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園和美像是被一道雷電劈中,連眼淚都忘了流,隻瞪著呆愣的雙眼,一個字也說不出。但就在這時候,門口忽然響起一道沉穩的女聲:“vermouth?”
威末酒。
和泉夏樹側過臉看去,那裡站著一個二三十歲的成熟女性,金色短發微微打著卷灑落下來,為墨綠色的眼瞳添上幾分活潑,但冷淡的神色,抿緊的朱唇,透露出沉穩乾練的氣息。
一個似乎過於漂亮的職場麗人。
“媽媽。”她身邊的男孩叫了一聲,同樣墨綠的眼瞳往裡面看來,似乎有些好奇:“這裡怎麼樣了?”
母親神色嚴肅而冷淡:“似乎有了進展。”
何止是有了進展,這件事件已然接近結束了,話劇社的人挪開目光,又開始偷偷地看瀧澤秀也。
瀧澤秀也冷笑一聲:“什麼vermouth,是vermeer,維爾米。因為西園大導演最欣賞約翰內斯·維米爾的畫作,所以他特地為心愛的小女兒取了這麼一個英文名。”
他頓了下,聲音冰冷:“就像他當初,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兒霸淩、陷害同學,但出於對你的愛,依舊向學校施壓。在他眼裡,和美你高興才是最重要的,千江哪怕失去學業,也不過是皮鞋沾了灰——微不足道的小事。”
“所以你殺了他?”鬆田陣平神色嚴肅,緊緊盯著他。
“不對。”瀧澤秀也挑起了眉毛,唇角的肉扭曲著勾起,那張堪稱英俊的臉陡然變得扭曲猙獰:“這是命中注定!”
西園和美猛然打了一個激靈,臉上徹底失去了血色,驚懼的青白爬上來,她那雙向來高傲、誌得意滿的眼睛顫抖起來。
真是新奇的味道……和泉夏樹品嘗著她的恐懼,那種寒冷尖銳的味道,像是一粒冰鎮的梅子,細細的皮肉傷凝出一點點碎碎的冰,一口下去,是出於意料的滋味。
但更出於意料的,還是瀧澤秀也。
和泉夏樹坐在那裡,感應著他高漲的,如同熔漿一般灼熱、膨脹,亟待噴薄的情緒,冰與火,酸與辣,連同其他人,一切像是席面鋪展開來,琳琅滿目。
“你記起來了。”瀧澤秀也回頭看了一眼和泉夏樹,又轉回來,看向顫栗的西園和美:
“千江失去學業,在等待其他學校通知的時候,去做兼職補貼家用,結果被人謀殺。她的血流滿了半條街,卻在衣服上寫了四個字母verm。
你知道這件事後,依舊很高興,笑嘻嘻地說‘這是命中注定’。所以我想著,你們父女也可以有一份命中注定。”
他伸出手指,點向最上方的兩杯酒:“你們都很喜歡熱紅酒,我往其中一杯裡放了□□。結果很不幸,你父親‘命中注定’了,而你,永遠是幸運的,沒有屬於你的‘命中注定’。”
瀧澤秀也像是咳嗽一樣,哈哈哈笑著,沙啞的嗓音在空氣中回蕩:“真是幸運啊,所以你有資格說那樣的話!”他猛然止住笑聲,像是冰錐一樣的目光森然而充滿殺意:“希望你下一回、再下一回、也有這樣的幸運!”
“你說什麼!”工藤新一等人臉色都是一變。
萩原研二忽然道:“你是一個國中生。”
有些人的臉色都已然變了,他們已經想到一個並不難猜的未來。
瀧澤秀也點了點頭,嘴角裂出更深的溝,深紅發黑的口舌蠕動著,像擇人而噬的毒蛇:
“我十四歲,還有很長的人生,就像和美你一樣。對了,日本平均壽命是多少?好像是八十多吧。真是,還很長的人生呢。和美,我們要一起走下去,我會一直看著你的。”
“夠了!”鬆田陣平嗬斥了一聲,目光冰冷地抖出一個手銬。錚亮的金屬在燈光下撒發出冷冽的光,屬於工業品與暴力機構物品的冷硬在空氣中嘩啦兩聲,就像一聲警笛。
大多數人的身體都震了一下。
但瀧澤秀也依舊微微含笑,臉上的猙獰就像是被佛法降伏的妖魔一樣早已平複,餘下的隻是屬於少年的英俊,他伸出雙手,氣定神閒,仿佛早就有所預料。
“你為什麼要承認?”工藤新一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那時候我們還沒有證據。”
瀧澤秀也回過頭,看著站在那邊的工藤新一與毛利蘭,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回憶的恍惚從他心底升起:那是千江帶著笑的聲音……
當時的她是怎麼說的?
