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卡暫時在傑森的安全屋住下了。

雖然看上去不像是個很注重生活的壯漢,但實際上傑森的安全屋打理得相當乾淨，艾莉卡甚至在拿飲料的時候看到冰箱門上貼著一個淺藍色的便利貼，上面標注了冰箱內一些食材的購買日期。

便利貼上的字跡很好看，很明顯是主人一筆一劃認真寫下的,字母並不像寫下它的人那樣桀驁不馴,反而有些圓鈍的可愛。

艾莉卡盯了這張便利貼一會兒，移開視線,看向了窗台上的仙人球。

繪製著可愛的胖胖的紅鳥的小花盆裡坐著一個圓墩墩的綠色小球,顏色健康的針尖昭示著主人並沒有因為它的好養活就怠慢它,彩色的小石子點綴在黑色的泥土裡,使得這片綠色不再單調。

這裡顯然是傑森比較常駐的安全屋。

拿著瓶可樂的艾莉卡在柔軟的沙發上坐下,癱在另一個單人沙發上的傑森挑眉：“怎麼，大小姐視察完了？”

艾莉卡不是很喜歡大小姐這個稱呼,但是她皺了皺眉,意料之外地沒有說什麼。

這讓傑森有些意外。

艾莉卡對他的容忍度出乎意料的高。

這個發現反倒讓傑森有些不自在。

說真的,他完全不想摻和到艾莉卡和布魯斯之間的破事裡去,拜托,他又不是迪克那個愛操心的鳥媽媽,也不是達米安那個戀父情節嚴重的幼稚小鬼，一個月前的那個晚上隻是他一時情緒上頭才攔了一下布魯斯，之後他就後悔得想穿越回去給那個看上去很沒出息的自己一耳光。

去他媽的蝙蝠俠,去他媽的韋恩，都跟老子沒關係！

他在心底狠惡惡地對自己說。

但是,艾莉卡面帶茫然，平板的機械音直白地說出：“你殺人，我也殺人，為什麼父親能夠接受你,卻不能接受我？”

傑森知道，自己沒辦法置身事外了。

不管是沒辦法看著一個懵懂的孩子在不自覺地向往親情卻跌得渾身是傷，還是不能看到曾經似曾相識的事件再一次上演。

傑森沒辦法不去阻止這個。

他聽著自己冷然的聲音響起，連他自己在這一刻都有些驚訝於自己的心底湧現出的不甘和憤恨。

“聽著，艾莉卡，我不管迪克那個混球都跟你說了什麼，但是你隻要維持之前那個樣子就可以了。”他定定地看進那雙深藍色的眼睛裡，一時分辨不清自己是在對誰說這番話，“不要去嘗試，你可以隻做你自己，而不是誰的孩子。”

小醜不是死在蝙蝠俠手上的，也不是死在傑森手上，他隻是突兀地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哥譚市民一樣死在了無人得知的角落裡，至今他的死訊還沒有被公布。

傑森曾一直認為他與蝙蝠俠之間的矛盾就在於小醜，可是事實上就算小醜死去，他也並沒有感受到一點慰藉。

大快人心當然是有的，那個就算死都想死得人儘皆知、想要用死亡拉著蝙蝠俠下墜的混蛋以那樣啞劇一

般地滑稽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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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因為那個隔閡以物理方式消失而顯得他像是鬨脾氣的小女孩一樣無理取鬨。

為什麼？

他有時候也會思考，是因為他、從拉薩路之池爬出來的惡魔實際上就是想要成為小醜那樣的人渣，非要蝙蝠俠為了他破戒，親手殺死小醜嗎？

還是說他純粹的是沉浸在複仇的快感中，因為小醜不是自己親手殺死的而覺得沒能體驗到複仇的實感？

前者傑森隻要想想就覺得惡心，後者，得了吧，他承認自己是對小醜有一點執念，但是對方都已經變成一團不可回收的廢棄有機物了，傑森可懶得還把對方當成眼中釘。

小醜的死就好像扯下了傑森心中的遮羞布，讓他不得不面對一個他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他恨小醜、恨蝙蝠俠，並不是因為他死得有多慘，也不是因為被他當做父親的家夥沒能救下他。

他的恨基於他對布魯斯的愛，基於他對布魯斯的愛的渴望。

他想要殺掉小醜，是因為那個渣滓讓他與布魯斯天人兩隔；他想要蝙蝠俠殺掉小醜，是因為從鬼門關爬回來的可悲的家夥渴望他的父親做點什麼，去證明他的父親對自己的愛，去證明他不是隨便可以被替代的，去證明那些年的相伴能夠讓他成為特殊的存在。

跟那些相信愛情的天真的流鶯沒什麼兩樣！

傑森在心中怒罵自己的沒出息，再一次看著艾莉卡的眼睛強調：“聽著，女孩，你得不到你想要的，老蝙蝠就是一座凱夫拉牆，你要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你期待的反饋，就隻會撞得頭破血流。”

“聽起來是個慘痛的故事，這是來自前輩的經驗之談嗎？”艾莉卡若有所思。

傑森停頓片刻：“有沒有人說過你說話很不討喜。”

