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點。
許璟樂在聞家彆墅大門口已經等得不耐煩時,白追雲和塗山遇姍姍來遲。
他一肚子的抱怨在看見塗山遇和白追雲之間似乎縈繞一股奇怪氣氛時又咽了回去,直覺告訴他,危險!
其實許璟樂的擔心是多餘的,白追雲臉上雖沒什麼表情,但他心情其實還不錯,他的心情不錯是建立在用一句話把塗山遇殺的體無完膚的基礎上。
直至此時,塗山遇的神魂還神遊天外,在聽見白追雲說“至少我沒有大半夜上論壇求助如何甩了交往不久的男朋友”時,他是真的險些元神出竅,當時他是怎麼回的來著?
哦,他說:“我沒說甩你。”
嗯,他隻是說,要和男朋友分手,不是甩。
但甩不甩,分不分手沒甚區彆,最終目的都是要和白追雲一拍兩散。
前所未有的,塗山少君尷尬到恨不能腳趾摳穿地心,尷尬之餘他還非常非常非常心虛,這就像一個道德觀念極強且極富自尊心的人偷了一顆扣子卻剛好被正主抓著,那種難以言說的羞恥讓人無所適從,恨不能脫離地球前往外太空。
是以塗山遇此刻依然安靜如雞,站在落後白追雲一步距離的地方,如同一隻一米八七瞧著不那麼聰明的大狗子。
“白前輩,門打不開,女鬼的力量又增強了。”陳末的到來暫時讓塗山遇神智回歸。
他抬眸朝聞家彆墅看去,若說白天彆墅被陰氣籠罩但勉強還能看見房子輪廓,那麼現在整棟彆墅連同外牆都成了一團漆黑,夜色甚至不如陰氣的黑,隻消靠近些許,就能感受到陰冷刺骨的寒意。
白追雲神情也凝重起來,他問許璟樂:“符呢?”
許璟樂是想讓白追雲來開門的,畢竟……白追雲修為高,現在一張高級符籙內部價格都得四位數起步,要不是能用貢獻點兌換,他早傾家蕩產了。
然而這事又確實是他和陳末的疏漏,白追雲充其量隻是幫忙的,他還真不能乾看著。
許璟樂祭出黃符,鏤空花紋的大門門鎖上頓時一陣劈裡啪啦,火星四濺。
塗山遇的視野中能看見門鎖上的陰氣被黃符吞噬,門鎖發出一聲清晰的“哢嗒”聲,繼而陳末用刀尖抵著門,緩緩將其推開。
踏進院子的刹那,塗山遇立時感覺無數陰氣往身體裡鑽,似乎想要將他啃食吞吃。
“陰氣好重。”許璟樂全身汗毛都立了起來,神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一手黃符一手桃木劍,警惕著黑暗中可能會到來的危險。
塗山遇手指捏起法訣,正欲往前走時,白追雲突然攔在他面前。
“今天這裡非常危險,處理局規定不能讓普通人冒險,我送你出去。”白追雲原是有意試探他,可真正踏入彆墅,他就知道這隻女鬼的危險等級還要再往上提一提,無論塗山遇身上有什麼秘密,至少明面上“塗山遇”是一個普通人,他不能因為私心就罔顧塗山遇的性命。
塗山遇聞言微怔,也就這片刻功夫,白追雲已上手推他走。
“等……”
“哢嗒——”塗山遇話才起頭,近在咫尺的大門儼然關閉。
白追雲眸色一沉,伸手欲暴力開門,可手伸出時碰到的隻有陰氣,原本的大門消匿無蹤。
“鬼域。”白追雲神情冷了幾分,鬼域通常隻有鬼王級彆坐鎮才能形成,而要成鬼王,要麼無儘殺人、吞食魂體,要麼千百年積怨成王,一個死了不足四十九日的新鬼,後者明顯不可能,換言之,女鬼有極大可能吞了很多魂體或活人。
他沒遲疑,一把抓住塗山遇的手腕叮囑道:“走不了了,你跟緊我。”現在沒時間讓他後悔把塗山遇帶過來,他能做的就是保護塗山遇不讓他受傷。
塗山遇看看抓著他手腕的那隻手,又看一眼難得正經嚴肅保護姿態十足的白追雲,心中一時說不上是什麼滋味,被人保護什麼的……塗山少君似乎自降生起就沒經曆過,畢竟他出生即有大修為,欲對他不利者都被他反殺了。
許璟樂和陳末聽到“鬼域”時亦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一邊飛快用紅繩將兩人綁到一起一邊也在納悶,鬼域的形成並非朝夕,倘若首都皇城腳下有鬼王現,鬼域形成,處理局的前輩不可能察覺不到。更何況,他們昨夜來時分明還沒有鬼域!
