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工難以置信地看向已經變成冰雕的無臉男, 因為失血而發白的臉上愈發蒼白,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爬上了他的心頭。
沒錯。
是恐懼。
作為一個隻會給人帶去恐懼的人,他害怕了。
之前安玉景分析這個神秘異能者能力的時候, 他其實也聽見了, 隻是當時的他認為這是安玉景在誇大其詞, 為的是想要震懾他和無臉。
但, 現在——
看著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同伴,他相信了。
現在他終於明白, 為什麼豎瞳會突然發瘋, 直接丟下他和無臉。
一個可以將生物體內血液瞬間門凝結成冰的神秘異能者,不同的異能者和血肉係汙染物在這位異能者的眼裡大概就是大一點的垃圾和小一點的垃圾而已。
怎麼可能有人能強成這樣?而且他還從沒有聽說過對方的名字!
修理工不敢相信的自己的眼睛, 可這一幕就發生在他的眼前,容不得他不相信, “誰, 到底是誰!你出來, 出來啊!狗東西!滾出來啊!有本事給我滾出來啊!”
“我就不相信, 你真的能在瞬間門將人的血液凝結成……”
聽見狗東西三個字的瞬間門, 汪俊傑整個人都是一愣,猛地抬頭看向修理工, 又看看自己懷裡的狗。
修理工微愕,如果眼睛可以說話的話,他覺得面前這位年輕人看他的眼神應該是在說“臥槽,你不要命了?!”。
修理工還來不及驗證自己的猜想, 下一秒就變成了冰雕,和其他冰雕不同的是,血色冰錐沒有刺破他的胃,如同炸彈花一樣的冰錐將他的嘴巴戳了個稀巴爛。
汪俊傑同情地看了一眼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修理工:
你說你惹它乾嘛?
那可是我狗爹!
狗東西這種話是能說的嗎?
汪俊傑剛想到這裡, 一隻毛茸茸的爪子按在他的手背上,明顯是他狗爹在示意他把它們放下去。
汪俊傑沒有直接鬆手,而是蹲身,脫掉了身上的外套,蓋在汙染物殘留的黏膩液體上,小心翼翼地將兩狗放在自己的衣服上,“地上臟,踩我衣服吧!”
安玉景:?
黑焰:?
催眠師:?
戴星:?
四人對視了一眼,再看汪俊傑的表情都變了,這小子怕不是有病吧?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們都要以為這不是狗,是這小子的祖宗了!
尤其是戴星,戴星整個人都要無語死了。
你們愛狗人士都這麼離譜的嗎?
前有戰鬥的時候,想見自己狗的;後有戰鬥後,把狗當祖宗的?
我這個毛絨控都沒你們怎麼離譜!
戴星的目光在黎白城和汪俊傑兩人身上遊離,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好一對臥龍鳳雛……
短腿柯基伸出小爪子踩在汪俊傑的衣服上,微微側頭看了汪俊傑一眼,微微對汪俊傑點了下頭。
戴星覺得這狗如果能說話的話,一定是在說“小子,你很上道”。
兩條柯基對視一眼,然後同時動了,似乎在比誰跑得更快。
那條明顯有著大哥氣質的柯基跑在前面,默默伸出腳,絆了後面那隻狗一下,然後直接跑到了黎白城面前,搖晃起了小電臀。
摔倒在雨中,不可定義從地上爬起來,剛想罵狗,眼角的餘光掃過一旁被變成冰雕的一人一汙,硬生生將自己從網上學來的國粹給憋了回去。
看著那在黎白城腳邊搖晃著小電臀的假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它知道這假狗挺厲害的,但沒想到這狗能厲害到這種程度,這還是它第一次見這條假狗殺人和汙染物,這和殺雞有什麼區彆?完全就沒有區彆嘛!
看著某條假狗的背影,不可定義深吸一口氣。
不得不說!
它更想變成熊貓,在假狗頭上拉屎了!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地上的兩具屍體,“所以……我們現在這樣,算是把天命的人全都給解決了?”
“算是吧……”安玉景說話的同時,下一秒一個人體陀螺以最快的速度從路中間門飄過,同時發出嘿嘿的傻笑聲,“還有個傻了的。”
安玉景環顧四周,沉吟片刻,上前一步,舉起右手,抵在額角,對著虛空敬了一個禮,“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謝謝你對我們的幫助!你有這麼強大的力量,為什麼不加入防汙染中心?”
“加入防汙染中心,可以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您覺得呢?”
