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回頭,以為會收到易小軒的感謝，獲得易小軒的信任和好感。他卻沒想到，易小軒早走得沒影了。

他臉色一沉,朝著旁邊啐了一口：“被那小子跑掉了。”

他還想試試,在這個可疑的無儘輪回世界殺人，會不會有懲罰。

“換個目標吧。”青年自言自語,臉上出現病態的狂熱。

易小軒藏在牆後面,仰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

在房間裡的時候，那些人看上去都挺正常。一來到街道上，那群人身上立刻纏了一道又一道黑色的霧氣。

這個人身上纏繞的霧氣中,還夾雜著一些血色，就像是流動的汙血。

易小軒記起槐樹“精靈”的話,他想，這些人,可能都不是活人，隻是他們自己忘記了。

待青年離開之後,易小軒從牆壁後面走出來,撿起地上的腦袋。

這時候,推著人偶的小妖怪急急忙忙跑了回來。

他才發現自己的腦袋掉了。

易小軒好奇的看著自己手中仿佛鳥類般的腦袋。腦袋都掉了，這隻小妖的行動不會受影響嗎？

“你你你……”小妖見自己的腦袋在易小軒手中，衣服裂開,胸口上的那張臉大驚失色，“你看得到？”

易小軒點了點頭,把腦袋還給他：“你們這的學校在哪？”

校園鬼蜮,核心地點應該在校園吧？

“我們這有很多學校。”妖怪忙搶過自己的腦袋。他的腦袋“活”了過來,胸口上的臉消失,腦袋上的臉一臉警惕的看著易小軒。

易小軒道：“有槐樹的那個學校。”既然這是槐樹“精靈”的鬼域,鬼域中應該也有一棵大槐樹。

小妖怪懷裡的腦袋臉上警惕的神情消失：“你不是受罰的死魂？”

受罰的死魂？那群人果然已經死了嗎？

易小軒繼續點頭：“嗯。我找……我找向磊有事。”他記得仲夢晨好似這樣叫過。排除路燈男，向磊應該就是槐樹“精靈”的本名。

小妖怪聽易小軒說出“向磊”這個名字，臉上的警惕徹底消失。他把腦袋按在脖子上，左右晃悠了一下，丟掉人偶道：“怪不得你看得到我，你是新來的同事？”

他腦袋三百六十度往後轉，問其他圍過來的妖怪們：“是叫同事吧？”

在易小軒和小妖怪對話的時候，街道上其他“行人”全圍了過來。人偶和妖怪裡三層外三層，把狹窄的街道堵了個水泄不通。

“嗯嗯嗯，同事。但同事不該是老大帶過來嗎？”

“誰能找個大一點的妖怪來看看？我看不出來。”

“同事同事，大王呢？大王沒過來嗎？”

老大？大王？指的都是仲夢晨吧？

易小軒道：“仲夢晨在我臉上按了個狐狸爪印，說他先出發，來鬼域裡等我。但我已經到了，卻不見他的人在哪。”

一個身形大一點，長得和人很相似，但有兩張臉的妖怪擠了進來：“我看看你的臉？”

易小軒半蹲著，讓妖怪注視他的臉。

妖怪的爪子離他很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撕掉他半邊臉皮。

“呀，真的是大人的爪印。”妖怪的爪子沒摸到易小軒的臉就立刻縮了回來，“好強的妖力！你們眼瞎嗎！這麼強的妖力都看不見！”

“你不也沒看見。”

“對啊，你是摸的，摸的！”

“我又沒見過大王用妖力，我這麼知道大王的妖力是什麼樣子。”

妖怪們嘰嘰喳喳，紛紛甩鍋。

易小軒想起當初在妖怪集市的時候，那群妖怪似乎也這麼吵鬨。

“大人十有八、九迷路了。”體型稍大的妖怪沒有理睬其他小妖怪們的甩鍋，道，“你直接去找向磊大人報道吧。我們不能進校園，隻能把你帶到校園門口。”

“呀？大王又迷路了？”

“為什麼是又？”

“老大居然會迷路，我這麼蠢都不會迷路。”

“老大是狐狸精，狗怎麼會迷路？”

“對啊對啊，狗怎麼會迷路！”

“狗妖居然也會迷路啊。”