當然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許璟樂陳末他們年輕這一輩從未進過鬼域,更沒和鬼王交鋒過,即便往前二十年有前輩進入鬼域,但進去者皆凶多吉少。
許璟樂和陳末感覺棘手之餘又很默契地朝白追雲身邊靠攏,白追雲修為大跌在處理局不是什麼秘密,但他身經百戰,而且連畢方也能收服,所以在許、陳心中,他終究是比他們更可靠。
若不是情況不允許,許璟樂還想將自己和白追雲用紅繩綁上,鬼域是鬼王的主場,在這片特殊的空間中,鬼王擁有掌控全場的能力,一個不慎就有可能和隊友失散。他和陳末也算有默契,陳末負責警戒,他則是雙眼緊盯白追雲,勢不讓白追雲從他視野中消失。
“拿著。”塗山遇正凝神感知鬼域中的鬼物方位,白追雲忽然朝他遞來一物,他垂眸一看,是一柄帶著寒霜的劍。
“這是……你的法器?”塗山遇記得當時就是這柄劍刺穿了畢方的脖子。
“嗯。”白追雲隨意應了一聲,“拿好。”
“不……”塗山遇剛想說他不用,才說一個字便察覺一股滲人威壓急速逼近,當下反抓住白追雲手腕將他帶著後退兩步。
幾乎是白追雲退開的瞬間,一張由陰氣彙聚的巨口咬在他原本拿劍手腕的位置。
白追雲反應自是不慢,未站定已是一劍揮出,銀色流光劃破濃鬱的黑,將巨口連同不知身體多大的鬼物劈散,發出刺穿耳膜的嘶鳴。
塗山遇耳中嗡鳴,更如有無數細針在那瞬間穿透大腦,讓他動作都有了一瞬的遲緩,如此也限製了白追雲追出去的腳步。
白追雲倒沒生氣,而是擔憂問:“你怎麼樣?”
塗山遇晃了晃腦袋,甕聲甕氣道:“還好。”頓了下,問:“你有沒有線?”
“線?”白追雲被問得一愣,“陳末他們應該有……”
話還沒說完,他面色驟然一變,本亦步亦趨跟著他的許璟樂和陳末,不見了。
塗山遇臉色也冷了下來,鬼域的不確定因素太多,危險也太多,他雖不怎麼待見許璟樂,但並沒有希望對方出什麼意外。
他不自覺抓緊了白追雲的手,深吸一口氣,道:“我們把域主找出來。”
白追雲凝視他兩秒,頷首:“好。”應完,將劍又遞了過去,在他拒絕前道:“如果我們不慎分開,你儘量保護好自己,我還有其他法器。”
塗山遇遲疑片刻,接過了劍,沒辦法,他現在孑然一身,雖有修為,但這身修為放到面前鬼域來看還略有不足,估計在域主眼中,他還是一塊香餑餑。
事實也確實如他所料,他元神中所散發的氣息於魑魅魍魎而言宛如香噴噴的唐僧肉,故而襲擊接踵而來。
白追雲拿出的第二件法器是一柄折扇,白玉做的扇骨,白色做成孔雀尾羽的扇面,讓塗山遇在意的不是白追雲是真的喜愛白色,而是扇子所散發出的氣息與白追雲身上氣息同屬一源。
所以,白追雲的真身,應當是一隻白孔雀?
念及他那驕矜不可一世的性格,塗山遇覺得一點毛病沒有。
咳。
眼下不是走神的時候,他迅速專注,將靈力彙集於靈台,神識外擴,他強大元神的支撐讓他在最短時間內將鬼域內情況一覽無遺。
他驚訝地發現鬼域除他們四人外,竟還有彆的活人,且這人竟然是在……
“小心!”分神的一瞬,破風聲襲來,白追雲高聲提醒。
四五米長的大理石桌朝著二人面門而來,兩人被迫分開,再下一瞬,他的視野中已經沒了那抹白,陰氣凝聚成數條黑色觸手將他緊緊纏繞,迫使他無法動彈,直至手中劍落地,方裹挾著將他送往一地。
“我本沒想殺你。”一道喑啞陰森的女音響起。
塗山遇睜開眼,對上了一雙血色的雙眸,這張臉他不算陌生,在來之前,他見過她的照片——顏玉扇。
顏玉扇沒從他的臉上看到驚訝害怕恐懼等因素,似乎有些疑惑,但很快還是說:“你不該來。”
“你為複仇任人擺布,就沒想過你沾染因果太多,天道公允,清算時你必定會魂飛魄散嗎?”塗山遇語氣平靜問。
“因果?魂飛魄散?哈哈哈哈哈……”顏玉扇忽然發癲似的大笑起來,笑完臉上又溢出濃濃悲傷,“魂飛魄散又有什麼不好,做人又有什麼好?我恨透了做人,恨透了聞青成一家,為了報仇,我什麼後果都願意承擔!”
“但你生性善良,你並沒有殺闖入彆墅還保護聞青成的那兩人,不是嗎?”塗山遇點出事實。
女鬼望著他平靜的面容,神情有些恍惚,然而也隻這一刹那功夫,她忽然露出了痛苦之色,整張臉變得扭曲猙獰,周身陰煞之氣暴漲。
“顏玉扇,你不能被他操控!”塗山遇厲聲道。
女鬼扭曲著鬼臉搖頭:“來、來不及了,我沒有退路,沒有退路,殺了我,請你,殺了我啊啊啊啊啊啊……”伴隨著尖銳的嘶嚎,她眼中再無半點人性,由陰氣凝聚而成的尖銳利爪直直朝他眼睛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