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校情下,負責協助各種社團活動和課外活動的帝台國際高中的學生會長,就有了一點國外私立學校學生會長的架勢,擁有不小的權力。
仲夢晨這個剛上高一,就榮登學生會長的“奇人”,自然也就非常引人注目。
教室裡的學生們竊竊私語,對仲夢晨十分好奇,卻不敢貿然去打招呼。他們見仲夢晨居然主動和易小軒打招呼,灼熱的眼神快把易小軒盯出無數個洞來。
易小軒心裡很煩躁。他不喜歡引人注目。
何況,讓他引人注目的這家夥,還有耳朵和尾巴。
麻煩,大麻煩。
雖然感覺是個大麻煩,但為了不更引人注目,易小軒硬著頭皮和仲夢晨問了聲好,幾口吸光豆漿,打開英語書開始背單詞。
仲夢晨看出易小軒不想理睬他,耳朵耷拉了下來。不過一會兒,他的耳朵又支棱了起來,還上下扇動了兩下,好似有了什麼鬼主意,連尾巴都左右搖晃了兩下。
他裝模作樣的打開英語書,也開始背單詞。
當早自習開始的時候,易小軒就沒空煩躁了。
因為英語老師開始分發上周周考的試卷了。
即使隻是高一,班裡也開始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
每周的周考,單科和全科成績都會全年級排名;期中和期末成績公布後,會有獎學金發放。
獎學金是易小軒大部分的生活費來源,對易小軒至關重要。
易小軒初中在縣中學上的學。那個縣中學的英語老師自己英語都不怎麼樣,上課就是讀課文,易小軒英語全靠自學。所以上了高中之後,他的英語偏科得特彆嚴重。
這次周考也不例外,英語老師看著他的眼神很是失望:“一百零一分,作文一如既往的亂寫一通。我讓你多背點範文,你真的就沒空做到嗎?!”
易小軒低頭乖乖被訓,沒辯解自己真的每天都有努力背單詞背範文。
學習就是唯結果論,就算他天天努力,努力沒有結果,就不算真正努力。
英語老師跟趕蒼蠅似的把易小軒趕回座位,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易小軒這次周考英語成績並不是最差的,但偏偏他其他科目成績都十分優秀,唯獨英語怎麼也學不好。
其他老師不相信這麼聰明又刻苦的孩子故意學不好英語,那麼唯一的原因,就隻有英語老師水平太差或者故意針對了。
這位年輕的英語老師剛入職不久,同事和前輩明裡暗裡質疑的眼神,壓得她喘不過氣,讓她不自覺對易小軒生出了幾絲不滿。
更令她憋屈的是,她不滿易小軒,還不敢明顯表現出來。
這不就坐實了她針對易小軒?
剛上班就遇上這麼巨大職場壓力的年輕英語老師,氣得都快飆眼淚了,連油性筆懟在白板上的力度都不自覺的加大了幾分。
“嗖”的一聲,油性筆芯被她懟進了筆筒裡。
她默默把廢掉的油性筆扔進了垃圾簍裡,從抽屜裡取出一隻新的筆,繼續書寫板書。
在背對著學生的時候,英語老師吸了吸鼻子,倔強的把眼淚憋了回去。
講台下,易小軒同樣非常生氣。
他的前桌,正豎起毛絨絨的大尾巴,遮住了他全部視線。他完全看不見老師的板書!
易小軒深深吸了一口氣,身體一點一點往旁邊挪動。
仲夢晨就像是後腦勺長著眼睛似的,毛絨絨的大尾巴十分準確的捕捉著易小軒的動態位置,非常精準的持續遮住易小軒的視線。
易小軒:“……”我想拔光這根尾巴上的毛。
深呼吸,深呼吸,易小軒冷靜下來。
前桌妖怪做的事,以前其他妖怪為了試探他是否能看見的時候也做過。但不知道為何,妖怪對正在上課的教室敬而遠之,從來不會乾擾他學習。被妖怪打擾學習,易小軒還是第一次遇到。
易小軒冷靜下來。不就是板書嗎?等下課之後,他找其他同學抄。等下了課,他就去找老師換座位。
理由易小軒都想好了。仲夢晨大會長的暗戀者太多,不斷騷擾他讓他煩不勝煩,隻好申請換座位。
易小軒除了英語成績差之外,其他單科成績都能穩定在年紀前五。成績好的學生,在涉及到學習的事上有特權。班主任會同意他的申請。
易小軒想明白之後,心情平靜下來。
他的情緒很難起伏。除了爺爺去世那次之外,他隻會在涉及學習的事情上會怒氣上頭。好久沒有感覺到生氣和煩躁的情緒,讓易小軒的腦袋有點缺氧的症狀,太陽穴突突突的疼。
易小軒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然後打開英語書,開始背單詞。
早自習的時候老師不準講課,頂多隻能抽查背誦和默寫。英語老師隻是把第一堂課要講解的內容提前寫在白板上,等下課之後抄也一樣。
希望前桌在早自習之後立刻滾蛋。易小軒在心裡想。
他正想著,一團毛毛移動到了他的書本上。
前桌的大尾巴十分自然的垂了下來,鋪滿了他整張桌子。
這尾巴的毛量是不是過分了?!