小妖怪們又吵鬨了起來。

易小軒默默掃視了這群吵鬨的小妖怪們一眼。這群小妖怪好似不怎麼聰明的樣子。

他們是怎麼從狐狸精說到狗妖的？現在他們居然開始信誓旦旦聲稱仲夢晨是狗了。

如果這群小妖怪真的是仲夢晨的“下屬”“小弟”，仲夢晨似乎有點可憐。

“閉嘴！老大是狐狸！不是狗！”還好，體型稍大的那隻妖怪，比其他小妖怪聰明一點，立刻製止道，“彆理他們，他們妖力微弱，神誌不怎麼清醒，我給你帶路。”

“你們！繼續好好扮演人偶！”體型稍大的妖怪一聲怒喝，小妖怪們抓著人偶一哄而散。

“讓你看笑話了。”妖怪歎氣，“你是大人新收的大妖鬼吧？彆對我們灰心，我們這還是有很多和你一樣厲害，可以化作完整人形的大妖鬼，工作環境其實不錯。”

易小軒跟在妖怪身後，問道：“仲夢晨說過，有執念的人死後與妖物融合，就會變成妖鬼。現在世界上已經沒有妖怪，隻有妖鬼。你們不是妖鬼嗎？”

妖怪笑道：“我們也算吧。一般來說，靈物吞吐日月精華，經過幾十上百年，就有可能凝聚意識，變成妖怪。我們這群妖怪都是走了捷徑，被人類的執念‘附身’。”

“不過執念有強有弱，被融合的靈物也有強有弱，我們這群已經忘記執念是什麼的妖鬼，其實和普通妖怪沒兩樣。隻有像你這樣融合了強大的靈物，保有人類時候的人格和執念的，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妖鬼吧。”

妖怪的語氣有些羨慕。

“擁有人類時候的人格和執念很好嗎？”易小軒又問道。他右手按著心臟，難以理解自己為何對妖鬼的事如此好奇。

妖怪道：“這樣修行會更順利些，當然很好。不過也有不好的地方。大人說，凡事都有兩面性，妖鬼因為轉世前的人格和執念而獲得了強大的力量，但他們若放不下執念，就永遠隻是妖鬼，成不了真正的妖怪。”

妖怪撓了撓頭：“成不了妖怪，就沒辦法更進一步，甚至沒辦法離開靈物紮根的地方。靈物毀了，他們也就死了。相比之下，我們這群忘記前塵往事的小妖怪隻要按部就班修行，就能獲得自由。”

易小軒按著心臟的右手放下，道：“沒有執念也沒什麼不好。”

妖怪笑道：“對。沒有執念也沒什麼不好。到地方了，你叫什麼名字？”

易小軒道：“我暫時不能告訴你，等仲夢晨來了之後，讓他介紹。”

雖然沒有執念的死去沒什麼不好，但他要完成爺爺的遺願，所以必須儘最大努力活著。該規避的危險就得規避。

妖怪理解的點點頭：“的確該讓大人正式幫你介紹，入職要有儀式感。我回去工作了，再見。”

易小軒對著妖怪揮揮手，抬頭看了看校園上密集的烏雲，抬腳走入了無人的校園大門。

他剛走進校園大門，又經曆了一次剛進鬼域的眩暈感後，抬手遮住突如其來的亮光。

從外面看，校園上空烏雲遮日；進了校園之後，周圍卻一副陽光燦爛的景象。

熱鬨的聲音充盈著易小軒的耳膜，學生們嘰嘰喳喳的吵鬨聲震得他睡眠不足的腦袋有點疼。

現實中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睡覺了。

“你怎麼不穿校服？”一個戴著袖章的老師走過來，皺著眉打量易小軒。

易小軒愣了一下。

眼前這個老師居然看上去跟活人一樣，身後沒有妖怪操縱，身周也沒有黑霧環繞。

他想起在最初的那個房間裡，那群人看上去也跟真正的活人似的。這裡才是真正的鬼域？

“我是初三生，還沒入學，現在先進校參觀。”易小軒隨意找了個借口。

老師仍舊眉頭緊皺：“我們學校是封閉式教學，上課期間不允許參觀，誰同意的？”

易小軒道：“校長同意的。大概是因為我成績好？學校說可以免試錄取我，但好幾所學校都說可以免試錄取我，所以我先來看看。”

老師眉頭立刻鬆開了。他不但眉頭鬆開了，還露出了笑容：“原來是尖子生，難怪了。校長也不事先通知一下，你想參觀哪個班？”

這樣就信了？不要求推薦信什麼？這個學校的管理好似不怎麼嚴格。

“我想先參觀一下校園。聽說學校裡的槐樹是一棵古老的國槐，不是普通的洋槐。”易小軒道，“古時候‘三槐九棘’代表著朝堂，槐樹有著類似文曲星的寓意。我想先去拜一拜。”

