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1 / 1)

靈息之牆的火色將凝禪的眼瞳也染成了一片緋紅。

如果說牆後的妖氣是一片沼澤,那麼越過這面牆時,撲面而來的妖氣,已經濃稠到恐怕能讓一些低等級的修士當場暈厥。

沼澤之中,越是掙紮,陷得越深。

但到底還有掙紮的餘地和力氣。

在這裡,好似連五感都被剝奪大半,慢身心都會被汪洋般的絕望浸透,再也生不出半點反抗的意念。

空餘一片死亡般的可怖寂靜。

哪怕不去看,這樣的妖氣也已經足夠昭示,到底有多少條生命隕落在它們的手上。

靈息之牆的存在已經足夠激怒這些一路走來都無人能阻攔的妖獸。

如今看到竟然有人如此膽大自信到穿過牆來,於是此前那些積蓄起來的怒意全都化作殺招,鋪天蓋地向著凝禪而來!

靈息之牆上的籠火悄然暗淡了些許,足夠牆後的人們看清眼前的這一幕。

那些形容怪異奇詭的妖獸們身形高矮不一,卻都比站在地上撫劍的女子要龐然太多,它們的身形投下的影子層層疊疊鋪在她身上,無數殺招如落雨般密密墜下,站在那兒的凝禪就像是滔天巨浪中的一葉小舟,眼看就要被徹底吞噬!

桑靈蘭忍不住上前兩步,手貼在了靈息之牆上,口中喃喃:“師姐——!”

萬旬口不能言,見到這一幕,眼中卻忍不住升起了濃厚的惡意期待。

如果她死了,他未必不會還有一條生路——

然而他的念頭卻被劇痛擊碎。

血紅開始覆蓋他的視線,萬旬從咽喉中嘶吼出一聲破碎的哀鳴,整個人想要因為劇痛而佝僂下身子,卻因為被定在原地而完全不能動,隻能硬生生感受自己眼眶裡的生疼。

虞彆夜面無表情地收回手。

他的手指裡夾著的,是一枚鮮血淋漓的眼球。

“萬兄。”虞彆夜的聲音鋪灑在他的耳邊,和以往他對他的稱呼並沒有什麼不同,卻在此刻好似惡魔低語:“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也敢用這種眼神看我師姐?”

萬旬分明已經疼得神誌不清,虞彆夜的話語卻還是清晰地傳入了他的腦海中。

下一刻,虞彆夜臉上已經泛起了無儘的嫌棄之色,他隨手將那隻被自己硬生生摳下來的眼球又塞回了萬旬血肉模糊的眼眶裡。

“怪惡心的,還是還給你吧。”

他塞得潦草胡亂,與其說是將新鮮的眼球塞了回去,不如說是將一團異物放進了本就猙獰的傷口之中。

“不過一隻眼睛,就不必表現得這麼疼了吧。”虞彆夜拍了拍萬旬的肩膀,掌心的靈息打得他幾乎要跪下身去。

這一刻,萬旬的內心其實是希望自己能跪下去的,蜷縮的身軀會讓痛楚感得到撫慰。

但虞彆夜輕巧地托住了他下沉的身軀:“被你們捅了十幾劍的時候,我可是一聲都沒有坑。”

萬旬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如果說之前他還抱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僥幸,那麼在聽到虞彆夜的這句話時,他心底蔓延的,隻剩下了絕望。

他是來報仇的。

而那個如今沒入了無數妖獸之中不知生死的女人……想來或許就是淵山上那位神秘的傀師。

但傀師也能有這麼強大的靈息和戰力嗎?她甚至都沒有拿出來傀吧?

萬旬意識有些渙散,不是很理解面前發生的一切,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否出現了幻覺。

因為那些妖獸鋪天蓋地的重疊陰影之下,那無數淩厲不留餘地的殺招之中,妖氣最濃稠之處,有一道血光乍現。

與血光一並出現的,是劍意。

在場的修士裡,有數人修劍,此時他們腰側的劍都隨著這漫天的劍意開始不安分地顫動,就像是被喚醒,再激起一腔劍意熱血。

所有人都難言愕然地看著靈息之牆的另一端,看著破天的劍意拔地而起,將濃稠的妖氣攪碎,將此刻妖紫暗沉的天色劃出一道雪亮的劍光!

“好劍!”饒是此刻氣氛頗為緊張和沉悶,紫衣男修也沒忍住眼中驚歎,拊掌讚道:“真是好劍!這位女修究竟師從何人!這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劍法,實乃我生平僅見!有沒有人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第一道劍光亮起後,下一劍,則是如光源迸射般的許多道劍光!

以凝禪為中心,無數道劍光如光源散射出的光線般,在一刹那將所有圍困她的妖獸們的身軀貫穿切碎!