“顯而易見，你是第一個。”艾莉卡的態度微妙地發生了變化，盯著傑森的視線更加專注，近乎於一種觀察。

傑森受不了她這樣的眼神，霍然起身：“彆盯著我，大小姐，我可不是什麼好的學習榜樣或者反面教材。”

“但是他們都愛你。”艾莉卡直白地指出，“父親看到你的時候總是帶著很複雜的情緒，兄弟們在面對你時從來沒有過戒備，他們確信你不會傷害他們。”

艾莉卡真情實意地疑惑著，這一刻的她好像又是那個十二歲時候懵懂無知的她了：“我也不會傷害你們，可是除了你之外，好像沒有人相信這個。”

“而你，傑西，你現在站在這裡，告訴我不要在意，不要去如同哥哥說的那樣嘗試被愛。”她歪著腦袋，“我可以理解為這是你作為注定的勝利者的炫耀嗎？”

“哈？”傑森簡直要被氣笑了。

注定的勝利者？這個名號居然有一天會被冠在傑森·陶德這個永遠離群的黑羊身上。

被所有人喜愛的迪克、在韋恩家不可或缺的提姆、布魯斯的親生兒子

達米安，他們誰都比他更適合這個名頭，而他傑森·陶德不過就是蝙蝠俠履曆上的一次錯誤！

“隨你怎麼想，艾莉卡！”他不去深思艾莉卡的那句“他們都愛你”，隻是低吼道，“你要住在這，就看好我的房子，否則就滾回你的賭場！”

丟下這句話，他大邁步走向門口，摔門離去。

在厚重的房門與門框撞擊的巨大響聲中，艾莉卡不甚在意地收回追隨著傑森的視線。

她踢掉鞋子，把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縮在沙發上，在於她而言難得的寧靜中閉上眼睛，去消化自己此前沒時間消化的屬於夢境中的艾莉卡的情緒。

在柔軟的沙發裡，她一點點地啃食掉那些對於她來說陌生又熟悉的蜜糖，久違地感覺到了幼時與尤娜在一起時單純的快樂。

等到她終於把哽在心頭的那塊東西消化掉，緩慢睜眼時，一個下午就已經悄然流逝掉了。

艾莉卡有些躁動地啃了下指甲。

她可以分清楚自己與小艾莉卡的區彆，所以她不會把那些對小艾莉卡產生的情緒當作對自己的愛，事實上，在尤娜死後，艾莉卡也習慣了不再去追求這種甜膩的東西。

有媽媽就足夠了。

有基裘姐姐、伊爾迷哥哥、瑪奇姐姐他們的喜歡就夠了。

艾莉卡一直都是一個很容易被滿足的家夥，在察覺到那些軟弱無能的情緒會影響到她的生存後，她就非常果斷的拋棄了這些。

其實根本就無所謂吧，家人這種東西就是屬於她的，誰也搶不走的東西，她擁有他們並且緊緊抓住，這就夠了。

可是，想要。

想要更貪婪一點，想要得到與小艾莉卡同樣的反饋，我比那個無能孱弱的家夥更加強大，我能夠做到更多事情，我理應得到更多。

說真的，這個念頭出現在艾莉卡的腦袋裡的一瞬間，她的思維與小艾莉卡同步了。

她的第一反應是找一個絕對隱秘的地方，她可以把父親、兄弟和姐妹都關在那裡，他們可以在那裡愉快地生活，艾莉卡會負責滿足他們的一切願望……

可惜這個方案小艾莉卡差點就實踐了，並且明顯行不通。

然後艾莉卡的第二個反應就是有些遺憾，如果她的念能力也像伊爾迷那樣方便就好了，操作係的念能力就是好用，可惜她是強化係。

她又有些沮喪地想著，此前就不應該讓金姆的第二次死亡來得那樣利落，如果不是他毀了她的嗓子，她說不定可以嘗試用【人魚之歌】給家裡人下一點精神暗示。

好吧。

艾莉卡癟了癟嘴。

我得嘗試一點彆的辦法，大哥雖然不像伊爾迷哥哥那樣令人尊敬，但是就目前而言，家裡所有人都很愛他，也許我真的可以稍微向他學習。

“叮咚——叮咚——”突然響起的門鈴暫時打斷了艾莉卡的思緒，早就感知到有人靠近這間房屋的艾莉卡並不驚訝，懶得扣上小皮鞋的扣環，趿著鞋子走到門口。

“哢噠！”打開門，一個外賣員站在外面，他看上去因為到犯罪巷這樣的地方送外賣而有些恐懼，在看到開門的是一個戴著奇怪面具的女孩時更加瑟縮，小心詢問：“請問是艾莉女士嗎？這是您的外賣。”

艾莉卡接過還散發著熱氣的小袋子。

外賣員如獲大赦，“嗖”地消失在了門口。

艾莉卡看了眼外賣袋子上的單子。

【按時吃飯】連標點符號都懶得打的簡單的話語好像在表達點外賣的人寫下這句話時的那種“彆來沾邊”的嫌棄。

艾莉卡眨了眨眼，面具下的唇角自然地揚起，展露出一個獨屬於她的淺淡笑容。

也許……可以從傑西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