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061·愛(1 / 1)

深淵蝴蝶 小涵仙 15910 字 6個月前

“這真的是梵高的真跡嗎?”

“七千萬美金,你說是不是真的。”謝琮月有些懶散地坐在書桌前,兩指捏著一根沒有點燃的雪茄,目光早就從枯燥乏味的文件上挪走,一瞬不瞬地看著秦佳苒。

她蹲在地毯上,身上裹著的羊毛薄毯垂下來一半,露出一抹圓潤的肩頭,身體維持著一個奇怪的姿勢,幾乎是趴在畫框上面,纖細的脖子抻成一根筆直的線,價值連城的名畫就這樣隨意靠牆放置,任由女孩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來回反複細細打量。

不比博物館的梵高,要框在厚厚的防彈玻璃罩裡面,此時此刻的梵高,就在她眼前,不僅能清晰地看見顏料在歲月長河中發出細微龜裂的痕跡,甚至能拿手去感受來自一百多年前的作畫之人的筆觸與心境,嗅到精心保存之後還是散發出一股很淡的陳腐的味道與微微刺鼻的油質顏料氣息。

那時的顏料很珍貴,不比如今能大批量生產,許多顏料都來源於稀奇罕見的材質,譬如有一種受到眾多畫家追捧的棕色,就是來源於木乃伊研磨之後的粉末,這種介於燒焦的褐色與樹皮的棕色之間的顏色,繪在畫布上細膩又通透,是拉斐爾前派最喜歡的顏色之一。

“好震撼!”

秦佳苒發出感歎。

理所當然地引發男人的一聲嗤笑。

謝琮月把點燃的雪茄擱在貝殼製作托架上,起身走到秦佳苒身後,雙手從她腋下穿過,把人直接架了起來,像托一片樹葉那樣,輕而易舉。

披在身上的羊毛毯順勢滑落,兩條纖細又有肉的小腿在空中掙紮了兩下,也不掙紮了,由著男人把她抱進懷裡。

“秦小姐,你抱著這副畫欣賞了兩個小時了。”

“這是藝術啊,而且我才看了兩個小時。”秦佳苒睜著大眼睛,無奈地看著他。

“都送給你了,你這幾天想看就看,但我明天要出差。”謝琮月平靜地看著她,深邃的眼睛壓在鏡片之後,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漠,可眼神的灼熱騙不了人。

秦佳苒勾了勾腳趾,沒弄懂這兩者之間的關係,“.....所以呢?”

謝琮月皺了皺眉,有些冷漠地說:“所以,你不應該多看一看我?”

秦佳苒呆住,不敢相信這樣聽上去委屈又逞凶的話是從謝琮月的口中說出來的。

她眨了眨茫然的眼睛,“那我多看......唔——”

一句“那我多看一看你?”沒說出口,唇就被他吻住。

秦佳苒嗚咽了一聲,不懂他為何吻得這樣凶,整個人被他進攻,上身沒有支點,於是一點點向後倒,直到後腦勺抵上沙發扶手,再也沒有退的可能,就這樣被他壓在身下,放肆深吻。

她呼吸急促,被他弄得瀕臨窒息的邊緣,他這才將唇舌稍稍退出,手掌貼住她發燙的臉頰,“你最近對我很冷淡,為什麼?”

“沒有啊.....”她眼睛緊緊閉著,上氣不接下氣。

“是不是那天有事瞞著我。

謝琮月滾著喉結,這麼近距離地看著她,她睫毛不停地顫栗,像飛舞的海倫娜蝴蝶,不知道在緊張什麼。

“哪天.....⒅_[]⒅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彆明知故問。寶貝,當然是你一個人去晚宴那天。”

自從那天回來,她很明顯得不對勁,人有時會望著一個地方發呆,在畫室的時間變得更多,幾乎不出門。栗姨和慧姨邀她去故宮賞雪,她都不去。

“是不是我媽對你說了什麼?”

“不是!夫人對我很好很好很好。”怕他不信,秦佳苒強調了三次。

“那就是你遇到了誰,日思夜想,所以不願意和我多一通電話。”謝琮月慢條斯理解她紐扣,看著她眉頭一點點難耐地皺緊,皮膚豎起一顆顆雞皮疙瘩。

“.........”