老師的笑容更燦爛了：“不愧是尖子生，有文化，有見識。沒錯，我們學校的槐樹的確很厲害，每年高考前，高三學生都會集體去槐樹掛紅布條祈願。”

他指著一個方向道：“從這條路走到頭，然後就能看到那棵槐樹。槐樹很高，你繞過教學樓，一眼就能看到，不會迷路。”

“謝謝老師。”易小軒鞠躬。

“不用謝，去吧。”老師笑眯眯的揮手送易小軒離開，他的手揮著揮著，突然掉了下來。

老師保持著笑容，把手撿起來按回去，繼續揮。

易小軒嘴角微抽。

這個老師看上去也不是很聰明的樣子。仲夢晨說鬼域裡有不錯的高中老師可以給他補課，大概是在騙他。

“平時就罷了，拖拖拉拉總能做完。校慶有時效性，我必須找個人看著你。”男生豎起中指推了推眼鏡，道，“他在學生會辦公室的時候，你可以不在。如果我給他宣傳一些玄學界的事，把他拉入玄學界了，可彆怪我不遵守賭約。”

仲夢晨大耳朵上的毛一根一根炸了起來，看男生的眼神就像是看仇人，連身後的尾巴也冒了出來。

易小軒掃了一眼仲夢晨身後那條因為炸毛，變得更加蓬鬆的超級毛絨絨大尾巴，手指動了動。

他還“記恨”這條大尾巴在他上早自習時搗亂，所以他有想摸，想拽，想拔毛的衝動，並不是因為喜歡毛絨絨。

“玄學界？賭約？”易小軒準確無誤的抓住了金絲眼鏡男話中的關鍵點。

仲夢晨立刻回頭，雙手捂住了易小軒的耳朵。

易小軒：“……放手。”

仲夢晨：“不放。”

金絲眼鏡男揮了揮手，學生會成員紛紛離開了辦公室，並貼心的關上了辦公室的門：“他遲早會知道。與其從其他人那裡聽到添油加醋的所謂‘真相’，不如在你我見證下，得知一切。”

仲夢晨表情十分猶豫。

即使被捂住耳朵，但在這麼近的距離中，仍舊把金絲眼鏡男的話聽得很清楚的易小軒拍了拍仲夢晨的手：“什麼真相？世界要毀滅了？”

金絲眼鏡男失笑：“哪有那麼嚴重，你當寫嗎？”

易小軒看了一眼仲夢晨頭頂緊貼頭發，極力表現出自己不愉快的毛絨絨狐狸耳朵。

這“劇情”，難道還不夠像寫嗎？

仲夢晨見易小軒主動發問，知道瞞不過去了，便把手放下來，沒好氣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你是大功德人轉世，玄學界想讓你入玄學界，一輩子和妖魔鬼怪打交道；我想讓你自己選擇。”

易小軒愣住了：“為什麼？”

仲夢晨惡聲惡氣道：“什麼為什麼？”

金絲眼鏡男翻譯：“他的意思是你為什麼要幫他。”

仲夢晨道：“不用你多嘴，我聽得懂。”

金絲眼鏡男攤手。

仲夢晨沉默了十幾秒，悶聲道：“既然是前世功德深厚的人，這輩子連自己的未來都不能選擇，怎麼對得起他上輩子做的那麼多好事？”

易小軒愣住了。

仲夢晨這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為，自己上輩子或者這輩子有意無意救過這隻小狐狸，或者他的親人，比如爺爺救過這隻小狐狸，這一波可能是狐狸的報恩。

結果，仲夢晨隻是出於樸素的正義觀，所以要和玄學界對著乾嗎？

這狐狸是認真的？

“是不是覺得他特彆任性，讓人特彆難以理解他的腦回路？”金絲眼鏡男抬手揉了揉頭發，道，“其實我們玄學界也沒什麼不好，現在世道太平，不需要咱們去打打殺殺，也就是約束多了點。”

“雖然一個難得的大功德的人轉世，玄學天賦一定會很不錯。但仲夢晨是咱們國家最後一隻大妖，他的意見我們得尊重，所以我們就打了個賭。”

“大功德人轉世如神物自晦，不到關鍵時點不會激發出自己靈魂上的道德金光，誰能先遇到他，全憑一個緣字。”

“如果他先遇見你，那麼我們便不再插手你的生活；如果我們先找到你，那麼他也不能對我們的安排指手畫腳。”

“不隻是這樣。”仲夢晨面無表情的補充，“我需要大功德之人幫我渡過天劫，如果你被他們掌控住，我的話語權會小很多。”

