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長道上隻有一男一女一盞燈,……(1 / 1)

當然,太子殿下身份尊貴,性子也板正嚴肅,並不平易近人,所以酈嫵即使心裡有些氣惱,也是敢怒不敢言。

更何況,酈嫵也知曉,她與太子都是相互心有另屬之人,想也知道二人大婚後必然是“相敬如賓”,互不乾涉。太子如今這種對她避之不及的表現,實屬正常。

中秋過後,已是暮秋時分。夜間風涼,蕭衍穿了件玄色繡雲紋大氅,酈嫵披著一件白底簇金繁繡海棠披風,此刻風從側面而來,她的披風係帶和尾擺正被風吹得跟太子的大氅一觸又觸,連她肩頭散落的長發都飛揚起來,險些掃到太子的胸前。

酈嫵連忙朝旁邊挪了一大步,主動與太子拉開了距離。

蕭衍垂下眼皮掃了一眼兩人之間的間隔之寬,俊美的面容猶如冷玉,疏淡肅然,對於酈嫵此舉,未置一詞。

兩人沉默行走,太子沒有開口,酈嫵一直分神留心著周圍狀況,也沒有說話。

孤月懸空,夜色清寂。遠處宮牆深深,樓宇重重,燈火綿延不絕,宮人來往匆匆。近處,長道上隻有一男一女一盞燈,伴隨著清涼的夜風,緩緩而行。

好在一路走回玉瀾殿,太子殿下的那頭凶神惡煞的狼也未再出現。

等瞧見夜幕下燈火通明的殿宇時,酈嫵暗暗鬆了一口氣。到了玉瀾殿門口,她心情輕鬆,跟蕭衍客套起來:“多謝殿下送臣女回來,殿下要不要進去喝一杯茶?”

然而,尊貴的太子殿下隻是微微掀起眼皮輕飄飄地掃了她一眼,爾後提燈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甚至連客套都不客套一下。

酈嫵:“……”

世人皆愛美,對於長得好之人總是頗為寬容和憐愛,更何況是酈嫵這樣長得好到極致、看著就賞心悅目的美人兒。往日,她不管去哪裡,無論男女老少,大都對她都極為喜愛,更遑論那些看到她就會多瞧幾眼的男子,哪怕是心有所屬之人,對她的態度和說話的語氣也會溫和幾分。

像太子這樣避之若浼,冷淡至此的,實屬罕見。

到底是有多討厭她啊,才會這般冷漠。

望著太子殿下漸漸融入夜色裡的高大頎長背影,酈嫵咬了咬唇駐足半晌,等到秋霜跟了上來,她才帶著秋霜一起,進了玉瀾殿。

*

次日,酈嫵照例先跟容皇後請了早安,又學完今日的宮廷禮儀,才藝教導,日暮之前繼續去坤寧宮接著繡昨日的繡品。

沒一會兒,殿外宮人通報,並在得到容皇後首肯後,引了一年老一年輕的兩名宮女進來,恭敬行禮。

容皇後放下手中針線,對酈嫵道:“歇一會兒。這是尚衣局的申嬤嬤和許姑姑,你跟她們去西側殿量身。重陽節快要到了,屆時宮內會在九華樓設宴,本宮讓尚衣局的人給你趕工縫製一套禮服。”

酈嫵點點頭,容皇後又對申嬤嬤道:“順便給姑娘做幾套秋裝和冬裙。”

司天監和禮部已經確定了太子大婚婚期,定在明年三月初九。酈嫵在宮裡一直要待到年底才會出宮與家人團聚,然後便是待字閨中,待到明年三月陽春,與太子舉行大婚典禮,正式冊封為太子妃。

“是。”申嬤嬤和許姑姑恭敬應答。然後便引了酈嫵去西側殿內室。

紫檀木雕寒梅映雪屏風後面,酈嫵在秋霜和許姑姑的伺候下,慢慢退去外裳和裡裙,隻著一件藕粉色細錦抹胸和一條軟綾雪色撒腳褲。

這麼點衣著,頓時將準太子妃曼妙的身段完全顯露了出來。且不說那雪白柔韌的細腰和筆直白皙的長腿,光是瞥一眼那高聳的山峰,便叫人面紅耳臊。

年輕一點的許姑姑給酈嫵量身的時候手都有些發抖。申嬤嬤冷冷掃了她一眼,她才暗暗籲了一口氣,連忙凝神定氣,再不敢懈怠。

申嬤嬤這一輩子在宮裡給兩代妃嬪公主娘娘們量身做衣,見過不知多少貴女們的身體,如準太子妃這般穠纖合度,幾近完美的曲線,也屬罕見。

所以申嬤嬤雖然較之許姑姑來說,一臉嚴肅,也忍不住在內心感歎當初女媧在造人時,對這位準太子妃大概是格外用心。

這廂申嬤嬤和許姑姑給酈嫵量身,秋霜在一旁記錄數據,幾人不敢錯漏一分。

外面大殿,太子正踏入殿中,給容皇後請安。他在窗邊的紫檀木圈椅中坐下,長腿微分,廣袖墜在扶手兩側,修長手指搭在扶手上緩慢輕叩著,目光隨意一掃旁邊的繡架,那半幅“青竹”繡品在那擱著,酈嫵卻不見了蹤影。

容皇後察覺到他的視線,笑了笑:“酈姑娘正在側殿裡,本宮讓尚衣局的人給她量身,做些衣裳。”

