衣著襤褸的少年便忍不住想要哭泣。

難道是他不願意在洗禮儀式這天打扮乾淨整潔嗎？

實在是為生活所迫，連最基本的溫飽都是問題才會如此。

在等候洗禮時，他就受到了不少嫌棄厭惡的目光。

可偏偏就是面前這位在場身份地位最為高貴的紅衣大主教，沒有對他邋遢的外表有一絲的嫌棄，反而對他露出了萬分溫和的表情。

“孩子，不要哭泣。”大主教溫暖寬厚的手落在他的發頂，“光明神與你同在。”

“去吧，走進受洗池。向光明神訴說你對祂的愛，祂也一定會接納你。”

衣衫襤褸的少年憋住了眼淚。

他聽見了耳邊神聖的讚美歌聲，堅定不移地走向那冰涼的受洗池中。

中央的光明神像發出微弱的光明，十二座主神像中，代表著富饒與收獲的豐收女神像亮起。

一絲細微的魔力從他體內湧出，綠色的光芒在池水中緩緩蕩開，很快就徹底不見了。

這個衣衫襤褸的少年得到了光明神的賜福。

在光明神的見證下，他被賜予了豐收女神的庇護，從此覺醒了木係天賦。

在使用木係魔法時，他受到光明神的許可。

或許這份天賦不夠強大，但對於處境窘迫的少年而言，已經是改變他今後命運的神明賜福了。

陸易站在西亞旁邊，良好的視力讓他能夠看清少年臉上的淚痕。

“西亞·克萊因，下一個到你了哦！”負責通知洗禮對象的聖修女喊道。

“我在這裡！馬上就來！”西亞“騰”的一下站起來，伸出手緊張道。

他站起了身，卻沒有立刻走向聖修女身邊，而是視線落在陸易身上，

【“來了。”】

陸易打起精神對他挑眉。

西亞貼近陸易，小聲道：“陸易，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父親要接我回來？甚至是在洗禮儀式之前。”

【“不是吧，就這啊？”】

陸易有些失望，他還以為西亞還有什麼新鮮的花樣呢。

沒想到竟然還是炒冷飯。

【“沒意思。”】

西亞卻誤會了陸易這個眼神，以為他是真的在深思克萊因公爵背後的意思。

於是西亞再接再厲，繼續加料道：“因為你根本沒有天賦，而我是神眷者。”

說完，他甚至沒有再看陸易的表情，頭也不回地走了。

西亞的準備還沒有結束，這隻是幾句預告而已。

真正粉碎陸易傲骨的還在後面。

西亞特意在聖殿的洗禮名單上做了手腳，不管他什麼時候上場，陸易都會緊跟在他之後。

他要讓陸易看見他被高高舉起，而自己卻重重摔在地上。

他們的處境將從今天起徹底反轉。

西亞昂著脖子走到聖修女身側，一同朝著聖殿廣場更中央的位置走去。

陸易目送他離去。

【他真的好自信哦。】857道。

【“怎麼不自信呢，人家可是心心念念今天要把我踩到泥裡去。”】

【“按照劇情裡的走向，他的受洗儀式可是非常地令人矚目啊。”】陸易感慨道。

隻是不知道在劇情線徹底走歪的當下，西亞是否還能展現出主角的絕對光環。

陸易盯著西亞的身影。

他現在在和紅衣大主教對話，那位紅衣大主教似乎是早就認識西亞，動作裡都透露著幾分熟稔。

【他走進受洗池了！】857緊張道。

【他走出來了！！】857尖叫道。

西亞的身後帶起陣陣金色的池水。

直到他徹底走出受洗池，那池水泛著的金光才緩緩散去。

耀眼的光芒從中央的光明神像中迸發，十二座主神神像都發出了明亮的光芒，隻是那光芒對比起中央光明神像的亮度來說要遜色不少。

奪目的光芒之下，陸易聽見身旁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他聽見愈發高亢激昂的讚美歌聲。

他聽見有人高呼“光明之子”，“神眷者”之類的詞語。

這陣光芒雖然強烈，卻沒有耀眼到無法睜開眼的地步。

陸易睜開眼望向西亞的位置。

他看見剛從受洗池走出來的西亞同樣望向了他。

隔著喧鬨的人海，兩雙有五六分相似的藍眸對望著。

陸易看見了他眼底十足的惡意。

【“857，金手指可以不用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