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還是白日, 但是陰雲密布,天幕低垂,雨霧重重, 伴隨著山洞內跳躍的火光,竟讓人有種身處夜間的錯覺。
山洞外,雨聲淅淅瀝瀝。山洞內, 燃起的火堆發出“劈啪劈啪”的輕響。
蕭衍用山洞中存放的樹枝乾柴,削了幾根杆子, 紮入泥地, 借著樹枝天然生成的枝杈結構,快速地搭了一個架子。再將酈嫵脫下的濕衣和披風展開掛上去,放在火堆邊烘烤。
做完這一切, 他才慢條斯理地脫下自己被雨淋濕的外袍。
因著今日出來射獵, 蕭衍穿的是一件圓領窄袖的單袍,脫去衣袍後,他光著臂膀,隻穿了一件深色長褲。
將自己的濕衣也搭在架子上烘烤後,蕭衍眼角餘光瞥了一下酈嫵。
隻見她曲著雙膝正坐在草堆上, 背對著他,好像這樣他就看不見她任何地方似的。
可她長發攏在前方, 身上僅著一件藕荷色小衣和白綾中褲, 小衣較短且背後隻有幾根細細的係帶,根本什麼也遮不住。
如此一來,那雪白的美背, 迷人的脊窩,纖細的腰線,幾乎一覽無餘。
滿頭烏發被雨水打濕, 又被風吹得淩亂,一縷散落的長長發絲順著那雪白的脊背蜿蜒而下。發梢沁出的水珠,沿著細嫩光滑的肌膚一路沒入白綾中褲裡。
蕭衍頓了兩息,才緩緩道:“坐過來一些,離火堆近點,將頭發和身上的衣裳也烘一下。”
聞言,酈嫵脖子扭動了一下,但人還是沒轉過身來,顯然是無聲地拒絕了他的提議。
“要麼自己過來,要麼孤過去將你抱過來。”蕭衍語氣淡淡地道。“孤若是想看什麼,或者想對你做什麼,你覺得你這樣背對著有用?”
可惡。
這話說得氣人,卻又有些道理。
酈嫵不再扭捏,轉身走過來,挪到火堆旁。
但終究還是有些害羞的。酈嫵微微側身,曲著膝蓋,散著頭發,雙手抱胸,坐在蕭衍堆的乾草堆上。
察覺到蕭衍朝自己靠過來時,她也隻是繃緊了身子,強忍著沒有挪開。
直到感覺對方的氣息越來越近,難以忽略。酈嫵這才倉促扭頭,發現蕭衍已經到了自己身後。
他上身赤著,肩膀寬闊,肌肉結實,皮膚不像酈嫵這樣的雪白,而是泛著如玉似蜜一般的光澤。也不似她那樣曲線柔媚,而是線條強健緊實,胸腹塊壘分明,似蘊含了無窮無儘的勁力。
兩人離得這樣近,他身上透著男子獨有的氣息和熱意,甚至都直直地烘到酈嫵的身上,帶著濃濃的,不容忽視的侵略感。
酈嫵還是第一次這樣直觀地看到一個男子的身體,一時呆怔住了。她好像被他身上蒸騰的熱氣給燙到,面上發熱,腦子裡也一片混亂,竟然都忘記了躲避。
直到一隻溫熱的大掌,覆到她的背上時,她才猛然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要掙脫:“你——”
蕭衍另外一隻手搭上她的肩,五指微微收攏,將她按住,“莫動,孤用內力給你烘一下。這樣穿著衣裳烤著,不知何時才能烤乾,還有你的頭發也全都是濕的,太久了會容易頭疼……”
話音剛落,酈嫵便察覺到一股溫暖的熱力,透過蕭衍的掌心與自己背部肌膚相貼的地方,傳了過來,瞬間便經由血液脈絡,竄向四肢百骸,讓她微微發涼的身子慢慢暖和了起來。
酈嫵心頭震了震,然後乖乖地坐在那裡沒動,任由蕭衍用內力給自己烘烤。
如果她能看到自己的頭頂,就會發現那裡甚至都冒出了白煙。
沒過多久,酈嫵身上的小衣和中褲都被烘乾了,整個人也從頭到腳都暖洋洋的。蕭衍抬手撩了一下她的頭發,也都乾得差不多了。
酈嫵驚奇又感激,轉過身來看著蕭衍,眼裡亮晶晶的,“殿下,這是內功嗎?好厲害啊,我以前隻在話本子裡看到過,沒想到還真有這樣厲害的功夫……”
“嗯。”蕭衍淡淡地應了她一聲,神情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酈嫵見他目光定定地落在自己上身,不由地面色一紅。
雖然穿著小衣,但被這樣直直盯著還是很尷尬,她連忙又雙手抱住胸口。可很快她就發現太子的目光似乎不是落在自己胸前,而是落在更上面一點,似乎是在看著她的……肩?
她心頭一陣詫異,還沒來得及疑惑什麼,便聽見山洞外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酈嫵嚇了一跳,以為是有什麼猛獸在朝這裡靠近。還不待她反應,緊接著,便有人在外面恭敬地喊了一聲:“殿下。”
聽見陌生男子的聲音,隻穿著小衣和中褲的酈嫵立即緊張不已。可手旁沒有衣物可以遮擋,她下意識地就往蕭衍身前挪了挪,借著他高大的肩背將自己擋住。
蕭衍瞥了她一眼,然後聲音微抬,對外面那人道:“說。”
來人彙報道:“在雁回山深處發現兩波人埋伏。其中一波是死士,已經自儘的自儘,被我們擊殺的擊殺。另外一波看起來是探子,抓了一個活口……”
蕭衍淡淡地“嗯”了一聲。
那人問:“殿下,抓住的這個要如何處置?”