屍塊翻飛,血流如注,原本濃稠的妖氣一滯,取而代之的是血腥味。

很難講這兩種氣息到底哪一種更讓人難以忍受。

血如瀑布般從被切碎的妖獸肢體處傾瀉而下,淋落在地上,凝禪早就不知從何處掏出了一把純白的傘,傘面上原本像是落了些紅梅,旋即血色逐漸蔓延,紅梅暈染開來,逐漸將整個傘面都變成了濃鬱的紅。

所有人都在驚歎這樣的兩劍。

隻有虞彆夜的目光落在她持劍的那隻手上。

黑衣紅傘,在血海之下靜默而立,凝禪手中的劍上也是血,劍光染血,再被她輕輕抖落。

那些血裡,有凝禪的血。

因為她方才用出來的劍,名為天鶴訣。

兩年多之前,他在那個靜默的夜悄然離開時,留了天鶴訣給她。

後來他歸來,從未問過天鶴訣劍譜的下落,也沒有問過她是否翻開過這本劍譜。

在他心中,給出去了的東西,就全須全尾都徹底屬於凝禪,哪怕她是一把火點了,他也樂意等火燒儘後,將落下的餘燼收拾乾淨。

虞彆夜從未想過凝禪會真的翻開這本他留下的劍譜,甚至還學了天鶴訣。

所有人知道,天鶴訣,是劍聖之劍。

卻鮮少有人知曉,想要以天鶴訣點燃劍意,是需要血引的。

所謂血引,便是以自己的血為引,喚醒沉睡的天鶴劍意,以血薦劍,再揮出這世間最負盛名也是殺意最強的劍聖之劍。

他的眼瞳中倒映出凝禪這一劍劍的劍光,他的唇邊也不知何時帶了自己都未曾覺察的笑意。

她揮灑著他的劍。

隻是想到這裡,他都忍不住想要將已經翹起的唇角再翹高一些,更難以遮掩眼中想要再多看她一會的貪婪。

他之前覺得,自己的所有傷痛都被她撫平了的這件事,是真的。

甚至在此刻,也是真的。

凝禪的劍意無雙,黑衣紅傘銀劍,縱橫在火色之牆的另一邊,也像是將虞彆夜心頭的那些陰霾一劍劍劈開。

天鶴訣,以血為引。

這是虞彆夜學會的劍,卻也永遠無法出的劍。

因為他的真身是應龍,平素裡他還可以掩蓋自己的血與其他人有異,障眼法,染色,亦或是其他許多辦法都行得通,畢竟也沒有多少人真的關心他。

唯獨天鶴訣不行。

應龍之血來作為劍引,不僅會暴露他身為妖的事情。生而為群妖統領的他如果燃血,也極可能會引發妖潮,抑或更嚴重的後果。

他曾感念虞畫瀾毫無保留,教他如此厲害的劍。

練劍的歲月很苦,很累,很難。

他揮的每一劍都非常認真,他學劍的每一瞬都全神貫注。

可他小意努力這麼多年,最終學來的劍,卻原來是這天下自己唯一不能用的劍。

多麼嘲諷。

說不耿耿於懷是不可能的,這麼多年來,天鶴訣這二個字都變成了他心底不願被任何人觸摸的傷痛,像是無時無刻都在提醒他,曾經信任過多麼人面獸心的禽獸,曾經為了虛無縹緲的許諾,全力以赴再換得一場空。

直到此刻。

她揮出了他無法出的劍,就像他始終從未鬆開過握著她的手。

永暮在凝禪的手中肆意揮灑,天鶴訣的劍光果真睥睨無雙,那些原本看起來仿佛完全無法戰勝的妖獸在天鶴訣之下,像是被切瓜果一般被劍意切開。

切口甚至都是平整的。

凝禪的劍光像是劈開一切黑夜的明光,那些遮天蔽日的妖獸在她的手起劍落時,不斷轟然倒塌,再被她輕巧地用劍尖剖出妖丹。

天穹之中的妖紫色漸漸淡去,那種壓在大家心頭的窒息感散去,就仿佛雨過天晴,終於有陽光破開厚雲落下。

不偏不倚落在紅傘黑衣的女子身上,遍體屍塊,站在那兒持劍的凝硯看上去像是一個實打實的殺手。隻是陽光灑落,卻竟然第一個照在了她的身上。

也照亮了她手中的永暮。

——正最後停留在了一隻人面羊角四足獸身的妖獸脖頸處,再深一寸,這種妖獸的性命便要不保。

凝禪殺光了此處所有的妖,挑挑揀揀留下了這最後一隻,她仔細觀察它片刻,終於確認了自己心頭的違和感是從何而來。

人工感。

這些妖獸,就像是被拚接出來的人造產物!

這樣的念頭在凝禪腦海中一轉而過,並未細思,因為她馬上就要親自去這隻妖獸的來曆與所有過去。

然後,在那隻人面羊角四足妖獸瑟瑟發抖的眼神裡,凝禪一掌拍在了它的額頭,將它強硬地按在了地面,以靈相牽,開始這隻形容奇特的妖獸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