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崇文又尚武, 不僅大多數兒郎們習文兼練武,連不少女子都會舞槍弄棒,騎馬射獵更是不在話下, 甚至還出過穆書雅這樣的女將軍。
酈嫵雖然沒有習武, 但是作為世家貴女, 騎馬射獵自然還是會一點。
不過以她的嬌氣脾性以及家人對她的疼寵, 生怕她出什麼意外,所以這些也僅就會一點點而已。
她自然也騎過馬, 隻是騎術不夠精湛, 且以前騎的都是還未完全長成的小馬,哪裡能跟蕭衍騎的這種彪壯高大的戰馬相比。
仰頭望了望, 這樣高壯彪悍的馬, 她一個人怕是騎不了。
因此,酈嫵隻猶豫了一瞬,就將手遞到蕭衍手中, 然後被他輕輕一提, 一個輕巧的翻轉, 就被帶到了馬背上,安置在他的身前。
還好酈嫵這裙擺極寬, 裡頭又穿著長褲, 跨坐在馬背上, 倒是沒什麼影響。隻是她與太子這樣共乘一騎, 倆人身挨著身,腿疊著腿,即使隔著衣料,她也能感受到太子身上跟自己完全不同的結實觸感,總感覺怪怪的。
酈嫵下意識地往前挪了一挪, 手抓在馬鞍前方的鞍橋上,穩住自己。脊背挺直,腰身繃緊,跟蕭衍拉開了一些距離。
蕭衍倒也沒在意她的刻意疏離,不過長臂一伸,一手拎著韁繩,一手也扶住鞍橋側面,上身微微前傾,仿佛將酈嫵隔空圈入了懷中。
蕭衍輕輕拍了拍馬兒,以緩慢的速度先走到了官道上,然後才對酈嫵道:“坐穩了。”
話音剛落,他雙腿一夾馬腹,馬兒立即嘶鳴一聲,前蹄一揚,飛奔了出去。
酈嫵腳踩不到馬鐙,是懸空的,沒有著力點。這會兒猝不及防地往後一仰,驚呼中後背撞上了太子寬闊堅實的胸膛。“慢、慢點兒……”
耳畔傳來蕭衍低沉的嗓音,似乎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慢不了。”
“梧桐古道離此地較遠,若是走得太慢,隻怕等我們到的時候,天都黑了。”他說。
官道上沒有徒步行走的人,隻偶爾有來往的馬車和騎馬之人一閃而過。蕭衍控著韁繩,馬兒如離弦的箭一般,疾馳而行,揚塵而去。
風聲過耳,酈嫵的心跳也跟著鼓噪。
她雙手死死抓住鞍橋,繃緊的身子隨著馬兒的顛簸起躍而一上一下,叫人緊張不已。
還好這樣快馬疾行,果然還不到傍晚時分,他們就到了梧桐古道。
蕭衍這才慢慢放緩馬速,讓酈嫵借著日落之前的光輝,欣賞著這裡的古木梧桐。
正值春末夏初之際,古道梧桐成蔭,分立兩側。枝繁葉茂,綠蓋如雲,沐浴著落日之前的光影,楓形的葉片猶如鍍金的翡翠。
這個時辰,這一條道上幾乎無人路過。隻有他們的馬,因為緩行而噠噠輕響。
樹蔭間蟲鳴鳥叫聲,此起彼伏。
酈嫵望著這些古木梧桐,想起容謹曾教過自己的詩句,不由地喃喃念了幾句:“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注1]
傍晚的微風,緩緩吹拂而過。酈嫵耳側的一縷長發被風卷了起來,撩到了蕭衍的胸前。
蕭衍抬手握住那一縷發絲,繞在指尖,緩緩問道:“鳳飛千裡,非梧不棲……央央想要做鳳凰麼?”