“剮刑審問。若是不招,直接殺了。”蕭衍冷冷地道。“若是招了,也一樣,殺。”
太子往日裡雖然冷淡,但此刻的語氣似乎顯得更加冷酷幾分。
不僅酈嫵被他的話語震得一陣僵硬,連外面那人仿佛也沉默了兩息,然後才應聲:“是。”
蕭衍又道:“讓所有人都退到外圍,不要靠近這裡。”
“是。”那人領命而去。
外面風雨已歇,但陰雲未散,天色依然很暗。山洞內靜悄悄的,隻有枯柴燃燒爆發出的“劈啪”輕響。
酈嫵莫名地覺得氣氛有些凝滯。她渾身繃緊,甚至忍不住悄悄地想往後挪一挪,結果肩上忽地一熱,一隻大掌扣在她的肩頭,立時將她嚇得一個戰栗。
察覺到她在發抖,蕭衍垂眸,看著她急速顫動的睫毛,淡淡問道:“你怕什麼?孤又不會殺你。”
確實,自己跟太子無仇無怨的,不該這樣緊張。酈嫵努力鎮定下來,抬起目光。
見太子又用那種說不上來的眼神,盯著自己的肩膀。他以往的神情本就冷肅,此刻黑眸深沉,比外面的天色還要晦暗,看起來更讓人心裡莫名地發怵。
直覺讓酈嫵覺得太子此刻的情緒似乎不對。
想起剛剛那人和太子的對話,應該是受了那些刺客的影響?
今日怎麼會有刺客啊?
都是些什麼人?是要來刺殺太子的?!
酈嫵暗自胡亂揣測,然後便察覺到太子的手指在自己的肩頭摩挲起來。先是輕輕地,慢慢又施加了一些力度,一點點地增加,漸漸越來越重,愈來愈用力,好像要將她的肩頭剮下一層皮……
想起剛剛太子跟外面那人說的“剮刑審問”,酈嫵又再次毛骨悚然了起來,滿臉慌亂又不解地仰頭看向太子。
此刻的太子,俊美的面容上布滿了冷戾之氣。跟往日對比起來,顯得有些陌生。
酈嫵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太子不至於因為生氣而遷怒於自己吧?
他不像是那種沒有理智、暴虐嗜殺的人呀?
蕭衍垂下眼皮,看著在自己身前瑟瑟發抖的少女。
她烏發披散,小臉雪白,唇色嫣紅,一雙漂亮瀲灩的大眼像是受驚的麋鹿。
她不知道她這副模樣隻會更加激起男人心底陰暗卑劣的念頭。
山洞內空間狹窄,火堆烤得很暖。
熱氣熏得少女白皙的肌膚泛上了一層粉光,她身上那獨有的似花似果的香氣也飄了出來。在空氣中、在蕭衍的鼻息間,縈繞不休。像是無形的花藤,向他纏縛而來。
蕭衍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
視線掃過酈嫵肩頭的紅痣,隻覺得胸腔裡積聚了一股巨大的無名之火。這股火壓在心頭,無處發泄,堵得人發脹,灼得人發痛。
又不由地想起今日在槽坊門口聽到的那對祖孫倆的對話。
“前世姻緣痣”,是嗎?
跟容謹一樣的“前世姻緣痣”?
握在酈嫵肩頭的手,力道控製不住地加重,似乎能將她的肩骨捏碎。
酈嫵受不住痛,實在忍不住抬手握住蕭衍的手,蹙眉求饒:“殿下,你輕點,好痛。”
她眼眸含水,滿臉委屈:“我沒有惹你呀。”
惹惱他的是那些刺客,他可不能將情緒發泄在自己頭上。
蕭衍看著她一臉無辜的表情,更加覺得自己心頭的那股火無處可泄,但見她皺眉呼痛,也隻能鬆開了手。
不過他的臉色依舊有些陰沉,黑眸情緒不明地盯著酈嫵看了半晌,最終道:“酈央央,孤心情不好。”
太子心情不好……這個,酈嫵早就看出來了,此刻連忙順著他的話點頭,滿臉乖巧:“嗯,殿下放心,我不會再惹你生氣的。”
“……”蕭衍看著她,少有地有這種無力感,心裡十分沒轍。他歎了口氣,用力揉了一把她的腦袋:“孤有些難受……想喝酒。”
“現在嗎?”這個時候喝酒?酈嫵愣了一下,然後看了看山洞裡面,這般簡陋的地方,還是荒郊野外……再望了望山洞外面,不知多久天就該黑了,而且,“這裡也沒酒呀。”
蕭衍沒吭聲。
酈嫵摸不清他的想法,隻能試探著問:“那殿下要不要……回去再喝?”
蕭衍黑眸幽幽地盯著她:“回去你陪孤一起喝?”
不知怎麼地,酈嫵覺得此刻的太子好像一個心情不好急需發泄、因而顯得有些無理取鬨的孩子,隻能順著他的想法去哄:“好,我陪殿下一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