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江啟說的這些話, 哪怕這些作物的產量、能否在大乾種植都還沒有真正確定，皇帝的心情也已經不像先前那樣不好了。

他問這麼些東西，其實更想要確定的是江啟的態度。

江啟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 一直都是堅定的保皇黨，連其他皇子給他拋橄欖枝都能毫不猶豫的拒絕，但若是他真的被褚家的名聲給晃了眼，決心要去幫助褚家，皇帝心裡就會很不高興。他對江啟這個自己信重的少年天才，心中有著一種更深的占有欲，作為皇帝，頭一次這麼對一個臣子這麼好，看著這個臣子一步步從小長大成人，那麼這個臣子就應該回報給他比他的信重更深的忠誠才行。

否則的話, 皇帝無法接受。

至於齊明月嫁給誰, 其實他並不看重，隨便齊家嫁給朝中的任何一家，皇帝都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除了江家。

索性還好江啟沒有讓他失望，這麼多年過去, 還是始終如一。

江啟不知道皇帝所想的是什麼，不過忠誠這種事情，早在他選定皇帝作為目標之後，一舉一動早就是按照人設在走了, 在皇帝這麼久以來對他這麼好的情況下，逼真的虛情假意之中也更添了幾分真實。

就算是他親爹娘都不會發現兒子內心是如何。

在滿足皇帝所需要的情緒價值上面，那是妥妥的管夠。

江啟在說話上向來直接，不會說那些雲裡霧裡拐彎的話, 皇帝都已經習慣了，在跟江啟說話的時候，他經常也就會直接許多，“江卿可是覺得褚家不會有謀逆之心？”

在外界的眼中，褚家的名聲可是比他都要好太多，在世人心中，褚家就是那為國為民的忠良，多數人也基本都不會懷疑褚家會有不臣之心。

或者說，褚家真要是那樣的話，指不定還會有許多人支持。

皇帝自覺自己在看人這方面還是比較準的，他能夠看得出江啟是真心崇敬喜歡自己，沒想著什麼跟著彆人鬨幺蛾子，所以他才會覺得江啟是否也對褚家的品性等極為認可。

這樣認為褚家的人極多，江啟就算是這麼想也正常。

江啟點點頭又搖搖頭，“這個也不好說，褚家的名聲臣也知道，在一定程度上，臣相信他們，但這是從情感上出發，理性上，臣認為，該防還是得防。”

皇帝有些意外的看著江啟。

江啟繼續說著：“褚家的威望太高，那邊的褚家軍基本上都可以算作是褚家的私軍了，這顯然不行。”

軍隊的軍餉等都是朝廷在出，然後人心都放在了褚家人身上。

當然，江啟知道，這也是因為朝廷並不那麼完美，褚家人確實是對軍隊的將士非常好，但屁股決定位置，他很清楚自己該站在什麼地方。

“褚家在軍隊的威望需要慢慢的分解，不是說不能讓褚家受到擁戴，那是他們該得的榮譽，隻是那些得保證那些軍中的人在褚家有不臣之心的時候，不會跟著他們一起行動。”

江啟解釋著自己的想法，皇帝反倒有些詫異的笑著道：“朕還以為江卿很喜歡褚家。”

江啟道：“褚家確實是值得喜歡，值得尊敬，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的一切行為都會是正義的，戰爭往往苦得都是百姓，臣並不想看到那樣生靈塗炭的樣子，臣更希望百姓們能吃飽穿暖，安居樂業，大乾海晏河清，繁榮昌盛。”

看著江啟臉上認真的神情，皇帝沉默了下來。

頭一次他產生懷疑，臣子是好臣子，但他這個皇帝也是個好皇帝嗎？

念頭一閃而過，皇帝也沒有糾結，反正他是不可能一下子就勤政起來的，否則他還要內閣做什麼，就順其自然吧。

“會有那麼一天的。”他說道，然後轉移了話題，“和褚家的婚事你們就自己看著辦吧。”隻要江啟還是他這邊的人，不會為之改變就好了。

江啟喜道：“多謝皇上。”

看他樂陶陶的樣子，皇帝有些酸的問道：“你這麼高興，將來要是褚家真有問題，朕看你該要怎麼辦。”

