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來自太子的明晃晃威脅, 酈嫵連忙抿住唇。
都說龍之逆鱗,不可碰觸。皇帝是真龍天子,那皇太子自然就是龍子。
酈嫵感覺自己好像觸及了太子的逆鱗。每次她提及讓太子納側妃侍妾之類的事情, 太子殿下似乎情緒都不太好。
酈嫵暗暗歎了口氣。
算了,她又不是他真正的妻子, 哪裡有什麼資格去關心和打理他側室妾室的事情。
隻是這人著實古板和小氣,連玩笑都不讓開。
酈嫵垂著眼皮, 不再說話。
蕭衍見她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鬆開手, 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道:“明日沒有邀約, 也沒什麼事,孤帶你去雁回山打獵燒烤?”
酈嫵想了想,吳小姐約她後日去桃林草地放紙鳶,明日她也無事。於是又提起了精神, 笑吟吟地點頭:“好啊。”
趁著天色尚早, 蕭衍讓德福將馬車停在了一家賣油鹽醬醋的槽坊門口。德福進槽坊買鐵釺調料等東西,酈嫵和蕭衍繼續留在馬車裡等著。
酈嫵掀開車簾一角, 看到槽坊門口坐著一對祖孫倆。
小姑娘穿著一件百蝶穿花襦裙,紮著雙丫髻, 長得粉雕玉琢, 圓潤可愛, 正坐在小凳上幫她祖母一起擇菜。
“阿嬤,我手上這個痣長得好醜啊, 能不能想辦法弄掉啊。”小姑娘忽地放下手中的菜,攤開手掌,烏溜溜的眼睛盯著自己的掌心, 秀氣的眉頭緊緊皺起。
小姑娘皮膚白,攤著的掌心也是一片白嫩,隻是掌心裡長了一顆痣,如同白璧微瑕。
小姑娘愛美,天天看著這個瑕疵總覺得不順眼。今日擇菜又老是瞟見,突發奇想地思索著,會不會有什麼辦法去掉。
阿嬤滿臉慈愛地拉過小孫女兒的手,看著她白嫩嫩手心裡的痣,和藹地笑道:“這痣啊,有些是跟你前世的姻緣有關係。叫做前世姻緣痣。”
小姑娘十來歲,正是對這種事情充滿好奇的年齡,立即來了興趣,仰頭問道:“是嗎?那我這手掌心裡的痣,也是前世姻緣痣嗎?”
“是啊。這掌心痣又叫合和痣。傳言說,掌心裡的痣,是前世愛人流下的一滴淚。因前緣未了,於是定下來世再續前緣。為了能夠轉世後順利找到對方,便以掌心的痣作為相認的記號……”[注1]
“所有的前世姻緣痣都長在手心嗎?”小姑娘好奇地追問。
“也不一定。”老婦人邊繼續擇菜,邊繼續給小孫女兒解惑,“有些痣是長在眼下,也有些則是長在肩頭……”
酈嫵百無聊賴地看著那對祖孫倆,聽著她們的對話打發等待的時間,原本意興闌珊,聽到後面時,忽地愣了一愣。
她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肩。
蕭衍看到她的舉動,問道:“怎麼了?”
酈嫵搖了搖頭,放下了手:“沒什麼。”
她說罷,又忍不住低頭笑了笑。
為自己剛剛一閃而過的念頭覺得荒誕,總不能她左肩的這顆紅痣,也是什麼“前世姻緣痣”吧。
*
次日一大早,蕭衍就帶著酈嫵出發前往雁回山。
這次倆人各自騎了一匹馬。蕭衍騎的依然是高壯的戰馬,給酈嫵的則是在馬行新買來的一匹小紅馬,配備了柔軟的馬鞍。
因為時辰尚早,不急著趕路,倆人慢悠悠地騎馬到了雁回山。
臨時沒有準備騎裝,所以酈嫵穿的依然是平日裡的衣裙,隻是選了個裙擺較寬的,再背著個箭袋,顯得有點不倫不類。還好也不是什麼正式的騎獵會,倒不用在意這些細節。
雁回山山巒不高,樹木不密,林間還有蜿蜒小道和空曠草地,非常適合狩獵。
人生地不熟,因此蕭衍和酈嫵沒有去山林深處,隻在外圍轉悠。
酈嫵技藝不精,偏又喜歡嘗試。以往皇家狩獵會,父母家人是絕對不會讓她參加的,每回她隻有眼饞的份。這次說要打獵燒烤,其實也隻是圓一下自己的小小心願,解解饞罷了。
她力氣小,用的是輕弓小箭,獵不了大型猛獸,隻瞄準一些野雞野兔來獵。可這些小動物機警敏捷,極為靈巧,速度快,目標又小,更不容易獵到。
酈嫵忙活了一上午,啥也沒獵著。倒是真真實實地體會了一下太子殿下極為精湛高超的射獵技術。
蕭衍伴在酈嫵身側,極少出手。但隻要他出手,就沒有失手的。所謂百步穿楊,箭無虛發。
且他所射之箭,支支都帶著淩厲的破空之聲,許多時候直接將獵物貫穿釘死在地上,力道大得駭人。
酈嫵被震撼得直接不敢出手了。
相比太子,自己這射獵技術,甚至連花拳繡腿都算不上。
蕭衍見她失了興致,也不再繼續射獵,拿著現有的獵物,就在林中空地上開始堆起土堆,又拿出一直掛在馬側鞍袋裡的工具和調料,準備燒烤。