秦佳苒說不出話來,被他弄得慌張又瘙.癢,慌張是心底,瘙.癢是身體每一寸。

“沒有誰。”

她好不容易才在他的圍剿中悶出一句,額頭出了好多汗。

她還是習慣不了京城的暖氣,太熱了,她一個從來沒吹過暖氣的北回歸線以下的南方人,一到這種環境就要不停地喝水,不然沒一會兒就覺得乾。

“謝琮月,我好渴。”她轉移話題,也真是太渴,舌尖舔了舔乾焦的唇瓣。

謝琮月不說話,隻是沉沉地看著她,金玉似的手指停在某處。

“渴....”

他隻好去給她拿礦泉水,喂了半杯溫水,她身體和心情都漸漸平複,可還是繞不過去這一茬,又被他提起,剛剛穿好的外套又七零八落,像那張羊毛毯,滑下去。

“現在不渴了,那要不要告訴我這幾天心裡裝了什麼?”謝琮月親著她被水潤澤過後的唇瓣,濕漉漉的。

“想你,想畫畫,想媽媽。就這幾樣。”

“等年後,陪你回港城看你媽媽。”

“真的不用....謝先生,太麻煩了。下次我過去,幫你跟她問好。”

又說了幾句,兩人的氣息漸漸融在了一起,因為暖氣太熱,皮膚出汗,緊緊貼著,像囚在魚缸中的兩條金魚。

謝琮月有些失控地吻她,拿牙齒輕咬她翕張的唇,吻了幾次過後,他這才流連忘返地暫停,看著她失魂落魄的表情,自嘲笑一聲,低聲說:“我發現和你接吻會上癮。是我們吻得太少,還是你有魔力。”

秦佳苒緩過一口氣,大腦在他的氣息裡沉溺,像經曆了一場日落,有種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的酸澀,“隻是你還沒有膩。謝先生。”

她眉中籠著一層淡淡的疲憊,不看他,輕聲答,“以後就知道,其實我什麼魔力都沒有。你和彆人接吻也許會比和我更上癮。”

話說完,她感受到格外冗長的一息沉默。

緩慢睜眼,對上男人冰涼的一雙眼,面容冷峻,沒有任何表情,“我不喜歡開這種玩笑。”

“把話收回去,苒苒。”

秦佳苒抿了抿唇,

要被他看進心底,很慌亂地偏過頭?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我亂說的。”

“真的?”

“真的......”

“好。但還是要給點教訓。”

他低頭吻了吻,柔聲細語,體貼又溫存,可另一端卻強悍地送進去。

秦佳苒咬緊下唇,呼吸像懸在峭壁上的花,被突如其來的風雨吹打,往四面八方搖晃,沒有歸依,有種生和死都在這一瞬間的錯覺。

和他戀愛的感覺太溫柔,以至於都快要忘記他骨子裡是多麼強悍且有掌控欲的一個男人。

謝琮月假裝看不懂,一面粗重,一面溫柔地跟她說話:“我這幾天出差,你乖點,等我回來,我們一起過除夕。”

這幾天秦佳苒又收到了好多次來自孟慧晚的邀約,約她出來看美術展,做spa,學陶藝,看演唱會,理由五花八門,並且強調出來隻會有她們兩個人。

秦佳苒當然知道,孟慧晚是因為那天晚宴上的事而不好意思,她是不想出來的,可架不住人家千金大小姐這麼熱情,隻能三次邀約出來一次。

“不好意思,佳苒,上次那件事我已經狠狠說過黃詩穎了。你知道,她臉皮薄,不好意思當面跟你道歉,就委托我來說和,你彆生她的氣,這個給你,是她準備的道歉禮物。”

孟慧晚遞過去一隻精致的小袋子,裡面裝著一份伴手禮。都是女孩子喜歡的牌子,一根VCA的五花手鏈,一套大牌護膚品,還有一瓶潘海利根的香水。

對普通人來說,這樣一份道歉禮物實屬太隆重了。

“就是周苓之,我和她不太熟,所以不好多說,但聽說她父母準備送她去國外了,這一兩年都不會回來。”

