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絲 不要像千江一樣,就這樣消失。……(1 / 1)

在這之後,一切像是波瀾不驚。

雖然每天毛利小五郎或者鹽田平八郎都會打一個電話過來,通報今天的進程。比如,他們中的誰跟蹤保護自己,又比如,他們獲得了什麼監控,詢問了什麼人員,有了什麼進展。

但就像先前那一封告白信後,再無蹤影的跟蹤犯,他們能找到的線索也實在不多。唯一有點精準度的,就是被打昏過去的郵政員,他負責包括米花町五丁目至十丁目的信件:

在那一天,他的衣物和錢財被搶走,還因為輕度腦震蕩住院了三天。

但從他的怒罵一樣的講述中,也有三四個可疑人物,包括一個中年畏縮男人,一個高大壯實的女人,還有一個玩滑板的青少年。

而信件用的筆、信紙和信封,根據追查的結果,在和泉夏樹附近就有兩家便利店、一家大型商超以及幾家小店可以提供。但因為人員往來眾多,並且沒覺得有特彆的情況,哪怕小店或者便利店的雇員,也不能提供什麼真實線索。

剩下的,隻有指紋了。

依據毛利小五郎跟鹽田平八郎的人情關係,又有萩原研二、鬆田陣平的說合,鑒證人員幫忙進行了篩查,卻也沒有任何線索——這個跟蹤者的指紋,並不在警局內部的指紋庫中。

一切似乎都是白做工。

和泉夏樹並不以為意,依舊要求兩人調查這一事件,因為在論壇中有人留下了感慨:誰能想得到,跟蹤狂居然是他!

雖然近期的論壇基本隻有兩三個帖子浮現,並且回帖的留言也不多,但這一句感慨,依舊讓和泉夏樹產生了好奇。而擁有財富的他,根本不在乎支付出去的委托金,所以為什麼不繼續呢?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在這期間,他既不能聯絡赤井女士——據說她在謀殺案的第九天離開了日本,也不能與瀧澤秀也聯絡——他被拘押在少管所內。

因為出生日在十一月六號的他,還未滿十四周歲,因此謀殺案不須審判,即為無罪。但謀殺這樣的嚴重犯罪,以及將近十四周歲的年紀,使得警方將他送入少年感化院內,接受教育治療。而這通常需要一到兩年,期內他如果表現良好,就會被釋放。

剩餘的,也就是作為監護者的父母,需要進行一定的民事賠償。

和泉夏樹對此並不關心,隻是在詢問大概能探望的時間段後,通過申請,獲得了探視的機會。

“和泉同學。”在透明玻璃後的瀧澤秀也,神情平和而友好,身邊環境的劇烈變化似乎沒有影響到他什麼:“感謝你來探視我。”

“不敢當。”和泉夏樹搖了搖頭,坦誠著道:“我隻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是嗎?”瀧澤秀也的手搭在台面上,先前堆積在神情中的陰霾散去,他似乎也笑得更加明快起來:“但你在申請裡提過千江。”

和泉夏樹當然不會否認:“我想從你這裡打聽一些信息,相對應的也該付出報酬——代替你供奉觀月小姐,是我認為自己可以做到,你也會滿意的條件。此外,我也可以提供一部分金錢,據說西園家提出了比較高的賠償金額。”

“不。”瀧澤秀也凝視著他:“我不需要這些。”

但他的情緒,卻像是被咬下的一塊鮭魚卵壽司,上面挨挨擠擠的堆疊著滿滿的橘紅色顆粒,在「啵」地破裂在口中,傾瀉出無數濃鬱的鮮美卵汁。

那是焦灼的執拗。

“你遇見了什麼?”瀧澤秀也緊緊盯著他,睜大的瞳孔裡浮現出血絲:“是、是和千江一樣,被人跟蹤了……”

這個的話,還的確是。

和泉夏樹就事說事,並不猶豫:“我的確被跟蹤,但這跟我向你打聽觀月同學並沒有關係……”

但瀧澤秀也立刻打斷他的話,灰黑的雙眼浮現出仇恨的光芒,但落在和泉夏樹的面龐上時,又變成緊張與焦灼:

“你和千江一樣,一樣的年紀,一樣的美麗,一樣的溫柔,一樣的好學勤奮,都在帝丹國中讀書。她在被跟蹤後,沒過多久就被謀殺。那些愚蠢的警察,到現在都沒找到凶手!你怎麼知道,現在跟蹤你的人,不是那個凶手!”

激烈的情緒,如同噴射的話語,撕開他平和的面孔,顯露出下面猙獰可怖的現實,引得身邊的監視的感化院人員上前兩步,告誡道:“瀧澤君,請冷靜下來!”

但這個人臉上帶著幾分同情,似乎對瀧澤秀也的情況有一定了解,並且有相當的憐憫。

和泉夏樹看了他一眼,重新看向瀧澤秀也:“觀月同學曾經被跟蹤過?”