當朝儲君問這種話,讓人難免覺得彆有深意。
酈嫵就算再遲鈍也能察覺到這句話中的試探之意,她愣了一下,然後緩緩搖頭,如實說道:“不想。”
她從來就沒想過囿於深宮,更沒妄想過母儀天下。
成為太子妃對她來說,完全是個意外。她和太子又互相沒有感情,不過是結盟而已……她有自知之明,不會去妄想後位的。
蕭衍沒再說話,隻餘一片沉默。
整個天地仿佛也陷入了一片靜寂之中。連過耳的風聲,梧桐林間的蟲鳴鳥叫聲,甚至近在耳前的馬蹄聲,都悄然地遠去了、模糊了。
不知過了多久,蕭衍原本扶著鞍橋的手,忽地搭在了酈嫵的腰側,長長的手臂一攬,圈住了酈嫵不盈一握的細腰。
然後在酈嫵訝異中還未回神過來時,長腿一夾馬腹,手上一提韁繩,原本緩慢而行的馬兒,忽地加速起來。
酈嫵後背撞在蕭衍堅實的胸膛上,腰又被他鐵箍一般的手臂緊緊扣住,身子隨著馬兒的狂奔上下起落。一時間血液竄湧,心房狂跳,控製不住地尖叫起來。“太、太快了!你乾什麼啊?!”
“不是說要縱馬弛行古道嗎?”相對於酈嫵的驚慌失措,蕭衍的聲音冷靜而平穩,“慢悠悠的算什麼縱馬弛行?”
“嗚嗚嗚……可是……”
“沒有可是。”
古道儘頭,夕陽斜下,晚霞漫天。蕭衍一手攬著酈嫵,一手控著韁繩,二人一馬,朝前方的落日晚霞疾馳而去……
一場弛行下來,酈嫵整個人都癱軟了。怏怏地靠在蕭衍懷裡,低聲嗚咽控訴:“嗚嗚嗚……你太過分了。”
蕭衍眉目不動,攬著她靠在自己身前,淡淡道:“這算什麼過分?”
“這樣還不算過分?”酈嫵有氣無力,忿忿地問:“那怎樣才是過分?”
蕭衍沉默了幾息,忽地微微傾身,低頭湊到酈嫵的耳邊,說話間溫熱的氣息都撲到她白嫩的耳垂上。“你知道嗎?上次那個畫冊裡,還有在馬背上的……”
這突如其來的話題讓酈嫵懵怔了一瞬。
上次的畫冊……馬背……
畫冊?!
馬背?!
是嫂子給她的那個畫冊嗎?除了秋千……還有馬背???
酈嫵幾乎是一瞬間就想通了其中所有的關聯,面色立時漲得通紅。隻覺得這會兒臀下騎著的馬兒都燙了起來,簡直坐立難安。
這……
這都是什麼啊?!
乾嘛跟她說這些?!
酈嫵腦子裡亂成一片,手足無措得簡直就要抓狂。等她借著傍晚漸漸清涼下來的微風默默緩下心緒後,頭腦清明了些,頓時靈光一閃,又想到了一個問題。
太子是怎麼知道這個的?!
當時畫冊掉落在馬車地上,明明隻有一頁畫面,隻有秋千的……
再一想想,嫂子送自己的那一包“好東西”,她後來嫌燙手,根本就沒好意思再拿起來過。是太子幫她拎回東宮的,後來怎麼處理了,她也不知道,更不好意思去問,隻能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如今想來,隻怕是太子將那包“好東西”直接占為己有了。
“你……”酈嫵臉色爆紅,簡直不敢置信。“……你把畫冊拿去了?”
“是。”蕭衍坦然承認。
他不僅拿了,還全都看了。
酈嫵:“……”
太子一臉坦然,酈嫵倒是臉紅得簡直要滴血。
怎麼能這樣啊?!
太子這樣一本正經的人,居然會去看那種畫冊!!!
酈嫵真是替太子尷尬得不敢抬起腦袋,一路垂著頭,緊繃著身子,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
蕭衍反而面色如常,抬頭望了一眼遠天的夕陽:“天色晚了,我們該回去了。”
“嗯。”酈嫵垂著腦袋,聲如蚊呐。
夜幕降臨得很快,必須疾行回去。蕭衍繼續伸手攬住酈嫵的腰,然後提起韁繩,快馬加鞭地往回趕。
風聲過耳,兩人共乘一騎,隨著疾馳的慣性不可避免地貼在一處。酈嫵繃著身子努力坐直,依然沒法控製自己在一起一落間,不斷地與蕭衍撞在一處。
這般下來,她自然感觸到身後的異常。耳根頓時一燙,下意識地往前方挪。
可馬兒卻在這時一陣顛簸,她剛剛挪開一點又繼續跌落回去。
“你彆亂動。”蕭衍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再也不如之前冷靜沉穩,而是帶著一絲急促和微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