秦佳苒沒有收下禮物,笑著說沒關係,若是還送禮物那就太彆扭了,孟慧晚想了想,也沒有強求,把禮物放回車上。

陶藝課設在京城博物館,是博物館舉辦的一個體驗中華文明之美的線下活動,有陶藝課古琴課國畫課刺繡課,不對外開放,隻有受到邀請的客人才能參加。

秦佳苒製作了一個小杯子,交給工作人員的時候,被要求填寫收貨地址。

“我們會在燒製完成之後寄到您家裡哦。您有什麼喜歡的花紋圖案顏色都可以告訴我們,一周後就能拿到成品了。”工作人員熱情地說。

秦佳苒點頭,填下了百鳥胡同1號,電話是栗姨的私人號碼,收件人也是栗姨。

工作人員看到這個地址時,眼神微妙地動了動,“好的哦,小姐,就請您耐心等待您的作品吧!”

等秦佳苒和孟慧晚走後,這工作人員搖了搖頭,感歎一句京城真是臥虎藏龍。

“佳苒,要一起吃東西嗎?我朋友新開了家粵菜館,據說很正宗。”孟慧晚走到一台白色的保時捷旁,拿鑰匙開了鎖,沒有立刻上車,而是對秦佳苒發出邀約。

秦佳苒其實很喜歡和孟慧晚相處,但一想到過兩天就要離開這裡,就不願和任何人產生更多的交集。

不論是友情,還是愛情,都應該到此為止。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身後有人喊了她一聲“細妹”,秦佳苒太陽穴一跳,往後看去。

是秦佳彤。

比起上次在港島見,秦佳彤瘦了一圈,闊版黑色大衣罩在她身上遠看如一張薄紙,偌大的黑色墨鏡架在鼻梁上,目光被遮住,嘴角平直,沒有任何表情。

她快步走上來,秦佳苒往後一退,“找我有事?”

秦佳彤很勉強地笑出來,“我特意飛過來找你,就這麼不肯給面子?”

“可我不想和你說話。”秦佳苒拒絕得很乾脆。

這裡還有孟慧晚在,秦佳彤頓時臉上掛不住,可還是笑,強撐著精神,口吻裡泄露出一絲低三下氣:“找你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半小時都不行?”

見秦佳苒不說話,她又上前一步,壓低嗓:“秦佳苒,就半小時。算我求你。”

求。多麼紆尊降貴的詞。

秦佳苒這才認真,直勾勾地盯向秦佳彤,冰涼的目光透過那副墨鏡,像一把匕首,刺進對方心底。

她整個人散發的氣息在頃刻間翻山倒海,快得讓一旁的孟慧晚措手不及,不懂上一秒還溫柔可愛的小女孩,下一秒就能冷得像一把刀。

“好,半小時。”秦佳苒輕輕收回目光。

隨後偏過頭,對孟慧晚抱歉說:“不好意思,慧晚,我家裡人來找我,不能和你吃晚飯了。”

孟慧晚驚訝,這居然是她家裡人,可還是按捺住心底的窺探欲,點點頭,“那我先回去,拜拜,下次見。”

孟慧晚開著那台保時捷離開,秦佳彤看著車尾燈,莫名其妙地笑了聲。

她最看不起的妹妹,居然什麼都有了,可反觀她,什麼都沒有了。

愛情,親情,友情,名利地位,還是富貴和風光,都在彈指之間消散。

秦佳苒跟著秦佳彤上了她的車,一台低調的奔馳,就停在博物館的停車場。也不知秦佳彤如何搞到了她的行蹤,或許是她今天發了上陶藝課的朋友圈。

“找我什麼事。”

車門關上,有一種隔絕了時空的靜謐,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她們也是坐同一台奔馳去上學。

隻是那時,整個後座都被秦佳彤的東西占據,她上體育課用來更換的運動鞋運動服,她的el書包,她的水壺,她的筆記本電腦,全部堆在後座,這樣一來,秦佳苒能坐的空間就隻剩下那巴掌大的小豆腐塊,每次都要牢牢地抓住扶手,但凡司機開快一點,她就要跌下去。

秦佳彤舔了舔唇,坐立不安地動了動,一會兒把腿交疊,一會兒鬆開,磨蹭了片刻才緩緩說:“細妹,我.....想拜托你,能不能跟謝先生求個情,讓他不要再.....”