易小軒猛地抬頭,鋪滿他桌子的大尾巴“唰”的豎了起來,繼續擋住了他的視線。
這家夥腦袋後面長著眼睛嗎?!
易小軒努力調整呼吸,把英語書拿起來。
我不把書放桌子上,這樣行了吧?!
“啪。”
毛絨絨的大尾巴從天而降,打在了易小軒拿起的英語書上。雖然毛絨絨大尾巴似乎像全息投影一樣,可以從書上穿過。但就算是真正的全息投影,也能將書上的文字牢牢遮住。
這時候,仲夢晨突然回頭,頭頂的毛絨絨的大耳朵動了動。
他的臉上雖然還是那一副沒表情的表情,但易小軒總覺得自己從那雙平靜無波的雙眼中,看出了森森的惡意。
仲夢晨頭頂上的毛絨絨大耳朵又抖了抖,然後尾巴一甩,尾巴毛糊了易小軒一臉。
易小軒:“!!!”這尾巴的觸感居然是真實的!居然沒有從他身體中穿過去?怎麼可能?
難道……這尾巴是假的?不是妖怪的尾巴?
易小軒腦袋空白了一瞬,然後強製冷靜下來。
不,這尾巴肯定是妖怪尾巴。如果仲夢晨真的裝了個假尾巴來上學,老師和同學們肯定早尖叫了。
冷靜下來之後,易小軒感覺出這個尾巴和真實物體觸感不同的地方。
他臉上雖然有絨毛拂過的感覺,但並沒有吸入毛毛的窒息感。這個尾巴仍舊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仲夢晨可能用其他手段,模擬了尾巴毛拂過皮膚的觸感。
奸詐的狐狸!
但易小軒即使識破了奸詐狐狸的手段,現在他的處境仍舊一點都沒有轉好。
現在大尾巴就牢牢的“貼”他臉上,這個早自習,他什麼都彆想做了。
按照早自習慣例,等會兒英語老師一定會抽背課文或者讓集體默寫單詞。他這次考差了,英語老師本就對他很有意見,如果他默寫單詞交白卷,簡直不敢想象英語老師會有怎樣的表情。
易小軒想了許久,隻想出一個裝病的法子,暫時逃過這次早自習,然後立刻找班主任調換座位。
但從未裝過病的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裝病。
捂住肚子?捂住腦袋?聲音裝得有氣無力?
英語老師會信嗎?如果被揭穿了怎麼辦?
易小軒正猶豫著的時候,大尾巴從他的臉上離開,仲夢晨又轉過頭來,頭上的大耳朵左右呼哧呼哧的轉動,就像是兩個雷達似的。
這次,仲夢晨的面癱臉終於露出一絲較為明顯的表情。
這表情,名為得意。
這時候,一張小紙條從狐狸毛絨絨的大尾巴中掉了出來。
易小軒盯著那張紙條,仿佛要把紙條盯出個洞來。
仲夢晨眨了眨眼睛,催促易小軒打開紙條。
不上當,我不上當。易小軒不明白,為什麼這隻狐狸非要騷擾自己學習。
他深呼吸,深呼吸,舉手。
就算被英語老師誤會,這個早自習也必須逃了。
他剛舉起手,仲夢晨的聲音搶先響起:“老師,易小軒生病肚子疼,我想帶他去醫務室。“
易小軒的臉立刻煞白。
正在寫板書的英語老師一回頭,就看到易小軒毫無血色的小臉,和被冷汗浸濕的額前的碎發。她好不容易好轉一點的心情又開始委屈。
這小子,難受就舉手打報告啊,難道我還能不同意他去看病嗎?他難道也認為我針對他,所以連請假的話都不敢說?