易小軒還沒說話，金絲眼鏡男就忍不住吐槽道：“你隻要提前去上大學，就沒有天劫的問題了！你明明已經拿到大學錄取書了！”

仲夢晨理直氣壯：“看吧，如果你被他們掌控住，我就

得提前三年去上大學！我的青春我的童年就全完蛋了！”

剛易小軒還滿心沉重，仲夢晨這麼一耍寶，他心中的沉重都“biu”的一下，跟被戳破了的氣球一樣，全癟了。

這狐狸，真是破壞氣氛。

“他是最後一隻大妖？”易小軒再次一針見血，“龍呢？鳳呢？我們國家裡神話中其他神獸大妖呢？”

“恐龍滅絕時地球靈氣潰散了一次，小冰河時期地球靈氣潰散了第二次，華夏血禍又把僅存的根基鏟了一遍，現在我們這靈氣幾乎枯竭，厲害點的神仙妖怪全都沒了，人間的修行者連內力都修煉不出來。”金絲眼鏡男解釋道。

“不過萬物生長循環，有枯竭就有新生。隨著現在氣候和國勢的穩定，靈氣肯定會慢慢回來，所以我們要未雨綢繆，做好準備，打好根基。”

“你沒有進入玄學界，具體的事我就不和你多說了。其實也不是什麼多艱難的事，我們目前也就是做一些研究工作，並協助仲夢晨重組非人類的秩序罷了。”

易小軒：“……聽起來好像挺麻煩的樣子。”

金絲眼鏡男笑了笑：“或許吧。但麻煩的事總要有人去做。你的夢想是什麼？如果和我們玄學界的夢想重合，就算我們和仲夢晨打賭打輸了，你也可以加入我們。”

“仲夢晨的要求是讓你自己選擇自己的路，你選擇和我們一條路，也是自己選擇的路。”

仲夢晨冷哼一聲，但沒有反駁。

“玄幻奇幻的看得多嗎？日漫美漫呢？對超能力有向往嗎？對不同於人類的另一個世界有向往嗎？這是許多青少年都向往的多姿多彩的冒險生活哦。”金絲眼鏡男的語氣和推銷員似的。

易小軒卻果斷搖頭，一絲猶豫都沒有：“沒興趣。我要成為科學家，我隻對自然科學感興趣。以後我想讀航天工業，造宇宙飛船。”

這是爺爺對他的期望。

金絲眼鏡男誇張的歎了口氣：“好吧，我們玄學界再厲害也不能離開地球，我不勸你了。”

易小軒鬆了一口氣。這個什麼玄學界的代表好像挺好說話？

“那我可以回班裡上課了嗎？”易小軒問道。事情已經解決了吧？

金絲眼鏡男又用中指推了一下眼睛，微笑道：“告訴你我們玄學界和仲夢晨打賭的事，隻是順帶，我的目的，還是讓你在校慶之前看好仲夢晨，讓他好好工作。”

易小軒皺眉。他可不想用這種事占用學習的時間。

仲夢晨雙手揣袖子裡，跟北方老農民似的。他想，易小軒可不會為了這種事占用學習的時間。

金絲眼鏡男從包裡掏出一疊卡：“你如果成為學生會的編外成員，也可以享受學生會成員的專屬福利。”

“學生會成員的福利有，每個月校內超市優惠券兩百塊，飯卡優惠券兩百塊，書店優惠券兩百塊。”

仲夢晨冷哼：“你以為六百塊的優惠券就能收買他來監視我嗎？”

易小軒伸手：“成交。”

六百塊！比他一個月的生活費還多！學生會的福利也太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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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仲夢晨和易小軒同時早退，第一次一起回家。

一回到家，仲夢晨就變成小狐狸，往沙發上橫成一長條。

自閉！

“我沒想監視你。”易小軒解釋。

再說了，他和仲夢晨又不熟，就算他在一旁看著，仲夢晨也不可能老老實實工作。

小狐狸回頭，並丟給他一雙兔斯基眼。

易小軒繼續解釋：“校慶的工作總得在校慶前完成，你現在拖拖拉拉，臨到關頭還是得加班。我現在幫你分擔一些，早點做完早點結束。”

監視仲夢晨的事他做不到，幫仲夢晨處理工作，他想他應該能做到。

聽易小軒解釋之後，小狐狸終於氣順了些。

這家夥還算有良心，沒有因為六百塊就背叛我投敵。小狐狸憤憤想。

他翻身蹲坐：“我會和朱隱說，你回你的班裡參加活動，不用每天來學生會。這些工作我會做，不用你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