“如果是這件事,那就不可能。”

秦佳苒拒絕地乾脆利落。

秦佳彤臉色難看極了,“你非要這樣?你就非要把我們一家人往絕路上逼

?”

秦佳苒握緊拳,沉著語氣:“難道不是你,太太,還有大哥,把我往絕路上逼嗎。”

“媽咪怎麼逼你了?她沒有養你嗎?沒有出錢讓你讀書嗎?大哥對你不好嗎?大哥還為了你幾次教育我,這你難道不知道?秦佳苒,你不能這麼沒有良心。”

秦佳苒被她一番話刺得神經都在發痛,“良心?太太和大哥逼我上黃董的床,你讓我有良心?”

秦佳彤沉默一瞬,忽然扯下墨鏡,露出一張慘白的臉,她眼淚滾滾而下,“妹妹,我知道你受委屈,我求你好不好,我求你,你幫幫我。我現在走投無路了,如果還不上錢,我和大哥手裡的股份全部都要拿去抵債,沒有人可以幫我了,我現在.....我真的走投無路了....”

“這麼多年,是我欺負你,我對不起你,妹妹....可是我們身上留著同樣的血啊....你不能見死不救.....我知道你是最善良最好的女孩.....”

秦佳彤哭得撕心裂肺,整個人趺坐在地板,一雙手抓住秦佳苒的大衣裙擺,永遠高高在上的姿態碎的七零八落,她仰面,痛哭流涕:“妹妹。我求你,對不起,我真的知道錯了,你看我都這樣了,你就當可憐我好不好?”

秦佳苒一度耳鳴。

聽不見聲音,古井無波的一雙眼看著面前滑稽的場景,像在看一部喜劇默片。

好奇怪,她曾經千百次躲在黑暗的被窩裡想過,有沒有那麼一天,高高在上的秦佳彤也會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地求她原諒。

她想過這樣的場景,但現實發生了,她卻比想象中更平靜,用平靜來形容不太貼切。

是冷漠。

秦佳彤哭得情真意切,若不是知道她是怎樣的人,秦佳苒也許會心軟。

若非走投無路,她還會說一句對不起嗎?有過真心的悔改嗎?不會。

“妹妹....”秦佳彤投去絕望又渴求的眼神,企圖讓秦佳苒心軟。

秦佳苒平直的唇角勾出一絲弧度,那雙像極了動物,愛憎分明的眼睛盯著她,聲音輕輕:“不可以,姐姐,我不想可憐你。”

秦佳彤痛哭的聲音頓時停住,不可置信地看著,發出嘶啞的聲音:“妹妹?是我媽媽把你養大的.....你好歹也要看在媽媽的面子上....”

“不要提那個女人!”秦佳苒憤怒地打斷她,雙頰漲紅,眼球上隱隱約約爬著扭曲的血絲,“可憐你?我恨不得讓你們去死!我費了這麼大力氣才讓你們一家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現在求我可憐你?誰來可憐我?可憐我哥哥?可憐我媽媽?”

車內的空氣凝滯而沉悶,秦佳彤忽然爆出一聲尖叫,徹底明白了。

“果然是你!是你害我變成這樣的!你說啊!你勾引謝先生就是為了害我!是不是!”

“是。”秦佳苒平靜陳述,“那日在酒窖,我看見了你和彆人接吻,是我故意說酒不見了,就想讓爸爸親自去,沒想到老天爺都在幫我,就這麼輕鬆就把你和謝家的聯姻變

成了廢紙。”

“不止如此,你抄襲霸淩的事?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你大哥丟資源丟項目,你在馬術會上出儘洋相,你們在秦家的地位搖搖欲墜,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蓄謀的,我隻要在謝先生面前哭一哭,說你打我,你們一家人欺負我,他就心甘情願幫我解決所有的事。我告訴你,秦佳彤,我從小在秦公館做小伏低,任打任罵,當你的呼來喚去的狗我早就受夠了!”