怕酈嫵見不得血腥,蕭衍拿出匕首處理獵物時,對酈嫵道:“去撿些枯枝枯葉來,不要看這邊。”
林中枯枝落葉積累很厚,在旁邊就能撿,不會離開蕭衍的視線範圍。
酈嫵點點頭,連忙蹲下去撿枯枝落葉。
蕭衍背對著她,手法利落,很快就將獵來的野雞野兔剝去了皮毛,又用帶來的水囊洗去血水,然後摸出火石,生起火堆,用樹枝做了個簡易支架,再用帶來的鐵釺串了洗剝好的肉塊,架在火上烤。
蕭衍架好燒烤,又撿了些枯葉團成一堆,將自己的披風墊在上面,對酈嫵招了招手,“過來。”
酈嫵在他的示意下,坐在那個“軟墊”上。
蕭衍又接著去翻動烤肉,用匕首劃開,撒上調料。火烤得肉塊上的油花滋滋地不斷爆開,空氣中很快就傳來香噴噴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動。
蕭衍做這一切時,動作嫻熟,有條不紊。
酈嫵坐在太子做的“軟墊”上,看著他的一舉一動,隻覺得頗為驚奇。
說易行難。酈嫵長於閨閣,生於世家,養得嬌貴且天真。有時候念頭不過一閃,從來沒想過過程有多繁雜。如今看著蕭衍做這些,才知道許多事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隻是太過神奇地是,太子偏偏將這些都實現了,還是他親自實現的。
他明明比她身份還尊貴,做這些卻熟練得很。
烤肉差不多的時候,蕭衍用匕首劃下一片烤得焦脆金黃的兔肉。轉過頭,見酈嫵正曲著膝蓋乖乖巧巧地坐在枯葉“軟墊”上,睜著一雙漂亮的大眼,望著他,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笑著將那片肉朝酈嫵遞過來:“嘗嘗看。”
酈嫵湊過去,小心翼翼地咬住那片肉,含入嘴裡,嚼了嚼,立即眼睛一亮。她吃完那片肉,滿臉驚喜:“真好吃!”
蕭衍笑了笑,又繼續轉身去片烤肉。
酈嫵坐不住,也忍不住拿起一個鐵釺串好的烤肉,說道:“我也來試試。”
蕭衍見她湊到自己旁邊,笑著頷首:“嗯,你試。”
酈嫵學著蕭衍的動作,也烤了一塊肉。但看著容易,做起來卻不是那回事。最終,她嘗了嘗自己烤好的肉,皺了眉頭。
蕭衍看著她垮下來的小臉,忍不住笑了一聲。將自己手中的烤肉遞給她,再將她烤的肉拿過來,自己吃了。
“你……”酈嫵看著他,欲言又止。
蕭衍卻幾下吃完,說道:“還行,不是太難吃。”
他“誇”得很實誠,酈嫵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酈嫵吃著蕭衍烤的兔肉,還忍不住跟蕭衍聊起兔子:“兔子特彆能生。以前我大哥跟嫂子養過兩隻兔子,恰好是一公和一母,然後生了好多好多小兔子,多到不想要的那種,我也不想要……最後他們全都送人了。”
蕭衍:“……”
倆人坐在火堆邊,邊吃邊烤,一派和諧溫馨。結果天公卻不作美,明明是朗朗夏日,天氣晴好,轉眼就變了臉,瓢潑大雨說下就下,讓人猝不及防。
蕭衍迅速踩滅火堆,拿起披風將酈嫵罩住,攬著她運起輕功,在林中尋躲雨的地方。
沒想到真被他在林中找到了一個可以避雨的山洞。
大概是山中獵戶挖下來的,山洞中還備有乾草乾柴。蕭衍和酈嫵衣衫全部被大雨淋濕,這些乾草乾柴,倒是方便他們直接生起火堆,烘烤衣裳。
“衣裳脫下來,孤給你烤一下。”蕭衍對酈嫵道。
酈嫵睜大眼睛,沒有動。
“你背對著孤就行。”蕭衍說,“孤不會看你……濕衣裳穿太久會生病。”
酈嫵猶豫半晌,最終還是背轉了身。
就算她被太子的披風裹著,身上也被完全澆濕,此刻幾層濕衣裹在身上,黏搭搭的還又沉又重,風吹過來渾身發涼,久了怕是真會生病。
這個時候也顧不得避忌了,甚至想著反正她也不是頭一回在太子前面衣衫不整……
酈嫵背對著蕭衍,迅速脫去衣裙,隻留了小衣和中褲。
蕭衍拿過酈嫵的濕衣時,黑眸不經意地在酈嫵裸露的肩頭一劃而過,視線移開之後忽地又迅速移了回來。目光落在酈嫵左肩上的紅痣時,眉心微微一凝。
酈嫵皮膚雪白,於是就顯得肩頭的那顆紅痣像是無垢的雪地上唯一的瑕疵。
上回酈嫵昏迷,蕭衍給她沐浴時,因為是夜間,且他因著太多複雜情緒沒敢去多看,不曾留意到她肩頭有顆小小的紅痣。
此刻倒是看得一清一楚。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年少時與容謹一起射獵,在射獵場沐浴換衣時,他好像在容謹的左肩上也見過這樣的紅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