安靜。
絕對的安靜。
除了滴滴答答的雨聲、以及終末音樂家家的小提琴聲之外,空曠破敗的街道內沒有任何聲音。
等了大概五分鐘,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安玉景微不可聞地歎口氣,在說話前,他就猜到了對方不會理他,顯然這個幫助他們的神秘異能者並不想加入防汙染中心,否則這麼強大的異能者,他不可能不知道,對方甚至避開了……中心城的防汙染檢測,顯然對於什麼保護人類這樣的高尚話題,完全沒有興趣。
不可定義看了看安玉景,又看了看正對著黎白城獻媚的假狗,一張狗嘴差點直接變成歪嘴邪神。
不可定義汪的一聲撲倒黎白城懷裡,伸出爪子,指了指假狗:“汪!”主人,它推我嗚嗚嗚嗚!爪爪痛!
不可定義狗叫的同時,係統的翻譯同步上線。
黎白城緩緩打出一個“?”。
狗卷起來……比人卷多了。
結束戰鬥,幾人將屍體搬運到固定位置後,又將四面神抓了過來,當然嚴格來說不是抓,而是騙。
四面神吃著棒棒糖,時不時發出嘿嘿地傻笑。
“傻得有點厲害啊。”戴星掃了一眼一臉呆像的四面神,扭過頭,眉頭微皺,“它的能力是吞噬掉人的記憶,把人直接變成白癡,你到底怎麼做到的?居然能反過來把它變成白癡?”
黎白城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它說要進入我的記憶後,我還沒反應過來,它就傻了。”
戴星狐疑地看向黎白城,“你真的什麼都沒做?”
黎白城點頭:“真的。”
戴星不在說話,側頭看向已經完全變成二傻子的四面神,認真回憶此前戰鬥的細節。
突然耳畔響起一道驚喜的聲音。
“我想我知道它為什麼會突然變成傻子了!”
戴星一愣,“你知道了?”
“嗯,“黎白城點頭,“這個四面神的能力很像某種老年疾病。”
“老年疾病?”戴星挑眉。
“他想說的應該是老年癡呆。”安玉景推了推眼鏡說道。
黎白城點頭,“對,你看它現在這個狀態,不妥妥一老年癡呆患者吧?我估計它變成汙染物以前就是個老年癡呆患者,所以才會覺醒這方面的天賦序列,可惜它的使用能力過度,直接把自己也給弄成了老年癡呆。”
戴星:“你說的這話,你自己信嗎?”
“或者你問一問他們,誰相信你的話?”
戴星話音剛落,就聽見一個聲音道:“我信!”
“……”
戴星扭頭看向舉著小手的汪俊傑,無語就是他的母語。
“好,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哪個會道德綁架的老頭呢?那老頭總不會也是因為能力使用過度,死的吧?”戴星挑眉問道,“一個照面,你就把他弄死了!”
黎白城:“我不是解釋過了嗎?”
戴星:“?”
“因為我缺德啊。”
黎白城理所當然地回答道,黎白城拍了拍戴星的肩膀:“做人嘛,沒必要太正常。”
戴星:“……”
就在眾人趕往去找許沉幾人的同時,城市內響起了莫塔爾的通報聲,“敵襲已解除,請各位民眾在工作人員的指導下有序離開……”
……
雨還在下。
悠揚的小提琴曲開始漸漸緩慢下來,仿佛下一秒就會戛然而止。
衡也側身,踩在看不見的虛空屏障之上,和終末音樂家擦肩而過,他見過對方很多次,這隻汙染物從不傷人,它似乎隻是一個音樂家,也僅僅隻是一個音樂家。
燭龍垂眸轉,看向雨中的城市。
幾人找到許沉,當看見被薔薇花藤蔓綁住的任楚然,以及領著一群荷槍實彈的城防軍武裝戰士將人團團包圍住的梁霆,赤星小隊眾人臉色瞬間門難看起來。
“該死,忘了這茬!龍靈,餘魚,回來!”戴星急忙吼道,因為不斷再生,他的身體幾乎隻剩下了皮包骨,但他還是抽出了身後的大刀,衝向城防軍。
然而戴星剛踏出一步,下一秒,整個人就身體前傾地,直直地倒在地上。
他的一隻腳從腳腕地位置斷裂,留在了原地,他整個人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見到這一幕,安玉景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猛地抬起了頭。
隻見天空中多出了一道黑影,他站在那裡,安靜的站在那裡,就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力,讓安玉景升起了一絲無力抵抗的絕望。
燭龍,回來了。
磁場內虛影少女衝了過去,下一秒,就被擋在了看不見的屏障之外,她奮力地用手捶打著虛空屏障,想要穿過這層無形的屏障,進入老者的身體,可是她卻無能為力。
安玉景低念了一聲“雨”後,雨滴下落的速度瞬間門加快。
“衡也!”安玉景仰頭,抽刀對天,喊著燭龍的名字道,“放了老任,否則他們都要死!”