這麼多年積攢的屈辱和懦弱在這一瞬間爆發,心底那頭陰鬱醜陋的怪獸徹底吃掉她整個靈魂。

她變得不像自己了,又或者說,她從始至終都有兩個自己,一個在黑暗中瘋狂滋長,一個拚命伸手去抓光,仿佛抓住了光就能忘掉在深淵裡苟且存活的樣子。

她隻是很抱歉一直在欺騙謝琮月,她隻是裝作他很喜歡的模樣罷了。真正的她,根本就不是天真善良又脆弱,不是柔弱需要保護的女孩。

她心機叵測,她隱忍蟄伏,她比誰都堅強,頑強,因為她要讓欺負她的人都付出代價。

秦佳苒的笑中有一種解脫的酣暢淋漓,“你不是很壞嗎?那我就比你更壞,不然怎麼能看到你現在像一條狗的樣子?你對我搖尾,是不是比讓你死還難受?”

秦佳彤絕望地坐在地上,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想過這一切都是秦佳苒做的,但又總有個聲音告訴她,不是。

秦佳苒是那樣的懦弱,乖順,低賤,在她面前永遠低眉順眼,連反抗都不敢,硬生生讓她拿鞭子抽罵。

“你這賤人!你會下地獄的!”秦佳彤發瘋地撲上來,被秦佳苒厭惡地一把推開。

秦佳苒掰開車門,最後看了一眼死灰般的秦佳彤,淡淡說:“喔,對了。你知不知道,你媽媽手上沾過血。”

“她才該下地獄才對。”

秦佳彤枯槁的眼睛突然瞪得像銅鈴一樣大。

啪,車門關上。

打車回到謝園,易思齡正和慧姨、栗姨、還有幾個年輕的女傭商量除夕的菜單,花廳裡笑聲紛飛。

秦佳苒站在葡萄藤下遠遠看了一眼花廳,看見易思齡溫柔美麗的側臉,一瞬間,她仿佛看見了自己的母親。

也是這樣溫柔,美麗,笑起來的時候會拿手捂著嘴。

她沒有進去打擾,繞小路回到房間。一覺睡得昏天暗地,睡到上半夜,她忽然醒來,輾轉片刻後難以入眠,她乾脆起來,穿上羽絨服,去了謝琮月常用的書房。

旋開落地燈,將光調到最弱一檔,清肅的世界裡,暈開一點螢火般的溫柔昏黃。從他古樸的黃花梨木書桌中抽出一張空信箋,又把他常用的那隻鋼筆汲飽墨汁,提筆在紙上拓下痕跡。

寫信的時候,周遭萬籟俱寂,不知什麼時候又下了雪,風雪飄搖,驚擾了欒樹上棲息的烏鴉,偌大一輪月亮高高掛在天邊,孤獨注視著人間。

秦佳苒伏案寫字,平靜面容被暖光暈開,沉斂,平和,如窗外安靜的落雪。她想把所有美好的字句都寫在這封信中,但想了許久才寫下貧瘠的幾句話

,言語似乎凝固了。

[謝先生,願你這一生平安,健康,順遂,如意,願你擁有世間萬般好。願月色永遠明亮。]

信箋對折,壓在他練字時常用的那對白玉鎮紙之下,褪下手腕上的珊瑚珠子,也一並放在旁邊。

謝琮月在德國出差三天,參加一個國際金融峰會,最後一天德國突降暴雪,酒店附近的信號塔被損壞,工人們正在緊急修複之中。

手機沒有信號,電話微信都發不出去,謝琮月無奈,隻好斷了聯係秦佳苒的念頭,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

雪太大,導致回國的行程延後了一天。

信號塔修複好後,謝琮月打開手機,看見和秦佳苒的那行對話框空空如也,兩天都沒有主動發過消息,他低罵一句小姑娘良心被狗吃了,所幸也高傲地按下鎖屏,不理會。

京城也落了好大一場雪,直到後日中午雪才停。

秦佳苒穿戴整齊,出發去機場之前,她跟易思齡發過去一條微信:【夫人,謝謝您這幾日的照顧,我給您畫了兩幅畫像,就放在畫室裡,還希望您不要嫌棄。】

走出百鳥胡同,她站在大街上攔車,要去機場,沒想到網約車沒有等到,倒是看見一台白色的保時捷停在她眼前,車窗降落,孟慧晚對她招手,示意她進來。

秦佳苒猶豫了片刻,想到航班是晚上六點,倒也不急,於是上了車。

“怎麼了,慧晚。”秦佳苒脫下手套,把溫熱的手掌貼在冰涼的臉頰,試圖取一取暖。

孟慧晚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複雜,但沒說話,隻是把車停在了一處安靜的地方,從包裡掏出手機,點開一段錄音。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蓄謀的,我隻要在謝先生面前哭一哭,說你打我,你們一家人欺負我,他就心甘情願幫我解決所有的事......”