量身需要退衣而測,這等私密的事情,若是尋常,容皇後自然不會講。隻是太子和酈嫵已是定了婚期的準夫妻,說這些倒也無妨。

蕭衍叩著扶手的手指微微一頓,點了點頭,沒有吭聲。他端起旁邊案幾上的茶盞,喝了一口。

等酈嫵量完身,秋霜伺候她穿好衣裙出來,尚衣局的申嬤嬤和許姑姑行禮退下,齊嬤嬤便召喚宮人傳膳。

酈嫵扶著容皇後走到紫檀八仙桌旁坐下用膳,蕭衍也起身走過來。他身材高大,目光微垂時,視線不經意地剛好就落在酈嫵上身曲線最高點,一觸即離。

那不過是半息之短的瞬間,但酈嫵極為敏.感,一下子就察覺到了。像是被羽毛撓在心尖,她胸口莫名地竄過一陣酥麻。

酈嫵偏頭看向太子,隻見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修長手指執起玉箸,慢條斯理地用起膳來。

酈嫵也沒多想,也坐下來與蕭衍陪著容皇後一起用膳。

用完晚膳,漱了口,宮人奉上香茶。

宮燈色暖,氣氛融洽。畫琺琅龍鳳牡丹香爐裡嫋嫋吐著清煙,容皇後抿了口茶,緩緩放下杯盞,笑著問酈嫵:“往日在家,你爹娘是怎樣喚你?”

兩人相處不過數日,卻極為親昵投緣,容皇後十分喜愛酈嫵,且這將來又是自己的兒媳,總是“姑娘姑娘”地喚她,覺得過於生疏。

酈嫵也放下茶盞,笑著回道:“往日在家,祖母、爹娘還有兄長他們都是喚我‘央央’。”

“央央?”容皇後笑容和藹,“這名兒好聽。那本宮以後也喊你央央。”

酈嫵點頭:“嗯,娘娘喜歡怎樣喚就怎樣喚。”

容皇後跟酈嫵聊了會兒家常閒話,又將沉默寡言的太子拉入話題中心,問他:“重陽後,又有秋獮、冬狩,景行這些日子很忙吧?”

“都由各部負責,兒臣費心不多。”蕭衍不緊不慢地道。

雖說各種節慶典禮,大型活動均有司天監、禮部戶部工部以及宮內的六局二十四司分工負責,但身為皇太子,差不多是小半個君主,嘉文帝也有意讓蕭衍代他作各種決策,因此說費心不多,實在是過謙之言。

容皇後知曉蕭衍性情沉穩,對他辦的事,她也不用過多憂心,於是隨意問了幾句,也沒再詳說。

喝完一盞茶,容皇後照例讓蕭衍送酈嫵回去。

今夜無月,四周暗得沉悶。夜風中樹影颯颯作響,蕭衍手裡提著的燈都被風吹得一搖一晃。

酈嫵不得不再次靠近太子幾分,還好今日太子脾氣意外地好,倒是沒再刻意避開她。酈嫵的膽子又大了一些,試探著問道:“殿下,秋獵您能不能帶臣女一起去啊?”

曆年秋獵都在京都的西山圍場舉行。

屆時皇親國戚百官子弟皆會參與,往年酈嫵也能跟著家人一起去。但她如今入了宮,再也無法像往日那般自由出進,出宮更是難上加難。

容皇後是從來不去圍獵現場的,所以,酈嫵到時候很大可能是繼續留在宮裡陪著皇後娘娘。

若想出宮,自然隻能依仗太子帶她去。

酈嫵喜愛熱鬨,又與家人分彆許久,去秋獵圍場既可以看到父母兄長,還能與林婉柔和唐燕如她們這些密友相見,更還可以看到子瑜哥哥……

叫她如何不期待?

因此她仰著頭,用十分真誠又熱烈的眼神看著太子。

酈嫵比蕭衍小四五歲,年幼又心思淺。而蕭衍見慣朝堂裡的波雲詭譎,又在邊關沙場千錘百煉,隻需瞥一眼便能看透她所有想法,還有什麼是不懂的。

眼皮微垂,看著酈嫵這樣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樣子,太子的表情淡漠冷肅,薄唇一張,隻冷冷沉沉地說了一個字:“可。”

太好了!酈嫵內心歡呼一聲,面上卻不敢太放肆,隻忍著興奮,笑吟吟地對蕭衍道:“謝謝殿下。”

蕭衍冷淡地掃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酈嫵也不在意他的冷漠,心裡隻盼著日子能過得快些,對秋獵充滿了期待,連腳下的步伐都輕快了幾分。

她的衣裙帛帶被夜風拽得不斷飄擺,連係在腰間壓住裙擺的禁步都隨著她輕盈的步伐一起一躍。

在這燈火氤氳的一小片天地裡,少女纖長的身影像是一隻翩然起舞的蝶。與旁邊步伐徐徐的太子對比鮮明,卻又莫名唯美融合。

不過顯然天公並不作美,不知何時,開始下起了雨。密集的雨絲,像一根根清亮的銀線,從漆黑的天空突兀墜落。

“下雨了!”酈嫵輕呼一聲。

冰涼的秋雨落下,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一大片黑影便像是一張幕網,伴隨著凜冽的鬆柏清香,從上而下,將她兜頭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