英語老師板著臉道:“快帶他去。”委屈!
仲夢晨點了下頭,在全班同學炯炯的目光中,對易小軒道:“我背你。”
易小軒:“……”我能說不嗎?
紗雖然薄,卻隔開了兩個世界。
他原本以為,見到一個和自己一樣,也能看到非人類的同類,他會很激動很開心,會有說不完的話抱不完的怨。
現在他見到了,卻仍舊沒什麼感覺。
我可能壞掉了。易小軒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唰。”不知道是不是易小軒的步速變慢了,趴在他頭頂的小狐狸像液體一樣從他的臉上“流”了下來。
易小軒一驚,忙伸手把小狐狸接住:“怎麼了?”
在他開口的那一刹那,兩個世界的隔膜轟然倒塌。
仲秋瑟瑟的風夾雜著枯葉和泥土的味道迎面襲來,易小軒打了個寒顫。
小狐狸從易小軒的手掌跳到地上,變成了一個穿著對襟廣袖的人。
他從虛空裡拖出一件毛呢大衣罩易小軒頭上:“出門不帶大衣,是等著我用漂亮的大尾巴給你取暖嗎?癡心妄想!”
易小軒把罩著腦袋的衣服扯下來,他頓了頓,道:“我沒想。”
仲夢晨尾巴一甩,抱住自己的大尾巴,將其遞易小軒面前:“真的?”
晃晃,再晃晃。
易小軒的手跟不是自己的似的,被仲夢晨的毛絨絨大尾巴吸了過去。
綿柔的觸感,比他記憶中新彈的曬了太陽的棉花還要軟。
“好摸嗎?”仲夢晨斜著眼問道。
易小軒跟觸電似的,立刻把手收回來,使勁搖頭:“不好摸!”
說完之後,他的臉上的溫度漸漸升高。
很明顯,他自己也察覺,這回答太蠢了。
仲夢晨鬆開自己的大尾巴,大尾巴在身後慢吞吞搖晃:“嗬。”
易小軒感覺自己臉上的熱度已經升到了一個可怕的數值。
他從來沒有如此窘迫過。
這雙手,怎麼就不受控製呢!
腦袋:你不喜歡毛絨絨。
雙手:放P!
“怎麼了怎麼了?”朱隱湊上來,“小軒,你的臉怎麼全紅了?”
易小軒捂臉,大衣從他肩膀上滑落。
仲夢晨立刻把大衣接住,又罩易小軒頭上:“弄臟了我的衣服,清洗費你賠得起嗎?”
朱隱:“……狐狸大哥,你這是從哪看到的腦殘霸總宣言?”
仲夢晨抬起下巴:“你想被狐火烤成幾分熟?我成全你。”
朱隱鄙視:“惱羞成怒不是好習慣,傲嬌的狐狸大哥。”
仲夢晨揚起了拳頭,朱隱十分乾淨利落的躲到了並不偉岸的易小軒身後。
“小軒是不是感冒了?這山上的風夠涼的。”思想純潔又憨厚的趙崗關切道,“小軒啊,等會兒下山,我給你去縣裡買點感冒藥。”
“我沒有……阿嚏。”易小軒話沒說完,就打了個噴嚏。
仲夢晨立刻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包紙巾懟易小軒鼻子上。
易小軒先穿好仲夢晨的大衣,然後接過紙巾,默默的揩鼻涕。
居然真的感冒了?
“汙穢濃度突然急劇升高。”仲夢晨的表情陡然嚴肅,右手屈指,就像是仙俠片裡演的似的,似乎正在掐算什麼。
他一頭烏黑的頭發變成了灰黑色,雙眸變回了漆黑泛紅的豎瞳,丹鳳眼微翹的眼角泛著淡淡紅暈,紅暈逐漸暈染,就像是未乾的血跡。
易小軒心裡一突,十分疑惑自己居然會把狐狸精的眼影比作血跡。
“衝著我們來了。”仲夢晨手一招,寬大的衣袖一裹,將易小軒護在懷裡,“我就知道,他和你有關係,衝著你來的。”
易小軒腳步不穩,踉踉蹌蹌撞到了仲夢晨的前胸,側臉貼著仲夢晨的耳朵擦過。
他正想站直身體,腦袋卻“嗡”的一響,眼前的景象轟然破碎,仿佛被黑色的旋渦吸了進去。
他的意識也在這一刻,悄然消失。
……
“小軒。”
誰在叫我?