安靜的車廂裡,隻有錄音的音頻條在往前走,其餘的一切都陷入靜止,陷入沉睡的深海中。

秦佳苒清晰地聽見她自己的聲音,忽然打了個寒顫,一雙眼睛看向孟慧晚,沒有說話。

“這是你姐姐給我的,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給我。”孟慧婉呼出一口氣,眼中全是心痛,“苒苒,錄音裡的人是你嗎?”

秦佳苒靜默,她應該想到的,那奔馳車裡裝了錄音器。

“是我。”她乾澀的聲音回蕩在緊閉的車廂裡。

“你一直在利用謝琮月?”

“算吧。”

“那你有沒有真心愛過他?”

秦佳苒深吸氣,感覺暖氣和肺中殘留的雪意在相撞,撞得渾身每一寸都要碎,“是不是真心無所謂了,現在說這個沒有意義。孟小姐,秦佳彤把這段錄音給你,就是想抓住我的把柄,你可以去給謝琮月聽,沒關係的。”

孟慧晚皺眉,聲音沉重,不是她一貫溫婉的語調:“秦佳苒,你有沒有想過他要是聽到這段錄音,會怎麼樣?你就不怕傷了他的心?”

秦佳苒頹

敗地看著窗外,沉默了許久?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才輕輕說:“慧晚,我知道你喜歡他。”

孟慧晚一震。

“你其實比我更適合。”

“秦佳苒!”孟慧晚到這時才真的發了火,“我給你聽這段錄音不是要威脅你,更不是要拆散你們!這段錄音我已經買下來了,我確定這個世界隻有我手上這一份,隻要你告訴我,你是真心喜歡謝琮月,我就刪掉。”

秦佳苒怔住,不可置信地轉過視線,看著那雙憤怒又滿是心痛的眸,慢吞吞:“你說什麼?”

“我知道秦佳彤把這段錄音給我是為了什麼,就是希望我拿給謝琮月,好讓你們分手。不過她把我想錯了,我沒那麼卑鄙。不是我的東西,我不會要。我承認,我一開始是抱著目的和你做朋友,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一個怎樣的人,到底有什麼值得謝琮月這樣迷戀。但我現在也釋懷了,其實喜歡誰也沒有理由,我何必非要給他給我給大家都找一個理由。”

“所以,隻要你——”

秦佳苒忽然搖頭,俯身靠過去,抱住她,緊緊地抱住她。

這也是她一直以來追尋的溫暖與光明。能和這麼好的女孩子交朋友,是很幸福的事。

她為剛才的陰暗念頭而羞愧。

“慧慧,謝謝你。謝謝你對我這麼好,謝謝你是一個善良的人。我能求你幫一個忙嗎?”

孟慧晚被她抱住,有種溫暖的感覺,仿佛大冬天裡,她們兩個女孩在依偎取暖。

她一時間說不出話,許久才歎氣,“幫什麼忙?”

“等我走後,若是他要找我,你就把這段錄音給他聽。”

孟慧晚呆住:“你在說什麼?”

“他隻有聽了這段錄音,就會對我死心,就會厭惡我,討厭我,恨我。我也能安安心心去過我自己的生活。”

“你瘋了?你要去哪裡?”孟慧晚驚訝地瞪大眼。

“去我自己的地方啊,去我和哥哥的家,我本來就不是這裡的人。我和他結束了,慧慧。”秦佳苒眼中流淌著清澈而明亮的波光,一時間分不清那是不是因為有淚。

“以後,如果能站在他身邊的人是你,我會很高興。所以,幫我,把這段錄音給他聽。”

孟慧晚覺得自己是瘋了才會答應秦佳苒做這種事,看著秦佳苒上了的士,她都忘了問一問她要去哪裡。

直到載著秦佳苒的那台的士的車尾燈融進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她才突然打了一個寒顫。

秦佳苒要離開,是認真的。

倘若謝琮月知道秦佳苒這樣一聲不吭離開了,知道還有這樣一段錄音在,他會怎樣?

會像秦佳苒說的那樣,就此徹底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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