江啟不假思索的說道：“他們能拖到這麼久還不成婚，就是因為在各自的心中，還是自己的家人更重，就算是成親了，臣相信堂兄也不會願意因著自己就將整個江家拖下水，再說了，真有那麼一天，臣會做好準備的，隻希望皇上那時能夠留他性命在就好了。”

言下之意，他會管好家裡，就算褚家有動靜，江家也不會出亂子。

皇帝對江啟的辦事能力還是很信任的，此時見江啟一副理直氣壯，肯定自己會答應他的樣子，不由得好笑道：“你倒是一點也不怕。”

江啟一笑，“這也是因為皇上對臣實在太好了。”

皇帝忍不住也笑了。

下午出宮回家之後，江啟就跟虎娃說道：“你和齊姐姐的事情，我已經跟皇上說過了，你們想要什麼時候成親都可以自己準備了。”

“什麼？”虎娃大驚，不敢置信：“皇上已經同意了？皇上怎麼就同意了？”在虎娃的心中，這是一個長久的過程。

結果這才過去多久，事情就成了？

他忍不住問道：“你是做了什麼嗎？”

江啟搖搖頭，棉花這些事還沒弄好，用不著搞得人儘皆知，隨著時間門的過去，對於朝中的正事，他越發不喜歡跟任何不相關的人說起。

虎娃看著江啟雲淡風輕的樣子，再一想自己和齊明月為了這件事糾結難受了那麼多年，一時之間門感慨萬千，“小六你可真不愧是皇上身邊的第一紅人。”

真是讓人看著都忍不住有點酸了。

皇上對自家小六實在是太好了一些。

江啟看出了虎娃的酸意，得意的一抬下巴，“那是當然了。”

兄弟倆吵吵鬨鬨的，很快家裡人也就都知道了虎娃和齊明月的事，江家的大多數人都沒有什麼政治敏感度，除了覺得褚家實在是門第太高，思考家裡是不是太高攀人家了，其他也就沒了。

不管門第如何，既然褚家那邊也都答應了，大家就高高興興的準備聘禮，定親，商議什麼時候成親等等。

成親這種事，有快有慢，虎娃這門親事，鑒於齊明月已經拖得太久了，年紀在未婚中已經算大的了，所以親事也就定的比較近。

兩個月一晃而過，江家張燈結彩，虎娃要成親了。

當天，江啟極為的熱鬨，不管是大官小官，基本上全都過來了，幸好江家準備的充足，否則的話，怕是都忙不過來。

江啟作為工部尚書，如今朝堂上的大佬之一，雖然來的人多是些官員，但他也用不著每個都在外面候著打招呼，隻接待了一下幾個官位高的，以及一些宗室成員，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一般的官員也沒那個膽子想要大佬來接見自己。

在這個過程中，江啟也看到了一個熟人。

他目光放在杵著拐杖的陳韋平身上，“陳世子。”先前陳侯爺就已經請旨將世子之位給陳韋平，後來陳韋平的腿折了，也沒有改變這一點。

陳韋平再無當年的意氣風發，氣質看起來寥落了許多，他笑道：“江大人，不知道能否和你單獨說幾句話？”

江啟心知，無非還是要說到腿上面，但看著陳韋平的模樣，他也不太好拒絕。

他將接待來客的事情讓大壯注意著，自己便和陳韋平到了一出偏僻的地方。

在那邊站定的時候，陳韋平看著江啟說道：“我知道，你治好了你爹的腿，還治好了陸辰安的手，他們都恢複的極好，完全看不出以前受過傷。”陸辰安就彆說了，光是江啟的父親，現在不止是每天都要練武，還開了鏢局。

都這麼折騰了，那腿也沒聽說出現了什麼問題。

由此可見，江啟的醫術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另外就是，江啟解除了瘟疫這件事，也能夠說明這人的醫術之高明。

他先前就明白江啟隻是不想給他治，陸辰安這些年和江家的關係一直很好，江啟不可能無視陸辰安的痛苦來救他。

他都明白，他也知道是自己的錯。

隻是，他到底也還存著一絲妄想，陸辰安的手被江啟治好了，陸辰安的人生也不算全然的被毀，現在他的腿也被陸辰安打斷了，也算是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陸辰安，之後對方還想要什麼，他都可以奉上。

那麼他的腿，在三年之後的今天，能否還有機會站起來呢。

當然，這也還有一個前提：“你的醫術這麼高，當初你說我的腿不能治，其實是在騙我對不對？你能治好我的腿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