雖然對瀧澤秀也的情緒感到一點新鮮,但如果繼續下去,恐怕今天這次申請不能達成自己的目的。何況,對已經有著某種認定的人解釋,本身也毫無必要。

“對。”提起這件事,瀧澤秀也激動憤怒的情緒,就被悲慟壓住——他至今都無法接受觀月千江死亡的打擊。提起這件事,他就像是被捏住額心臟,榨乾了腦漿,隻能近乎呢喃一樣訴說著:

“明明,她那麼高興的,在為父母逝去的研究所前送花時,她遇到了跟她一樣的遺孤,還是母親好朋友的後代。她那麼高興的,以為能跟父母一樣,與那個人,還有她即將回國的妹妹,一起成為好朋友。結果,結果……”

他的悲傷靜靜地從眼中流了出來,被那些回憶的話一攪合,頓時四下飛濺起來:

“結果隻高興了三天,三天,才三天!她就說,好像被人跟蹤了……我開始每天去接她回家。我們兩家本就離著不遠的,當初,爸爸媽媽就曾經提議過的,想要支持千江的學業……但她總是不願意,不願意離開父母留下的房子,不願意接受我們的幫助……後來、後來,跟蹤的人消失了,我們以為,那是錯覺、哈,是錯覺!”

瀧澤秀也的聲音高昂起來,像是被拉緊的布帛,似乎下一刻就要破裂,發出慘不忍睹的嘶叫,但他的聲音,卻陡然低委下來:

“千江就這麼……這麼消失了。深夜裡,她靜靜地躺在那條來來回回過無數次的小巷,鮮血流了半條街。我不知道,她遇到過什麼,也不知道,她最後在想什麼,想要說什麼。

第二天,那裡就下了一場大雨,一切都衝刷得乾乾淨淨,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二十天後,她的屍骨就成了一捧骨灰,由我們下葬,埋到那黑沉沉的墓穴中。

她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睜開眼,就什麼都沒有了!”

在靜謐中,少年的悲痛,就像他那張流淚的臉,流淌出一首悲憫的曲調,足以讓所有人都不忍卒聽。和泉夏樹咀嚼著這種悲痛,緩緩問道:“你覺得,這是你的錯?”

“當然是。”瀧澤秀也猛然抬起頭,他的目光透過晶亮的淚水,像薄薄的冰刃:“她是我的小女孩,是我要保護一生的人。我發過誓,就應該做到!”

“所以,那個研究所在哪裡?那個跟她一樣的遺孤和妹妹在哪裡?”和泉夏樹沒有半點閃避。

瀧澤秀也忽然沉默下來。

和泉夏樹並沒有退讓,而是往前一步逼問道:“你知道不對勁,但並不想告訴我。為什麼?因為你覺得我像她?但這種事,我想要查,總能查得到的。”

“不,你什麼都查不到。我們一直請偵探盯著那家倒閉的青森研究所,但什麼都沒有。否則,我也不會……”瀧澤秀收住口,看著眼前的少年,提出了一個要求:“我可以告訴你一切,但你需要答應我一件事——不要獨自參與這種事,保護好自己。”

他看著和泉夏樹,仿佛看著另一個即將破碎的夢:“不要像千江一樣,就這樣消失。”

和泉夏樹答應下來。

而瀧澤秀也將他所知道的那些事,都說了出來。

青森研究所是一家藥物研究所,裡面的主導者是曾經白鳩製藥的科研人員,姓宮野。而觀月千江遇到的那個遺孤,也姓宮野。她們的母親與父親一樣,都是研究所的成員,或許也因此兩人成為了朋友。

而在研究所大獲成功,即將要公布研發成果的時候,一場忽如其來的火災毀滅了一切。有關研究成果的資料毀之一炬,而絕大部分研究人員,包括千江的父母,宮野夫婦,也都因此死亡。

“你不知道那位宮野小姐的名字。”和泉夏樹的手指敲了一下有些褪色的木板台面,確認瀧澤秀也沒有說謊,不由揚起眉毛:“那還知道什麼?”

瀧澤秀也苦澀著道:“她有一個妹妹,或許也繼承了父母的天賦,在美國留學後,就成為了一個科學研究人員。而這次回國,就是為了考察某個島嶼——或許她是一個地理、海洋方面的研究者吧。”

隨著喟歎一樣的話語,他們隻再匆匆說了幾句話,探視的時間終結,和泉夏樹走出這所少年感化院,重新回到了公寓中。

而他的手中,拿著一個包裹。

扁平小巧的白色盒子,質地細膩柔滑,依舊是纖細圓滑的字跡,依舊輕巧得勾勒出他的地址:米花町七丁目1番地吉野彆墅區七號22層,和泉夏樹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