安玉景話音剛落,下一秒,整個人都是一愣。
因為周圍的雨水突然靜止在了空中,然後——
密密麻麻的雨滴開始倒流,就仿佛一段被倒放的雨中視頻,隻是視頻中被倒放的隻有雨。
不僅僅是安玉景,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下意識抬頭,看向天空,看向燭龍所在的位置。
就連黎白城也不例外,和眾人一樣,動作統一地抬頭看向了高空。
黎白城懷裡的柯基歪著腦袋,有點茫然,小心翼翼地伸出狗爪,討好地蹭了蹭黎白城的手,一臉求表揚的表情。
“汪?”主人,你看他乾嘛?不是他,是我做的,主人我厲害吧!
黎白城仰著頭,敷衍地摸了摸狗頭。
厲害是厲害,就是這場面搞得也太大了吧!他現在如果不跟著他們一起仰頭看燭龍,寫報告的時候,他真的很難解釋啊!
見到這一幕,安玉景知道自己已經無力反抗,自己最後的底牌也沒有了。
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小醜,亮出自己的王炸,可是這王炸根本沒用。
這個一直都保持著沉著冷靜的年輕人終於繃不住,情緒崩潰:“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回來!就不能放老任一命嗎?老任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中心城!”
戴星的腳長了回來,他提著刀再次衝過去,然後腳再次被切斷,他本就已經瘦得皮包骨的身體,臉上的肌肉愈發凹陷。
發現自己無法靠跑的過去,戴星乾脆在地上爬,用單薄的雙手支撐,爬他也要爬過去!
當支撐身體的雙手被斬斷,身體重重落下,戴星一句話也沒有說,沒有四肢的他卻沒有停下,他不停地向前爬著,血液在他的身下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龍靈停下了敲擊,哭著想要扶起戴星,手指卻直接穿過了戴星的身體。
“哭什麼?我說過,除非我死,否則沒人能帶走老任。”
龍靈無聲落淚,餘魚不知道什麼時候趕來了,她臉色慘白,顯然將那些汙染物困在鬼打牆的範圍內對她的消耗也很大,這個前一秒還拚死阻攔汙染物的女孩,握著一把短/槍,將槍抵在某個研究員的太陽穴上。
“放了老任,不然我就開槍殺了他!我是說真的!”
餘魚嘶吼道。
梁霆表情複雜地看向餘魚,正想說什麼,就聽見一旁的任楚然開口,“讓花開放開我吧,讓我去勸勸他們。”
梁霆沉默了一會兒,對花開點了下頭,他也不想采用太過強硬的手段,任楚然的做法雖然不對,但有一句話安玉景沒有說錯,任楚然和汙染物交易不是為了他自己,是為了整個中心城。
花開在梁霆的同意下解開了任楚然身上的束縛,任楚然揉了揉胳膊,走到餘魚的面前,伸手按在餘魚的手上。
“把槍給我。”
餘魚沒有動。
“不聽我的話?”任楚然敲了一下餘魚的頭,道,“你不給我,我怎麼和你們一起離開?”
“我……我不相信你,你要是真的願意和我們離開中心城……也不會拖到現在。”餘魚雙眼發紅道,“我們早就幫你安排好了啊……為什麼不走啊?為什麼?”
任楚然看著哭得像個淚人的餘魚,沉默了一下道,“我現在想通了,我覺得你們說得對,我隻有活著,才能為中心城做更多的事情。”
他聲音一頓,“真的,把槍給我吧,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從不撒謊。”
聽見任楚然的承諾,幾人都是一愣,眼底閃過一絲驚喜。
“老任有你這句話,我今天說什麼都要帶你走!”戴星激動道。
餘魚更是鬆開了握著槍的手。
任楚然拿過槍,先是將槍抵在那名研究員的太陽穴位置,然後他突然轉身,猛地將那名研究員推了出去,研究員一個列跌倒在地上。
任楚然把槍就抵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對赤星小隊眾人笑了笑,他笑容苦澀。
他張了張嘴,無聲道歉:
對不起。
“不要!”就在赤星小隊眾人撕心裂肺的聲音響起。
“砰!”
槍響,溫熱的血灑落在地面之上。
死亡那一刻,任楚然想了很多。
他想到了資料上那62個因為他支離破碎的家庭,那些被當做兩腳羊的克隆人。
他想到了為了救他而死的戰友,自己失約了,沒能按照約定活到世界再次恢複正常的那天。
他想到了年輕時在孤獨中死去的妻子,總是獨自一人的女兒。
他想到那天在實驗室裡,抱著玩具熊的孩子和他之間門的秘密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