易小軒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喘氣。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家很簡陋的醫院。
灰白色的牆壁石灰漆脫落,露出斑駁的晦暗色塊。
坐在等候的長木凳上的男人表情頹然,雙手胳膊肘放在叉開的雙腿上,好似連坐著的動作都已經耗儘了全身力氣。
易小軒在照片中見過這個人。
他很少把父母的照片拿出來看,他的記憶中也沒有與父母生活的影像。但在看見這個男人的時候,他卻一眼認了出來。
他的親生父親。
男人面前是手術室。他疲憊的雙眼死死盯著手術室的大門,連眼睛都似乎不敢眨。
易小軒順著男人的視線看向手術室。
他已經猜出了這裡面有誰。
街坊鄰居曾經在年幼的他面前嘴碎過,他媽媽懷孕的時候得了妊娠期高血壓,分娩的時候差點死在病床上。
(“你就是個災星。”)
所有景象都像打上了灰色的濾鏡,無論是來來往往的人,還是掛起破舊窗簾的風,都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易小軒就像是在觀看一場默劇。
他腦子裡一片木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是那個什麼神獸殘魂搗的鬼嗎?但這有什麼意義?
“哇!”
一聲嬰兒的啼哭聲,就像是按下了啟動鍵一樣,打破了整個默劇的氛圍。
隨著這一聲啼哭,來往人們的腳步聲,從破碎窗戶玻璃漏進來的呼嘯風聲,和男人那緊張的粗喘聲,一瞬間同時出現。
不僅如此,灰色的濾鏡似乎也在這一刻消失了,就連牆壁上斑駁的灰色色塊也多了燈光昏黃的暖色。
整個世界好似活了過來。
手術室的門打開,男人猛地站起來衝了過去。
“恭喜,救回來了!”頭發已經全白了的老醫生從手術室裡走出來,神情十分疲憊,笑容卻十分明亮,“大的小的都救回來了!”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男人淚流滿面,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額頭狠狠磕在地上。
老醫生忙把男人攔住:“這是我該做的。你快進去看媳婦和孩子。你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哭得可精神。”
男人胡亂抹了兩把眼淚,嘴裡一邊繼續說著“謝謝”,一邊跌跌撞撞往手術室裡走。
易小軒愣了一下,雙腳自己動了起來,想跟男人一起走進手術室,卻被手術室門口看不見的牆壁攔了下來。
他正想再試試能不能進手術室時,他眼前又是一黑,腦袋再次眩暈。待他視線恢複之後,周圍景象再次變幻,他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小小的房間裡。
房間地面鋪著有著蟲蛀坑洞的毯子,毯子上面散放著積木和玩具小車,一個胖乎乎的孩子正側著臉趴在地上睡覺。
之前頹廢的男人現在顯得特彆精神。他滿臉笑容,伸出指尖一會兒戳戳寶寶軟綿綿的臉頰,一會兒戳戳寶寶翹起的屁屁,不斷騷擾睡著的寶寶。
睡著的寶寶眉頭一皺,眼睛睜開,哇哇大哭。
男人臉上神情慌張無比,立刻抱起寶寶左右搖晃。
這時候,一個燙著大波浪卷,穿著圍裙的女人衝了進來,一把搶過男人懷裡嚎啕大哭的寶寶,並一腳踹向準備爬起來逃跑的男人。
男人立刻誇張的撲倒在地,一聲哎喲比小寶寶的哭聲還響亮。
“媽媽……”易小軒喃喃道。
他話音未落,眼前又是一黑。
這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他很熟悉的小客廳。
他在縣城讀書的時候,就住在這間房子裡。
在幻境中,男人把小寶寶頂在脖子上,小寶寶抱著男人的腦袋,開心的哇哇大叫。
“小軒小軒,是新房子,是新家哦,是不是很大很漂亮!小軒以後也有自己的房間,不會跟爸爸媽媽搶床囉,你要被我丟出門囉。”
女人沒好氣道:“小軒才一歲,你敢把他丟出門,我就敢把你丟出門。”
男人對著女人做了個鬼臉,繼續頂著小寶寶滿屋子亂跑。
不知人間險惡的小寶寶,根本不知道可惡的大人居然想把他丟出門,他的笑聲仍舊是那麼響亮。
……
原來爸爸媽媽曾經也住在這個小房子裡。易小軒心中緊閉的門好似裂開了一條縫,縫隙裡是什麼他卻並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