‘啊,秀也的話,雖然很聰明,手卻很笨,拿東西的時候,總會落下一點什麼。’
瀧澤秀也移開眼神,看向了和泉夏樹:“這個的話,夏樹同學已經看出來了。”他臉上露出真正的,屬於少年的微笑:“就像千江說的那樣,我雖然有點小聰明,手卻很笨。所以我隻用了最簡單的手法,但很可惜,還是不小心沾到一點。”
他將自己右手的袖口折起來,一片鮮紅的斑痕,有些破損,有些腐爛,是很新鮮的傷口。
“所以你在自己的杯子裡也下了□□。”工藤新一已經明白過來。
瀧澤秀也露出古怪的笑容,他盯著和泉夏樹:“夏樹同學也這麼想嗎?”
“不。”和泉夏樹望著他,如同新芽般明亮的瞳仁沉靜地凝視著,就像一尊聖母像:“你覺得還不夠。”
西園和美失去的還不夠,遠遠不夠。
瀧澤秀也點了點頭:“啊,畢竟我不是和美,對‘命中注定’這件事,總還是有一點不甘心。”所以在那時候,他想,或許可以再拿走一點點。
像是容貌,像是眼睛,似乎都是不錯的附贈品。
……
遠遠的,已經淩亂的腳步聲響起,應該是搜查科的警官到了。
和泉夏樹想了想,最後問他:“除了西園同學的‘命中注定’,你還想做什麼?”
“啊,這個的話……”瀧澤秀也的笑容更深:“我想當一個研究員,研究藥物的那一種。”
搜查科的警官跟著服務生衝了進來,瀧澤秀也的聲音卻像是一陣風,靜靜地拂過所有人:
“千江的父母是醫藥公司的研究員,他們因為事故去世了,公司雖然賠了錢,但東京的房價這麼高,交了貸款後就不那麼多了。
所以她為了家用,進入話劇社成為西園和美的專屬道具師。而我因為喜歡弓箭,沒有跟著她一起,當一切來臨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現在她去世了,我想要去做她想要成為的人,去做她想要去做的工作——這是她的希望,不是嗎?”
說到這裡,他已經走到房間門口,腳步忽然停下,側過臉露出小半張雪白的臉,以及一隻瞳仁:“對了,和泉同學,你也是我選擇這時候動手的原因哦。因為西園和美,就像當初看上我一樣,也看上了你。”
他嘴角裂開:“我很喜歡你,所以,祝你幸運。”
回過頭,那小半張雪白的臉被黑色的頭發遮住,黑漆漆的後腦勺,背卻挺得很直,一步一步跨了出去。
幾聲係統的提示聲在耳畔響起,和泉夏樹看也不看,直接用意念抹掉,靜靜看著遠去的瀧澤秀也,以及一個個相互攙扶著,跟著警官往外走去的話劇社成員——他們的神色有些奇異,就像他們的情緒。
“小夏樹。”鬆田陣平的手搭在和泉夏樹的肩膀上,稍微用力,冷硬的下頜擦過他的發梢,將他半勾在懷裡,些微的香煙氣息彌漫開來:“我們去做筆錄,做完筆錄就可以繼續吃大餐了。”
那邊工藤新一與毛利蘭說完差不多話,帶著一種莫名的神色,走近了他們:“鬆田警官、萩原警官、”他的目光落在和泉夏樹身上:“還有和泉同學,我們一起去做筆錄吧。”
“我要在這裡做筆錄。”走出門外,就聽見一道女聲,先前那個金發綠眼的女郎站在那裡,雙手抱胸:“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與我們無關。”
她拿出一本護照:“如果後續有需要,可以再通知我。”
兩個負責做筆錄的警官有些猶豫,打開護照看了看,又問了幾個問題,才帶著他們往落地窗邊的桌椅走去:“赤井女士,世良小姐,請往這邊來。”
叮的一聲,係統的提示聲再度響起。
和泉夏樹眨了眨眼睛,腳步停下來,那位赤井女士似乎頗為敏感,忽然回過頭,墨綠的眼眸微微眯起,就抬手壓住帽簷:“再見,小偵探。”
聲音很輕,在音樂聲中幾乎聽不見,但和泉夏樹聽得很清楚。
為什麼是偵探?
和泉夏樹挑起眉,昨日工藤新一說的那些話,以及今天經曆的這些事,在腦中彙合在一起。
好像偵探在這個世界,似乎有著某些特殊的意義。像鬆田陣平、萩原研二這樣的人,對工藤新一的態度也很友好,而他隻是一個國中生。
“小夏樹。”萩原研二拉住了他,手掌的溫度傳遞過來。
和泉夏樹揚起臉,眼角上翹:“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